谢珏经江州亲征拿下叛党一案,以及定阳王谋反一案已稳定民心,坐稳朝纲。虽饱受言官诟病,却不妨碍他大权在握。 推行新的政令在即,朝中反对声最大的两位便是沈右军沈将军和礼部尚书李兆荣。只不过经过北林苑狩猎之事,沈李两家嫌隙颇深,沈右军又大抵是听了女儿的劝谏,如今反对态度已然不明显。 只剩下食古不化的李尚书。 李兆荣是礼部尚书,年轻时也是名动京城的探花郎,颇有才学,为官二十载,虽为人迂腐些,但朝中拥趸不少。他若强硬反对,谢珏总不能砍了他的头。 李尚书前来东宫已有一个时辰还未说够,对于新政之事念叨个没完,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反对,听着简直字字泣血,最后长拜,“太子殿下,还请三思啊!” 谢珏头都要被他念炸了,实在不明白这老头年纪不小怎么还如此有精力。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李尚书退下吧,改日再议。” 李兆荣还不甘心,试图再说,“可是——” 谢珏完全失了耐心,脸色沉下,“孤说,退下。” 这可不是个好性子任由官员裹挟的储君,李兆荣其实也深知这位太子的暴戾声名,心里也是有所畏惧。实在是为大晋他这敢这样上谏,政令岂能轻易改革,更何况动了名门望族的利益是要翻天覆地的呀。但现在看这情况心里也有些发怵,便垂手赶忙告退。 除了政令改革之事,还有一事,群臣在朝堂中已经多次强烈提起。 谢珏入主东宫,后宫却空虚无一人。 群臣皆上奏请太子尽快择选太子妃,开枝散叶,衍嗣绵延,稳固朝纲。 如今皇帝重病,三皇子七皇子谋反。太子后宫,膝下尤空。再加上此次太子在行宫遇刺,青州受伤,群臣更加担心若太子不早日诞下子嗣,则皇权不稳。 中极殿大学士,右都御史及太常寺卿鸿胪寺卿等官员纷纷上书,要求太子早立太子妃。 “殿下早日选妃,传承子嗣,方是正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殿下监国,也需承担起繁育子嗣的重担,若久无太孙降世,动摇根本则大晋危矣。” “……” —— 云泠回到皇宫也不再是那个只需撒娇卖乖的宠妾云娘,她忙着六局及后宫事宜。在皇宫他们是太子与女官,仿佛青州那段时光只是一场梦一般。随着他们离开,也消散在青州那个带着浓厚韵味的鱼米之乡。 姚女使呈上这段时日后宫的账目给云泠。没有立即离开,拆着云泠给她从青州带的特产,一边拆一边说,“听说青州的糕点很好吃,比我们京城做的更甜,以前我老家有个远方亲戚来京城投靠给我们带过一点青州特产,这么多年那个味道我都还记得,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我又吃到了。” “这还是托你的福啊,云泠。” 姚女使比云泠大几岁,一开始还会姑姑姑姑地叫云泠,等熟悉了以后,云泠又是那种温温柔柔好说话的性子,姚女使和她说话便轻松了些,没那么多拘束。 两人相处比起上下级,更像是姐妹。 云泠翻开账目,嗯了声,“是很甜的,好吃。”她也很喜欢。 虽然没剩多少月俸,但是云泠没吝啬,给这六局的女官们都买了一份特产,五公主那边也送了一份。 导致她的钱袋更加空瘪瘪。 唉,以前做宫女时就经常入不敷出,没想到她如今做到了尚宫依然囊中羞涩。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多攒些钱。 姚女使挑了一片糕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心情很不错,和云泠闲谈,“你不知道,此次你和太子殿下从青州归来,定阳王之事你立了功,现在大家都在传你大功一件,恐怕又会被殿下封赏。” “好几个墙头草过来卖好呢,笑死我了。那些人前些时日还大言不惭地说你被殿下厌弃,结果没过多久就狠狠打了他们一个耳光。” “他们也不想想,你和殿下的情分,哪里是轻易——” 话没说完,云泠抬起头阻止,“姚姐,这话万万不可乱说。” “殿下为主我为仆,何来的情分。” 姚女使虽住嘴,却也不甚在意,反而扬着唇角笑道,“怕什么,左右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人,又有谁能听到。” 又说,“此次,你和殿下同去青州,想必殿下早已不怪罪你了。” 云泠没否认。 事实上,他对她不再疾言厉色,态度平和,让她是轻松了一些。 “太好了。”姚女使高兴地说。 其实有时候姚女使也在想,太子如此重用阿泠,让她统管后宫管理六局,连去青州这样的重要的事,瞒过了所有的王公大臣,却偏偏把她带在身边。 桩桩件件,太子殿下对云泠,真的只是对一个女官的信任和重用吗? 刚吃完一块糕点,门外有个小太监匆匆赶来,“姑姑,殿下有请。” …… 书房内。 陈湛把定阳王按了手印的罪状递上来,“你的好皇叔叫嚣着冤枉,见了那些书信还敢狡辩说是陷害,我着实废了不少力。” 谢珏接过来扫了一眼,“我这位皇叔可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之人。” 陈湛深以为然,若不是拿下青州,即便捉了定阳王,也只能把他放了。 这定阳王蜗居并州将近二十载,私下图谋不知多少,若非一击必杀,绝对后患无穷。 谢珏这一趟兵行险着,却也有奇效。 如今各个叛变之势已平,只剩政令改革之事。 但这事急不得,那些顽固的老臣不像是叛党,又杀不得只能和他们耗着,这才是麻烦事。 不过,如今大晋最大内患已解,谢珏大权在握,解决此事也是迟早。 陈湛呼了一口气,好奇地问,“听说此次出行,那位云姑姑可是出了不少力,裴远回来后还一直向我夸她机智过人,聪慧伶俐。裴远你都给他升了职,那这位云泠姑娘呢?她大功一件,又如此为你鞍前马后,奋不顾身,你打算赏她些什么?” 谢珏手放下,闻言垂着眼,手指撑在额角,无甚语气,“孤还能赏她什么?” “也是,”陈湛恍然,“她如今已是后宫最高位的女官,职位也再升不了……” 尾音拉长,他揶揄道,“那怎么办,你对她在官位上已赏无可赏了呢。除非……你纳了她!” 谢珏冷冷抬眼。 陈湛耸了耸肩膀,知道触了他的逆鳞,“当我没说。” 陈湛也很奇怪,不太明白谢珏对那个小女官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这时谢珏抽出一副画卷展开,门口恰好传来安公公的声音,“殿下,云姑姑求见。” “让她进来。” 陈湛挑了挑眉,既没他的事,他便先行告退。 出来时迎面看见走来的云泠,见她行礼,笑了笑让她起身,“太子在里面等你,去吧。” 云泠踏进书房,一眼便看到太子手中的画卷。 走上前,“殿下,您找我?” 谢珏没有回身,又换了幅画卷,问,“孤之前问你,需要什么赏,你可想好了?” 云泠沉默了下,储君的赏赐,既是天恩,亦是雷霆。她可以向太子要些什么?升职加官已不可能,她已是这后宫最大的女官。 如果她的要求超过储君底线,又怕是惹他生怒。 可若只是普通要求,于她而言,这赏不赏,也就无甚所谓。 所以这其中的分寸把握,她还没有想好。 “奴婢还没想好,愿凭殿下赏赐。” 谢珏转过身,沉静目光落在她身上。 去青州一趟,她受了伤身段也消瘦了些,更显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谢珏不否认在看见她受伤的一瞬间,他竟然怒得恨不得把张晃林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尚宫云泠的雪肤花貌,他入了心。 但他怎么可能纳一个宫女。 宫女位卑狡黠,他深厌之。谢敬被一宫女迷惑祸乱宫闱,致他母后惨死,他恨之入骨。 他绝不可能重蹈谢敬覆辙,陷入一个宫女的蛊惑。 “也罢。你若想不出,那便暂时搁置,”谢珏将手中的画递给她,“叫你来还有一事。” 云泠接过那副画打开,只见上面是一个容貌端庄漂亮的女子小像,角落里写着:庆国公嫡女慕容雪。 这是…… 正疑惑间,太子平静的声音响起,“东宫后宫尤空,孤会在几位王公大臣之女中选一位,立为太子妃。” 云泠眼睫眨了眨。 原来是他要立妃了。 既立太子,立太子妃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云泠并不惊讶。 视线落在画中那女子美丽的脸庞,庆国公嫡女,一位身份高堪与太子相配的贵女。 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她低头这样想着,一时入了神,没说话。 傍晚昏黄的夕阳落在她背上,遮着一层余晖。 光影朦胧,竟显得有些萧瑟。 谢珏看着她额角落下的碎发,又一时没说话,眼眸深暗, “你在想什么?” 云泠这才回过神,抬起头,“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慕容小姐容貌颇为秀丽。” “是么,”谢珏声音听着有些晦暗不清,“孤还以为,你有意见。” 云泠忙道,“怎么会,这样的大事,奴婢怎么敢有意见。” 眼眸睁着,看起来真情切意,“殿下是已经选了慕容小姐了么?” 谢珏指着那些没拆开的画,“未曾,那些都是候选者。” “殿下是还没想好选谁?”云泠明白过来,“所以您需要奴婢做什么?” 谢珏掀了掀眼皮,“你替孤在御花园办个赏花宴,选出这些人中品性上佳,聪慧者。告知孤谁可堪太子妃之位。” 云泠沉默着。 这可是挑选太子妃!竟让她来挑选人选,她只是一介尚宫,如何能操办这样的大事? 也许于别人来说这是荣耀,但对她来说并不是。 更何况这些贵女的品行如何,聪慧与否,每个女子都不同,亦有不同的优点。她并不愿意用单一的教条标准,像是挑选货物一样去评判每个女子优秀与否。 安静中。 “你不情愿?”谢珏一眼看出了她的沉默。 “奴婢……”云泠委婉推辞,“才疏学浅,恐怕不能担此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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