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相信我说过的两情相悦,所以一直以来连我的师兄也不敢过问……甚至觉得师兄是我编造出来的。我编造出一个死无对证的师兄,只是为了同裴成蹊相处?陛下你不觉得好笑吗?” 那么轻柔甜软的声音语调,却仿佛世间最锋利的利刃,轻易就能戳破一切自欺欺人,让人血肉模糊。 容厌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他身体骤然加重的疼痛,几乎要让人直不起身。 他手指颤抖着。 晚晚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微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将此时只能勉强站立的他就近带到一处软榻。 几乎没几步,他便跌倒下去。 他忍了那么久,不愿意去深思,不愿意去戳破。 可是,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更遑论,他在心底最深念的好物,只是他蒙蔽了自己的双眼,甘愿去相信的谎言而已。 彩云易散,琉璃脆。 容厌极为隐忍地,平静而缓慢地闭上眼睛。 他躺在软榻上。 这股疼痛他并不陌生,他曾经承受过整整一夜,这回甚至来势更加汹汹。 他感受着自己头颅几乎炸开,唇角再次流出血来。 他在想,叶晚晚知道,那些曾经对他下过毒的人,最后死得多凄惨吗? 容厌睁开眼睛,看到晚晚垂下看他的眼眸,漆黑幽深的眼底,平平静静,就像一望无际的黑夜。 他眼里的她,怎么还是那么美,他还是厌恶不起来她。 他忽然想笑,全身痛极,却还是用他最擅长的伪装,平静道:“你说的没错,我对你就是占有欲,就是低劣的欲望大过于爱意。” “所以,你人在就可以,而你的心意,我不在意。” 晚晚低笑出了声,眸中微微流露出可怜之色。
第45章 彩云易散(终) 容厌在疼痛之中勉力睁着眼睛, 看着她。 他看得清她眼里的可怜。 他问,她是不是喜欢两个人,如果她不是喜欢两个人, 他心里那么清楚, 不被喜欢的, 也只会是他。 疼痛没有无限地加重, 他从此刻的折磨中缓过神,伸出手,扶着软榻, 慢慢坐起身。 窗外天色明亮,日头偏西, 已经到了午后。 再过不到六个时辰, 便是中秋了。 容厌眨眼时, 闭眼的那一下,让他感觉自己好像随时都会昏迷过去。 他看着窗外,撑在软榻边缘的手,因为忍痛, 指骨用力到发白。 他漫无目的地思索,她给他下的毒,就只是这样吗? 他等着彻底毒发的那一刻。 晚晚听到他微微有些颤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毒?” 晚晚道:“中元节之后。” 她研制出毒药之后, 便立刻下给了他。 她那么熟悉药性, 如何调控在人体中的剂量,如何将其用入人体。 茶水, 餐食, 熏香……乃至与她亲吻时,毒药都在侵入他的身体。 她那么轻易就得手。 容厌思绪迟缓地想了一会儿。 中元节之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他很难对她温声软语,可是他不希望她怕他,不希望她再因他而受到莫须有的伤害。 他知道她有卓绝的医术毒术,却从没想过,要去防备她。 事到如今,她总不会再怕他了吧。 容厌于是问:“宫中掌控药材极为严格,你是何时想着要下毒的?” 晚晚看向他,他唇角的血迹没有擦干净,在雪白的脸颊上晕出狼狈的一片,眼眸因为忍受疼痛而湿漉着。 她总是真话假话搀在一起。 说了那么多次哄骗人的喜欢他,如今,她轻轻地说着实话,“很早。” 容厌缓声问:“很早有多早?” 晚晚回答:“酒池第一次见到你。” 一直以来,她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她看着他的神色,容厌没有露出裴成蹊遇事那般不可置信愤怒的神色,他只是异常地沉默。 没有再说一句话。 宫中能拿到药材的方法,无非便是尚药司、太医院。 尚药司、蔺青岚,太医院,太医令。 他那么直接地就想起最关键的两个人。蔺青岚……那么早。 她总说他冷漠,可是,她同样理智到无情。 对他那么殷切温柔,那么亲密无间……却从不曾对他有过半分喜欢。 他其实看得很明白,只是不想将她对他伪装出的喜欢也戳破。 他垂下眼眸,等待着毒发。 晚晚倚在窗边,往外看着头顶的天际,今日阳光不好,总是有乌云,将阳光遮去。 房中水漏滴答声响中,时光悄然流逝。 疼到习惯,他呼吸变得又轻又缓。 可是忽然之间,原本浑身上下的疼痛有了具体的形状,他仿佛感受到千万把刀在割着他的骨和肉,从细密针刺一般的尖锐疼痛,变得大开大合。 他微微颤抖起来,脊背如被压下万顷之重,一点一点弯下,慢慢闭上眼睛。 口中又涌出鲜血,沿着唇角往下滴落。 鲜血落入他的衣袍之中,将玄色的衣摆浸成更深重的颜色。 晚晚依旧看着窗外,空气中漂浮起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懒懒散散地仰着头,眼睛望着遮住太阳的那片浓云,看着这颜色深暗的乌云慢慢移动,等着这遮蔽天光的乌云飘走,没有回头。 容厌咬紧牙关,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这才是真正的毒发。 疼到极致之时,他其实都感觉不到多少疼痛,眼前一片白光,全身寒冷如坠冰窟,可他又知道,他是在痛的,痛到眼睛发红,指骨捏紧到发出微微的骨骼摩擦之声。 可她还在室内,他不想在她面前展露出不堪的姿态。 疼痛如同千刀万剐。 他唇角流出的血迹很快染红了他衣摆下的软榻,容厌再次缓过神时,手指都已经没有力气再攥紧,坐在软榻上的身体也摇摇欲坠。 他染血的唇角微微弯起。 让他的身体疼痛而已,这是他最不怕的。 不要去想自己在疼,将所有的思绪放空,就好像自己的魂灵能飘出这具躯壳,飘出上陵的皇宫,融入风霜雨雪。 不要想他的身体就一定要同他的思想感知同步,不要想他的血肉之躯在疼,就当这只是一个物件、一个怎么都能撑下去的东西。 平静而再平静地,等着疼痛平息下来。 过去中毒毒发的痛苦过后,他总是会想清楚对他下毒的那个人是如何得手,他一个个记着。 尽管他还不能反抗,可他每个人都记着,最后那些人总要比他痛苦十倍百倍还回去。 可此时此刻,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太过弱小的时候,他不能反抗,他得掩人耳目,得韬光养晦,便只能承受。 傀儡也是皇帝,穿透他的琵琶骨会废了他,楚太后还不能这样直接对皇帝上这样毫无人道的酷刑,便让人一次次穿透他的锁骨,不至于让他残废,将他像狗一样用锁链锁在暗室。 太傅让温习的书他理应没有时间背下来,面对提问他装作愚昧不能答,大臣一度对他失望,索性通过了太后教养他几年再临朝的提议。 一次次上刑和中毒,他早就痛到习惯,若是怕疼,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任人宰割的滋味……他又尝到了。 她明明没有能威胁住他的权势,没有能抵抗住他的力气…… 这是他动心的下场。 容厌笑出来。 低哑颤抖的笑声突兀响起,晚晚回眸看了一眼。 他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鲜血在脸颊上凝出干涸的血痂。 他慢慢道:“你下给我的毒,就只是疼吗?” 晚晚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没有回答。 容厌疼到了极致,说话声音很小,越来越小,声调却平稳。 “过去,我教过你权势,你当时不想学,可后来你也在看着我的行事手段。生死一线救下蔺青岚,陪伴我,救下我……用自己不在意的,去换取别人在意的,一本万利的生意,你做得很好。” 晚晚静静看着他,他说得没有错。 她从来没有试图对他完全隐瞒过任何事,只是不把话说完而已,她明白,越是编造隐瞒,他越是能洞察。 容厌低笑着:“若这药只是疼,你控制不住我的。你在我身边那么久,也应当知道,若要下手,必要狠绝,让人再生不出反抗之力。” 晚晚又看向窗外,看那片始终飘不走的乌云。 她幼年在上陵那时,学了许多后宅里的手段,后来师从了骆良,他慢慢将她养出了另一个懒得搭理世事的性子。 在容厌身边,她很难不被耳濡目染。 对付他,和前世一样,她也用了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 晚晚后知后觉,她已经许久没有再同前世的自己交流过什么了。 容厌的痛苦,前世的她,应当能清清楚楚地看到。 晚晚轻声道:“不只是让你疼,若连续两次发作,还得不到我的药控制,你会死。” 容厌得知了这回他中的这毒的毒性。 很好的控制他的手段。他只要需要她为他缓解毒性,只要想活着,就得听从她。 他浑身又疼又冷,全身一瞬间轻地几乎可以让魂魄离体,一瞬间又沉重如身负万钧之力。 晚晚看着他撑不住身体,慢慢倒下,却还是挤出了两个字。 “出去。” 和上回在嘉县第三次试药一样,那一回,她就想看着他痛苦,看他的丑态,看他被折磨的样子。 她这回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倚着窗台,不为所动。 看着他再也说不出话,高大的身体此时在软榻上也疼到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身体痉挛着抽搐,低哑而痛苦的闷哼声压抑至极。 一直看他疼到昏过去,晚晚才出了门,叫上紫苏,亲自去煎了几味药材,去了些毒性。 熬药还差几味药材,要去别处取,晚晚走出椒房宫,正要往太医院走去,却忽然被禁卫拦住。 她停住,看着这禁卫。 禁卫歉声道:“陛下有令,皇后娘娘您以及您宫中之人不得踏出椒房宫半步。” 跟在她身后的紫苏脸色霎时间雪白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 陛下对娘娘一直都很宠爱,如今还在椒房宫中,娘娘没有失宠!可怎么会下这样的令,连宫人都限制出门,这样不留情面的禁足,就算娘娘在宫中出了什么事,也没法子往外面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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