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晚惊醒过来。 梦境中的荒唐和粘腻几乎要蔓延到她现实的身体上。 容厌抱她抱得很紧,好像她随时都会离开一样,将她牢牢地紧紧抱在怀中。 晚晚这次惊醒动作不小,容厌向来浅眠,此时却没有醒过来。 她忽然生出一种不想再被他碰触的厌恶之感,下意识想要推开他的手臂。 感觉到她的挣扎,容厌这个时候才将将醒过来,声音带着低哑的倦意。 “怎么了?” 晚晚捏紧了拳,却又让自己平静下来。 隐约的月光之中,容厌睁开了眼睛,眼眸失焦空洞,却没有前世那种冰冷暴戾。 他抬手去抚了抚她额头,她额发被汗水浸透。 “又做噩梦了?” 晚晚手脚有些冷,她将手探到他胸膛之前,可他的身体也没有多少暖意。 她又深呼吸了几下。 那是前世。 前世,已经与如今有那么大的不同了啊。 今生的容厌,已经和前世的他判若两人。 容厌按住她的手,完全清醒过来,“晚晚,怎么了?” 晚晚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到了朝会的时辰。 她推开他,道:“你要去上朝了。” 容厌皱了一下眉,他眼前看不清东西,可四下完全寂静,连往日他朝会前,宫人来往备水备衣的走动声都没有。 晚晚补充道:“你昨晚不是还有些奏折没看完吗?” 容厌沉默了下,她这次惊醒之后,对他有隐隐的排斥。 他握了握她冰凉的手,他自己的手温度也不足以让她觉得温热。
第58章 琉璃和玉 窗外的寒风拍打着窗台, 刮过罅隙,发出如泣如诉般的声响。 月光洒入,让人能够隐隐约约看到殿堂中的陈设。 容厌睁着眼睛, 视野中却只有大片铺满的血红, 让他目不能视。 他少时落下眼疾之后, 在黑暗中便容易躁怒失控, 于是便令皇宫之中处处灯火通明,这眼疾也影响不到他什么。晚晚习惯熄了灯入睡,他便让自己也去习惯, 强迫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控制住身处黑暗时的情绪。 他如今眼前已经到了看不清一点东西的程度,可他此时却好想看一看, 她现在是不是做了噩梦, 她为什么忽然又这样抵触起他。 若他的眼睛能看得见, 他起码能看到她的神色。 晚晚将按在他胸口的手抽回,整个人都从他怀中退出来。 柔软和温暖悉数从他怀中退开,容厌手指收拢了一下,却什么都握不住。 他忽然有一种无可适从之感。 就好像无论他再怎么抓紧, 都只是将她越推越远。 容厌心口闷闷地疼痛起来,他不明白,他想再问一问,今日他有哪里做得不好? 晚晚微微蜷缩起来, 也不再催促他去上朝。 容厌沉默了片刻, 道:“那我午后再过来。” 晚晚低低应了一声。 听到她的回应,就好像得到了她的承诺, 容厌暂且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不想见他就好。 他没有再多问, 坐起身,重新将被角为她掖好。 晚晚闭着眼睛, 他为她收紧里侧的被角时,垂下的长发扫落在她脸上,他身上清淡的香气铺天盖地一般包绕着她。 她侧过脸颊,微微屏息,不想沉在这种缠绵之中。 不过片刻,他便彻底远离。 衣物的摩擦声之后,晚晚睁开眼睛,朦胧的月光中,他在中衣外只披上了一件外袍。 他的背影好像没有当初那么孤绝高傲,增添了几分料峭的清寒与单薄,长袖当风,随着他的走动扬起。 容厌走到书案前,将昨晚的那些奏折密函抱起,而后扶着书案,辨了一下方向,便往门边走去。 晚晚终于看到他彻底离开她的寝殿,此时才慢慢放松下来。 那只是梦境,是她的前世,不是她。 晚晚反反复复告诉了自己许多遍。 前世和今生就算大方向没有改变,可实际上的相处,截然不同。 她不能将前世的容厌和今生的他混淆,也不能将她自己和前世的自己混为一谈,就算梦境让她的感同身受太过难忘,可毕竟,这两辈子,是不一样的。 她和他现在还没有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他也不是事事都会逼她,回回也都是他在退步,或许,他和她还有相安无事的可能。 - 容厌出了寝殿,让守夜的侍卫带上一盏灯,随他前往宸极殿。 冬夜的皇宫冰寒凄冷,落在地上的月光就像结了满地的冰霜。 容厌踩着满地凄寒,回到他自己的寝殿之中,换上朝服,便走到灯火通明的书房之中。 明亮的灯火将他眼前血红的阴翳驱散。 他眼前清晰之后,抬眸看了看天色。 距离天明还早。 他坐到书案前,翻开奏折,一个个看过去。 往日,他看这满篇废话,一眼扫过便能落笔批复,可如今他看折子的速度好像慢了些。 容厌看着密函上的字迹,他的思绪似乎也比往日要迟缓。 他微微出神,狼毫聚出一滴墨汁,滴到上面。 他看着这滴墨迹,忽然放下笔,抬手将指关节用力抵着眉心按了按,将眉心按出一片红痕。 而后他又重新拿起,强迫自己看下去。 这些都是他再擅长不过、最得心应手的事。 至少在朝事上,他不能有缺。 朝阳升起时,朝会开始。 容厌坐在上首,听着下面几位朝臣上奏后,众人便又围绕要不要与金帐王庭开战吵起来。 “燕关战事的确劳民伤财。可燕关之后便是天门关,一旦失去天门关,太合岭以北的一州之地再无天险,直接对金帐王庭袒露肚腹。十五年前,燕关失守,多少生民死在蛮夷的铁骑之下?两年前陛下亲征,夺回燕关,退蛮夷近千里,得大片草场蓄养战马,这才两年,又要将燕关拱手相让?” “大邺两年前是举国之力退敌。不过修养了两年,哪经得起再一次鏖战?百姓经得起这样的战事吗?” “两年前金帐王庭同样损失惨重,如今为何又敢开战?今冬尤其严寒,蛮夷之地寸草难生,若让出燕关,这是拱手给他送粮送马!下官在陇西数年,对边境之事不论兵、马、民生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如今陛下治国有方,大邺日益昌盛,朱大人不妨听一听,到底有多少人怕战,多少人想要一血前耻,彻底将金帐王庭退回荦干山外?” 容厌撑着额头,被烦得微微蹙着眉,威压低沉。 众臣心中一时有些不安,张群玉在下方,丝毫不受影响,手持着笏板,立在阶下,条理清晰而寸步不让,继续将主和的一众朝臣辩到哑口无言。 张群玉是这个月才刚刚回到上陵,不过数日,便在朝中展现出他的机辩和谋略,力压群臣。 朝会结束后,容厌看到不少朝臣朝张群玉投去或是欣赏或是警惕的目光。 他的视线也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君子如玉,陇西玉郎。 当初张群玉一族被诬告而落魄时,家破人亡,也曾被践踏到尘埃,最终,尘埃散去,过往没有让他改头换面,而是将这块璞玉打磨地更加圆融。 容厌心里清楚,张群玉和他、和楚行月、裴成蹊,是本质上的不同。 午间,容厌没什么胃口,还是用不下午膳,索性继续留在御书房,将今日又堆积上来的奏折和密函处理了大半,见日头已经偏西,便去到椒房宫之中。 晚晚午睡还没醒,他坐在床头,视线细细描摹她的眉眼五官。 他心底的不安无处宣泄,容厌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发尾。 他指腹极为轻柔地缠绕这缕发丝。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触碰她,却又不会让她惊醒或是察觉。 片刻后,他去了正厅旁的偏殿之中,让人将今日的案牍搬来,继续处理今日没看完的信函。 椒房宫中暖意融融,不知何时,他又昏倒过去,等他再次醒来,脑中昏昏沉沉,头疼欲裂,却隐隐听到张群玉和晚晚说话的声音。 晚晚和张群玉。 ……他是还没醒吗? 容厌皱紧眉,从书案前站起身,头颅的疼痛如同针尖密密麻麻刺入。 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却还是能听到交谈的声音。 他忽然想起,今日是……十二月廿三,是之前说过,程绿绮正式拜师的日子。 容厌忽然意识到,那张群玉……日后可以经常见到他的晚晚了。 晚晚一身医术精湛高明,陪他在这座皇城之中,他总不能连徒弟也不让她收。 他不能再做这种事。 可他真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见不到她,只有他能接近她。 ……如此,他也就用不着多思多虑成这样。 这处偏殿旁边就是正厅,正厅之中,张群玉将束脩六礼献上,程绿绮端端正正行礼、敬茶。 晚晚执笔,沾了一点朱砂,点到绿绮的额心。 拜师礼中的点朱砂是为开智,祝愿绿绮今后眼明心亮、医道通途。 粉雕玉琢的小女郎激动地小脸红着,期期艾艾地喊:“师父!” 晚晚笑着应下,让白术捧出来几本启蒙的书籍并一册医书,绿绮眸光大亮,又高兴又激动地跑去牵住她的衣角,清脆的嗓音清亮:“绿绮谢谢师父!” 张群玉也笑起来,道:“臣在家中也给她买过不少书卷笔墨,也没见她高兴成这样。” 这话不是小声同晚晚偷偷讲,绿绮也听到了这话,呆了呆,讷讷道:“可是、这,这是师父给的,当然不一样啊。” 张群玉做出生气模样。 “有了师父就忘了小叔是不是?小叔真可怜啊,还以为以后能等阿绮有时间回家看看,谁知道阿绮有了师父之后,还能不能再想起小叔。” 绿绮着急解释。 晚晚看着张群玉和绿绮拌嘴,抬手揉了揉脸,笑得脸颊都有些酸。 张群玉担心绿绮以为他是嫌她麻烦才将她推给晚晚,心里难过,故意逗了她几句,也是让她安心,看绿绮气得差点就要抱着晚晚哭出来,才大发慈悲不再逗她。 晚晚搂着绿绮,对他道:“放心,绿绮在宫中有我照看。” 张群玉笑道:“阿绮能跟着娘娘学习,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就怕哪一日,她还真乐不思蜀,把臣给忘干净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7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