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易。”阿宁捏了捏手心,“我并非不想回辽东,只是眼下敏学创办不久,若我撒手离开,那些历经千辛万苦才挣开束缚的姑娘们又该怎么办?” “我心悦你。” 薛敖心跳仿佛停滞一般,身畔的青梨子香跟着小姑娘的话语一同钻进脑子中,滚滚潺潺,嗡鸣不止,他再顾不得其他,像是受了委屈的大型野兽般将下巴搁置在主人的肩头,口中也发出呜呜声。 阿宁继续道:“你不必担心我的心意。不要说是三年,哪怕是五年、十年、三十年...只要是陆霁宁的心意,从来就只有一个名字。” 她侧了侧头,瞥见少年俊朗的侧脸,“薛子易。” “薛子易,现在我问你,若我要你陪我留在这贫瘠潮湿的苍南,你可愿意。” “我当然愿...” 薛敖吸了吸鼻子,蹭着阿宁单薄的肩头,“我要娶你,将大燕翻了个底朝天,若不是沈要歧这个混账,我早就把你抢回辽东,管他谢慈生发什么疯!” “再者我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聘礼,辽东前十总能排上的。”少年尾音上扬,听着仿佛有些得意,“阿信那几个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总笑话我抠门...阿宁,我要娶你,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你现在一句话就想把我弄过来,太奸商了。” 阿宁失笑,心道这人几年不见变聪明了许多,眼下还会讲条件了。 小姑娘腰肢纤细,薛敖又收紧了些手臂才将她圈满,只是阿宁怀里抱着个咂嘴的小阿慕,背后又挂着个高大的薛敖,顿时有些受不住。 将阿慕放在床头掖紧被角,她回头看向一脸怨念的薛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从前薛启总跟他们讲莲白山上那只神獒的故事,据说是几百年前的灵兽,一直守着雪渠花和辽东,保一方安宁。神獒通体雪白,凶猛矫健,辽东城中素有手艺人卖神獒的画像以贴在家中。 眼下一看,薛敖也是一身银白,不情不愿地挂着脸,活脱脱一张辽东人门前挂着辟邪的神獒像。 薛敖被她笑得心里发毛,道:“你笑什么?我..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觉得我不值钱,好歹也攒了三年,就这么没名没姓地跟了你,阿宁你也太霸道了些。” 阿宁靠在床边,狠狠戳了下薛敖眉心,“那你想要怎么样?陆薛氏。” 小姑娘身量纤纤,却有着北方人的修长,她从前便生的好看,如今长开了更是惊人的娇艳。端是这么斜睨他一眼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风情,就叫薛敖看直了眼。 他顿了下,不禁上下滚动喉咙,“我不知道,你说怎样便怎样好了。” “不知道十万黄金千尺缂丝、几十城的螺钿建盏,还有陆家少主的三个心愿能不能娶得了我们辽东城最好看的小王爷?” 薛敖眨了眨眼,只觉得阿宁口中说的那些东西仿若天方夜谭。 他知道陆家富可敌国,如今身为皇商更是水高船涨,可阿宁脱口而出的这些东西仍叫他反应不过来,只剩下几个字眼在脑中跃动。 三个心愿...薛敖眼睛一亮,“那你..” “当然,这三件事不可违背我的意愿。” 薛敖像是蔫了的青菜般歪坐在阿宁对面,眼中是他从小到大装着的人,轻声道:“你要娶我,一句话就够了。” ...... 苍南剑宗每隔五年便有一场武试,是为苍南杰出灵秀的人才而准备,在千百名内门弟子中选出当中最优秀的一位,是为剑宗长老,亦是下一任掌门人。 沈要歧作为苍南剑宗的代掌门,理应坐在上座,可如今豫王与辽东王都在苍南,便再也没有他坐上面的道理。 晏枭嘴角一抹笑意,瞟了眼一旁臭着脸的薛敖,嗤道:“听闻辽东王抗旨退婚,本王倒是从未听说过薛家有什么只能娶属相为虎女子的规矩。” 前几日薛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到大内给少武帝,信中言明退婚的缘由。 说是薛敖祖父曾在争卑大师那里得到箴言,后代子孙若要娶妻,需得属相为虎才能一生无虞,否则极易夭折。 这话便是给薛慕宁听也知道是哄人的,可薛敖就这么交给谢缨,听宫人说谢缨气的连摔了几盏茶。 可那又能怎样,如今大燕中部北部边关均在薛敖手中,他坦言,若陛下执意赐婚,有朝一日横死街头也没有办法,几十万大军恐要另做打算。 谢缨恨的牙根发痒,可也知道薛敖这个混不吝儿的这几年不好过,到底还是大手一挥,以辽东王身体不好之由取消了婚约,又一连赐给呈秋郡主好些东西以做安抚。 听晏枭说起此事,薛敖冷冷望过去,他知道阿宁这几年销声匿迹绝对有晏枭的助力,只不过眼下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人,他倒腆着个小白脸凑上来。 “豫王手眼通天,身在苍南还能知道皇宫大内的事,不知道陛下知道豫王这通天的本事得有多高兴。” 晏枭不置可否地笑道:“这事在上京都传遍了,京中人皆传辽东王找到了三年前失踪的陆家少主,故而拒婚。辽东王不想呆在苍南,本王可以理解,可就算心中不痛快也不必找本王的不是,若是叫阿敏瞧见了,也必定会为本王喊屈。” “我再说一遍。”薛敖直直盯着晏枭,白发拂过额头,眸中暗芒浮现,“她不是阿敏。” 晏枭颔首,“是本王口不择言。可本王在想,辽东王这般抵触‘沈敏’,究竟是因为这个名字,还是怒恨三年前找不到人的自己?” 堂下众人声声惊呼,抬头望向高台,沈要歧随着瞧过去,吓得一时没拿稳手上重剑。 薛敖仿若看死人一般盯着晏枭,身前桌案被他踹翻,腰间的十三雪渠垂落一截在地,手上正提着晏枭的衣领。 堂下只看得到那银衣白发的少年仿若一头发怒的雪獒,凶猛威严,不经意间便能取人性命。 晏枭眸中也染上些怒意,听薛敖沉声道:“姓晏的,你找死。” 沈要歧醒着头皮上前,心道阿宁再不来,这俩祖宗就要把他们剑宗给拆了。 他恭声道:“王爷许是等的着急,是在下的不是...” “薛子易。” 薛敖一怔,松开手上的晏枭回头去看,果然是阿宁正清凌凌地站在堂下喊他。 怀里还抱着只粉色衣裙的小阿慕。 阿宁朝二人行了一礼,又看向薛敖的方向,似乎是笑了下。 她面上蒙着面纱,只是一双莹润明亮的杏眸弯成薛敖喜欢的弧度,叫他一眼就忘记了自己适才的怒气。 薛敖看着阿宁坐到他下首的位子,对沈要歧道:“既然知道迟了,还不快点开始。” 沈要歧松了口气,心想幸好阿宁在,若不然以薛敖的能耐,谁能拉的住他,这两祖宗不管有啥矛盾可别在他剑宗闹起来。 “晏枭,我懒得去管你是什么心思,可你敢再拿这事激我。”薛敖语气冰凉,再没去看晏枭一眼,“我叫你外祖一家永无宁日。” 打蛇打七寸,这是薛敖这些年来在谢缨身上学到的东西。 晏枭能力出众,深谙治国理政,哪位皇帝能容忍有这么一位皇室血脉存在。若不是谢缨一早便拿捏住柔妃和晏枭的外祖一家,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留晏枭一命。 “你!”晏枭脸色铁青,到底还是怕了这活阎王的混账行事,没再言语什么。 纯钧剑巨大古朴,黝黑的剑身在日光下依旧冰凉刺骨,堂下剑宗弟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它,耳边是清越沉重的钟鸣声。 剑试开始了。 苍南剑宗不愧为天下数一数二的门派,小小年纪便已有许多出众的弟子,其中丰澜身为亲传弟子更是醒目。 只是他今日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看向堂上薛敖一处。 除却剑宗开山人沈迦,他最敬崇的便是辽东王薛敖,那人的丰功伟绩暂且不说,光是一把位于兵器榜首的十三雪渠鞭就让天下武人为之神往。 薛敖的事迹,丰澜恐怕要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他自然也知道薛敖有个青梅竹马,皇商陆家那位豪掷千金、大义凛然的少东家。 传闻辽东王不近女色,除了这位陆姑娘谁都不能近身,可三年前宫变,陆姑娘不幸坠崖、尸骨全无,辽东王为此一夜白头,不惜与少武帝大动干戈。 丰澜当时也感慨过二人情深义重,可打死他也想不到,薛敖那个两小无猜的心上人竟会是沈敏。 少年慕艾,沈敏身上太过神秘,丰澜早在一次次的接触中对这个姑娘心存好感,可还未等他做出些什么,薛敖就来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日薛敖咬牙切齿地说她不是沈敏的模样,这是丰澜第一次见识到令异族闻风丧胆的辽东王有多可怕。 自战场上沾染来的冷铁气息将他笼罩其中,丰澜毫不怀疑下一秒这银发少年就会将自己的喉咙拧断,而他,毫无还手之力。 “丰澜,回神!” 沈要歧沉声喝道,丰澜这才注意到自己险些被师弟打下台,而堂上的薛敖却是丝毫不在意,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下方那抱着个孩子的姑娘身边,笑得一脸荡漾。 丰澜捏紧手心,稳了稳身形,重新迎了上去。 阿宁打掉薛敖揪着小阿慕发髻的手,问道:“适才你与豫王在闹些什么?” “呵。”薛敖嗤笑道:“他远离京城几年,嘴却越发的贱了,就该...” 阿慕脆生生接话道:“抽他!” 阿宁瞪了薛敖一眼,想这小丫头也是跟薛敖学的土匪脾性。 薛敖悻悻地摸了下鼻尖,又道:“晏枭与那狐狸面和心不和,这厮嘴上不说,肚子里全是坏道道,他以为我是傻的,拿你来激我,我没宰了他已经算是给皇家面子。” 阿宁叹道:“虽说是看在兄长的面子上,可这几年终究是多亏了他,我才能这般安稳。” 薛敖颔首,小声嘟囔,“若不是因此,我适才早将他丢进了海里。” 二人说着,并没有注意到阿慕在眼皮子底下将他们的头发缠在了一起,白发与青丝缠绕纠结,说不出来的暧昧旖旎。 “诶你这小混蛋。”薛敖嘴上骂着,一颗虎牙却兴奋地露了出来,“怎么能把你爹和你娘的头发搞成这个样子!” 阿宁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无奈地拍了拍阿慕发顶。小阿慕瞪大眼睛瞧啊瞧,不消又拍手笑了起来。 薛敖心中暗赞,真不愧是老子的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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