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薛敖一股火气从脚底烧到头顶。 谢缨,又是谢缨!从小在阿宁那里他便在谢缨之后,现在几人五年未见,他还是要位居那人之后,明明与她有婚约的是自己,明明陪着她更久的是自己... ——陆霁宁,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薛敖猛地站起,带倒了身前的东西,茶盏掉落在地摔成碎片,有一片割破了罗袜,划伤了阿宁的脚踝,汨汨的流出血来。 阿宁缩了缩脚,见到薛敖拿着手帕拂袖而去,到底是没说什么。 如此一来,满桌的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阿宁低下头,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委屈的在心里骂他。 薛敖,大傻子...... “听闻那陆大善人的儿子中了解元?就是一出生便被带到上京的那个?” “可不是吗,人家陆老爷还要设宴款待全城百姓呢。” “这可真是光宗耀祖了,以后陆家可了不得啊。” 隔壁房间传来吵闹的谈论声,阿宁知道这几日城中都在说自家大哥哥高中解元的事,还忿忿地想,等她大哥哥回家,定求他好好收拾薛敖那傻子一通。 “之前你们都说人家陆小姐一个商户女配不上薛世子,这下可好了,人家亲兄长马上要成天子门生,这陆小姐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了吗。” 一墙之外熙熙攘攘,这边的几位姑娘面面相觑,也分明听到有人在制止这说出阿宁与薛敖之事的醉汉。 辽东城谁不知道那位作上天的薛霸王,偏偏见不得人说陆家女一句。 却有一人酒上了头,迷离着一双不太机敏的双眼,轻嗤道:“再如何也相差甚远,区区商户女想攀上天潢贵胄,就凭她一方首富吗?” 声音越来越大,阿宁眼神冰冷,倒是没想到有人这般无礼地议论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家。 郭菱听到这话更是幸灾乐祸地默默赞同,薛敖那般家世容貌,根本就不是陆霁宁一个小丫头可以高攀的。 那些人像是喝多了,推杯换盏间还在高声阔谈。 “刘兄这话说的不对,谁不知道那陆小姐是我们辽东最好看的姑娘,就凭那般容貌,做个皇子妃也绰绰有余了。” 这位刘兄昏了头,狎笑道:“只是姑娘身体不好,病秧子一般的,在床上也不知...” 阿宁早已气的眼角发红,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站起来。 就连本在幸灾乐祸的郭菱也觉得这起子男人的言论太过于轻浮无礼,拍了拍阿宁轻颤的肩膀,正要喊人去堵了那起子货色的臭嘴,就听到原本的哄笑声变成了尖锐的惊叫。 “啊!快来人!杀人了!”
第3章 姑娘与獒(3) “薛世子放过我们吧,我们是口无遮拦,求您放过我们吧!” 阿宁听到隔壁的求救和打斗声,连忙跑过去看,却见一群人跪在满是饭菜和碎片的地上磕头求饶,而薛敖正逮住一个满脸血污的醉汉发了疯般的打。 “敢辱她,我宰了你!” 少年白袍染血,眼角发红,好似莲白山上那头气势磅礴的神獒,终年的积雪融化结冰,呼啸着要人性命。 “世子求您别打了,小的们真的知道错了,再打就真出人命了!”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闷哼和求饶声。薛敖是十岁就能赤手空拳打死獒王的人,数拳下去,那人早已被打的昏死,但没有人敢拦这时候发怒的薛敖。 八仙桌上的几位早就被暴怒的薛敖吓破了胆子,手脚慌乱的跪趴在地讨饶,又瞥见一旁俏生生站着的阿宁,不顾小姑娘发白般的脸色,爬了过来。 “陆姑娘!陆姑娘求求您大人有大量,让世子收手吧,小人们真的知错了...” 阿宁身子弱,见此情形又怒又惊有些气息不足,可又冷着一双眼想看清到底是谁这般作践她,见到有人涕泗横流的过来恳求,也生不出什么怜悯心思。 见阿宁不为所动,这人想了想身后快要被打死的同窗,咬了咬牙想要抓住阿宁的裙摆恳求,只是在阿宁躲闪间看到了她脚踝白袜上刺目的鲜红,心神一转。 “薛世子!世子您别打了,陆姑娘受伤了!” 耳边的捶打与闷哼声乍停,薛敖踢开身前挡路的人,几步迈到阿宁身前。 薛敖抿紧了嘴,一双泛红的双眼上下扫视着阿宁。 “我没...” 阿宁话音未落,就见刚刚那个大喊大叫引来薛敖的男子仰着一张肿胀的脸,讨好道:“是脚。世子,是脚。” 薛敖一脚踢开那人,蹲下身想掀开阿宁的裙摆,又顾及周遭迟迟不敢动作。 看着那颗俯下的毛绒绒的脑袋,阿宁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我没事,薛子易,什么事都没有。” 阿宁避开了薛敖意图拨弄的双手,双手轻轻搭在薛敖的肩上,“你先起来。” 然后辽东城的百姓就看到平日里怼天怼地的霸王红着一双眼,像只幼犬一样仰视娇弱的姑娘。 ——如斯恐怖! 薛敖咬着牙环顾四周,“谁干的?我干他爹!” 陆霁宁:“......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此处的闹剧奋奋扬扬,倒是没人注意到三楼的天字阁今日竟迎了客。 会仙楼作为辽东最好的酒楼,自是有其独到之处。便是说三楼那几间雅居,一年开不了几次,迎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可今日这推门而出的却是几个生面孔。 “早闻辽东王世子少年英才,十岁便可徒手打死獒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为首的那人头顶玉冠,腰佩紫绶,一张脸极其俊朗出挑,生来招摇的桃花眼盛了盏多情的秋水,一眼望去竟是通身的矜贵风流。 而落后他半步的那位公子也穿了一身与薛敖相似的银白锦袍,却又因着脸上的倦色与浮肿显得有些萎靡之气,倒是东施效颦起来。 东施公子瞥了一眼薛敖,望见一侧的阿宁精神一振,语气奇怪道:“七爷说的是,薛世子别说打狗,就是打人也顺手的很,毫不费力呢。” 一地被顺手的人:......这是哪来的二臂? 那人被紫衣公子扫了一眼,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曲了曲左腿,愤愤闭嘴。 阿宁越看这人越眼熟,又看他乖张的神色和下意识揉胸口的动作,忽然想起来这位东施是谁。 ——不正是年前在辽东城门处,嘴贱调戏她然后被薛敖抽回上京的丞相家公子嘛! 未等阿宁说些什么,只听到薛敖的大嗓门在耳边乍起。 “秦西去!你这孙子还敢来辽东!” “...” 三楼的两人好像被薛敖的气势震住,半响没言语,只是几息之间,那秦西去发出一声气势恢宏的悲鸣。 “老子他娘的叫秦东来!” 这位东西公子便是年初之时被薛敖抽断了一条腿的倒霉子。 秦东来一见到薛敖就腿疼。 他是丞相府的幺儿,又是家中父母老年得子,平日里有争气的大哥走仕途,自己只需做一个闲散的富家子弟吃喝玩乐赏花逗鸟便是乐极。只是没想到在天子脚下尚且能称的上一句横着走,可还没进到辽东的城门却被人打折了腿。 打人那厮生的俊俏又精神,一条发光的鞭子挥的虎虎生威,只消一下,尊贵的丞相幼子就被抽回了上京。 然而,伤势未愈之时他又被陛下斥责顽劣,被素来疼爱自己的兄长罚抄书跪祠堂,禁足了好一段时间才被放出来。 秦东来越想越气,想自己京城一霸竟混的如此地步,此次偷跑出来也是想着要来这败北之地一雪前耻! 然满腔的热血都在看到身量明显变高的薛敖时烟消云散,尤其是他腰间挂着的那根鞭子,漂亮至极却恐怖非凡。 薛敖压根没精力关注这位曾经的鞭下客。 他满心满眼都是阿宁脚踝上的血迹,根本就无心管他的东西南北,随口啊啊应了两下就拽着阿宁往外走。 若不是他爹娘整日扯着他耳朵说什么男女大防,现下早就把陆霁宁扛起来打道回府。 头发都炸起来的小世子拉着自家青梅路过一干人等。 辽东百姓熟悉这位的行事,纷纷让开了路,客栈老板熟稔记下今日损坏的物件,等着去王府里讨账。倒是一地被打成猪头的人庆幸的叹了口粗气,只忿忿的看着适才那个祸从口出的祸根,想着险些一起被这蠢货害死。 阿宁被横冲直撞的薛敖拽了个趔趄,脚上的小伤口本没什么感觉,倒是自己险些被这人搞得脱臼。 “等等,我没..你慢点,薛子易!” 薛敖回过头看着阿宁细细的喘气,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隆冬的日子里竟是一额头的汗。 阿宁面无表情的朝他伸手,就见那不可一世的小世子睁着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慢慢从衣襟处拉出了一方粉色的帕子。 秦东来:!!! 我嘞个娘差点没抽死我的憨货竟然喜欢这等女郎之物! 阿宁接过帕子,明明薛敖还是那般神奇十足的傲慢模样,可她莫名从这人身上看出来了一股子被抛弃的沮丧感。 绵软的质感轻轻擦过额角,薛敖盯着给自己擦汗擦的仔细的阿宁,觉得现下这份温软舒适直接熨帖进了人心眼里。 客栈众人看到一对小儿女的举动并未觉得哪里不妥。 辽东本就民风彪悍,且二人身上有婚约,见此情形只会在心里偷偷嘲笑——辽东王家的小世子看着就一副不值钱的熊样。 阿宁折回手帕,回头看向满地狼藉,正巧撞进了秦东来身旁那位紫衣男子意味不明的目光里。 秦东来家世显赫,一向嚣张跋扈,可却对这男子毕恭毕敬。阿宁心下注意,神色如常的对那人屈膝一礼。 “姑娘不必多礼,日后小生还要去陆府拜访。”那男子温润一笑便拂袖而去,见状阿宁也不再对此人多言。 “今日之事皆因误会,薛世子是为仗义执言,几位公子若不嫌弃,还请移步陆府,诸位的要求,陆府必会满足。” 话毕,阿宁拉着薛敖离开会仙楼,那几位受伤的男子面面相觑。想着陆霁宁说那霸王‘仗义执言’,咽了咽口水,到底是没脸再去陆府寻什么好笑的公道,灰头土脸的回家找娘。 马车上,薛敖捏着阿宁受伤的脚踝,动作轻慢的掀起罗袜,看见那道冒着些红肉的口子时,手都抖了起来。 阿宁用力抽了抽脚,没收回来,笑道:“抖什么?就这个本事还能挥的起来你那一百斤重的鞭子吗?” 薛敖不说话,只是敲了敲门沿,小厮便心领神会的将车驾去了医馆。 阿宁见这人不说话,心知他是愧疚,又不忍这憨货闷闷不乐,转念一想,从袖中掏出方才给薛敖擦汗的粉色方帕。 “你话还没说清楚,为什么把阿奴哥哥的东西送给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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