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敖揉了揉酸疼的右臂,眼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求战之意,“赢得了我再喊小爷名号。” “我叫坎夷那,我这第三掌在整个坎儿部落都未尝败绩”,男子嘴角溢出血沫,但他顾不得擦拭也顾不得胸口处被震断的肋骨,只是直直的看向对面骄傲轻狂的小少年,“你可敢接?” 一旁的布守使山顶上,两匹黄骠马打着响鼻踩在积雪上,若是眼尖的必定能看出来这两匹黄骠乃是西域进贡的良驹,为大燕朝皇家御马。 那日会仙楼中与秦东来一起的紫衣男子就在此处,只不过这次他身边的陪同却是一位戴着斗笠的剑客。 “阿岐,你说这薛敖能赢吗?”,紫衣男子在此看了良久,因着眼神不好眯起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看向山下。 被唤“阿岐”的剑客是苍南剑派的传人沈要歧,素有‘腰下剑’的美称。 沈要岐手中不离佩剑,未加思索便道:“坎夷那是坎儿部落的第一勇士,便是辽东王捉他时也险些落了个两败俱伤,而这位薛世子年纪轻轻,又将手中神兵弃于一旁...” “所以你的意思是,薛敖必输无疑? 沉稳持重的剑客白了他一眼,手指温柔的摩挲着腰间剑鞘,“南候缨,北王敖,你以为这是白叫的吗?” 他打马离开,只有古井无波的声音在山顶响起。 “他只要不用脑,单手都能赢。” ... “磨磨唧唧的真他娘烦死了!” 薛敖懒得听他废话,小腿骤然发力如雪豹一般冲向负隅顽抗的猎物,坎夷那早已做好了第三掌的蓄力,只见他脖子爆红,眼眶充血,铺天盖地一般朝薛敖轰出这最后一掌。 其势之磅礴凶险,飞雪走沙皆肝肠寸断,便是叫古叔这等老将都大惊失色,只在身后急急喊了一句,“世子小心!” 薛敖双手化拳,元力涌动,他并不像之前那样对坎夷那的掌势有所躲避,只是双眼发光的直直朝那一掌迎过去。 “砰!” 一圈飞雪被看不见的气流振荡泛开,地面尘土飞扬,周围将士急急大喊世子,有人连忙将火棘木杖打开,朝着斗场中心奔过去。 “咳咳...呛死老子了。” 薛敖站在场中,歪着身子大喊:“快来扶我一把,脚疼。” 古叔一把将薛敖背在身后,抬脚跨过地上抽搐不止的坎夷那,嗤道:“什么玩意儿,也敢跟我们世子比比划划。” “就是就是,古叔我饿死了啊。”
第5章 寿辰(1) 薛敖被辽东王解了禁罚那日,他给阿宁传了口信,说是等他回来便要与阿宁一同去看他母亲辽东王妃。 五日后便是辽东王妃的生辰筵席,这里的百姓或许不知辽东王薛启贵庚几何,但是一定都知道每年的冬月初八便是辽东王妃的生辰,因为这日的王府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欢庆的时候。 前几日陆家庆贺长子高中解元的筵席办的极有体面,辽东王妃带着城中贵妇闺秀一同前来捧场,有那好信的问薛世子怎的这时候不来陪着陆小姐一起张罗,却见辽东王妃一把将阿宁搂在怀里,亲亲热热的回应。 “别说我那傻儿子不好意思来陆府,便是我都担忧看见像阿宁这样可爱柔善的小仙女,谁能不想把她带回家呢?” 辽东王妃在满堂宾客中揽住面色微红的阿宁,“就是我家敖儿傻人有傻福,这般好的小姑娘,哪里就便宜我那傻儿子了。” 阿宁羞赫难当,在一干咬牙切齿的辽东女儿中乖的让人心软。 辽东王妃看着阿宁长大,心下喜欢的不行,认真地给小姑娘拢了拢斗篷,轻声道:“阿宁这几日好好休息,万不能受了风寒,岑姨等着生辰那日阿宁来看看我呢。” ...... 冬寒料峭,这时候的辽东已然是冷极,但是阿宁知道,最寒冷的还在后面等着。 今日是辽东王妃的寿辰之日,阿宁被橘意从被窝里哄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由着一群小丫鬟给她梳妆打扮,等到终于清醒些许,就见不甚清晰的黄镜中照出一位雪肤花貌的小娘子。 阿宁身上还是披着那件薛敖打来皮子裁成的大红蒲纹狐皮大氅,只是因着天气冷,里面穿了一件加了绒芯的撒金石榴裙,头顶坠了一支描雪兔的云脚珍珠簪,又是这几日将养的极好,显得荷粉滴垂,菩萨玉相起来。 橘意微微屏息,嘴上夸阿宁今日气色极好,心中想的却是,幸好阿宁早早便与薛世子定下了亲事,不然就凭这张脸,也足以为其招致祸事。 雪精一般的小姑娘被王府管事迎进内厅的时候,正好看见数日不见的薛敖。 少年像是又长高了一些,长身玉立,意气风发,只是在看到阿宁的时候眼睛一亮,笑得有些憨傻。 “阿宁阿宁,快来看看小爷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薛敖神采奕奕,直挥手喊阿宁过来。 “你就没个消停时候”,今日装扮起来格外端庄贵气的辽东王妃一巴掌拍在了薛敖的脑袋上,骂道:“别折腾阿宁,累到她仔细我叫你爹扒了你的皮!” 薛敖揉着被拍得嗡嗡的后脑勺,嘴巴里嘟嘟囔囔:“你过生日又不是我过,也不是知道是谁累人。” 然后拽着阿宁在辽东王妃的怒吼下跑了出去。 “你看,小爷给你带了什么”,跑到安静处,薛敖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热乎乎的硬质物件塞到阿宁手里,又在她脸上看了一圈,“不错不错,脸色很好,这件大红氅也配得上你。” 阿宁笑了笑,来回掂量着手里这块雪白光滑的...石头。 见她不解,薛敖笑道:“这是我在莲白山上捡到的石头,瞧着好看就带回来给你,你别瞧不起这小东西,放在心口还挺暖的。” 听薛敖说的正经,阿宁也让橘意好生的收起来,又从橘意手中拿过一个精致可爱的小布兜,递给了薛敖。 薛敖知道这是什么,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堆散发着草药味的瓶瓶罐罐。 阿宁自小这边关长大,见过许多老兵年迈之时受伤病折磨有多痛苦难当,所以每次薛敖受伤,阿宁都会准备一个小布兜的瓶瓶罐罐看着他好好修养。 “岑姨定是给你准备好了伤药,你也定是没放在心上,所以我再来给你一次”,阿宁笑眼眯眯,卷翘的睫毛上下颤动的薛敖心里发痒。 “不好好吃药上药,我就在给阿奴哥哥的书信中说你这么大的人还怕药苦。” 薛敖:!!! 薛敖将布兜郑重交给身后的侍从吉祥,“早晚提醒小爷上药,不然我喊我娘扒了你的皮!” 吉祥:... 没说上几句话,薛敖便被辽东王的随从急匆匆的喊走招待来客,走之前还把险些被扒皮的吉祥留给了阿宁。 王府内院,本就是阖府中守卫最为严密之处,阿宁却看到前方的月门有一位熟悉的紫衣男子,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王府侍从。 正是那日会仙楼中与秦东来一处的男子,只不过现下他身边并没有那位丞相家小公子的影子。 “吉祥,这人是谁?怎的在此处?” 吉祥引着阿宁走向别处,低声答道:“这位是七皇子。” 阿宁脚步停滞,震惊道:“七皇子怎会来辽东,为何无人知晓此事?” “是为了辽东军今冬物资之事,七皇子秘密而来,就连王爷都没有任何准备”,吉祥顿了顿,继续道:“世子这次被罚这么重也是因此,王爷还说,前些日子陆府设宴,七皇子本也是要赴宴的。” 阿宁忽然想起那日会仙楼一见,这位七皇子说不日会前去陆府拜访,只是后来自己生病便未在意此事。 见阿宁惊讶,吉祥引着她到了一处偏僻角落,声音压低,“七皇子那日欲去陆府,被王爷设计留下了。王爷说,这几日他不便行动,但七皇子终究还是会有此一行,好叫陆老爷知道,财不外露。” 辽东严寒,边境苦瘠,但辽东城外数十里的群山之上,却常有山金与煤矿出现。有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辽东遮天的大雪都盖不住鳞次栉比的伴金石。 因是在边境之处,这里的山脉矿石并未被收进大燕官家管辖范围内,但是地势凶险又有北蛮人出没,故而很少有大燕百姓过来采金挖煤。陆家便是抓着这一点,抢在各个外族部落之前下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堆金积玉的山脉收入囊中。 世人只知江南富商盆满钵满、富有四海,却不知辽东陆氏点石成金,富可敌国。 阿宁心里一紧,知道辽东王的意思。 晏氏皇族本就几位极为忌惮手握重兵的异姓王薛启,若是在薛启麾下发现有一位如此富庶的金矿北商,那么陆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阿宁朝着王府主屋微微一福,轻声道:“代我向王爷道谢,就说陆府已经知道此事了。” ...... 王府炮竹声声,声势浩大的生辰宴便是开始了,有辽东的各世族给主人家献上寿礼,一片人声鼎沸。 吉祥小心引着阿宁避开冗杂人群到薛敖的角桌前,就见薛敖苦兮兮的朝阿宁招手。 阿宁脱下颜色夺目的红色大氅,众目睽睽之下大方坦然地坐在了薛敖的身边。 辽东王妃坐在上首,喜气洋洋地看着堂下一对小儿女,怎么看怎么般配。 薛敖喊人把桌上的酒都撤掉,又把一些黏腻的糕点和菜系换掉,最后喊人上了一碗温热的枇杷秋梨汤,这才作罢。见此辽东王直骂自家儿子不值钱,又被王妃拧了一圈才住嘴。 阿宁听薛敖眉飞色舞的讲他怎么一拳捶废了坎儿部落的第一勇士,眉眼弯弯。因着阿宁的身子不好,故而他们的座位安排在了暖炉不远,薛敖血气旺盛,说笑间早已发了一身的薄汗。 见他额角晶莹,阿宁将手中的粉帕扔到他怀中,又指了指他的额头道:“擦一擦,风一吹会着凉的。” 薛敖一看这方帕子是自己进大营之前送过去的,心中欢快,“欸”了一声便仔仔细细地将满帕子的青梨子香扑了个满鼻。 郭菱随着郭大夫人坐在上座,斜对面就是说说笑笑旁若无人的薛敖与阿宁。她今日也是盛装打扮,看着颇为娇俏动人,只可惜一身打扮给了瞎子看,薛敖压根就没分过她一个眼神。 郭菱见此绞紧了手中帕子,对郭大夫人低声道:“大伯母,我想去找陆妹妹玩耍。” 郭大夫人本以为丈夫战死沙场、女儿下落不明,自己此生已无盼想,只想守着唯一的儿子苟活于世。但是上天眷顾,竟让她能与自己可怜的女儿有重逢的这一日,她这几日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眼下一听郭菱的说辞,也只是笑着应下来。 又伸手拍了拍身侧郭茵的手,对着郭菱道:“菱儿也把你大姐姐带上一起吧,茵儿甫一回家,还与我们辽东的姑娘们不甚熟络,也好叫她熟悉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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