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辽东穷山恶水,怎得那儿的女孩子却是水灵灵的好看。 谢缨推开这帮人,站在窗边问道:“可是受寒了。” 阿宁摇摇头,又反应过来外面的人看不到,她轻声回道:“阿奴哥哥别担心,只是一时不察被风吹到了。” 阿宁声音好听,又对谢缨是十成十的依赖,故而听起来格外的温软娇憨。 项时颂眨了眨眼,见谢缨一脸受用的样子,眼睛一转走到他身边拍拍肩膀,“阿奴哥哥,小颂的脚疼,可以坐车吗?” 车厢内阿宁的脸霎时红成流霞颜色。 身后众人又哄笑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笑起谢缨来。 “...” “当然可以。” 谢缨眼尾上挑,扬起下巴看向前方不知何时过来的杜鹃,笑的日光都暗淡了起来,“去把老子的重黎枪拿过来。” 杜鹃愣住,不知这又是在闹什么,却听项时颂哭喊道:“危矣危矣!谢慈生这厮玩真的,快散了散了,上次捅我的那枪还没养好。” 一群人做鸟兽状散开,谢缨安慰了阿宁几句,又接过杜鹃怀里抱着的小猫,掀开帘子朝车里的阿宁递过去。 那小猫通体全黑,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车里的人看,直把人看的心软。 阿宁接过小猫,掌心里毛茸茸的小东西蹭了蹭她的手指,她有些呆呆的看着谢缨。 谢缨笑道:“早就说给你准备了只狸奴,怎么,忘了?” 阿宁点点头,谢缨见人这般实诚倒是笑了出来:“本来是只白的,可惜被人抢先一步,不过听说黑猫通灵,便叫它陪着你吧。” 阿宁喜欢这只小奶猫,捏着它的爪子朝谢缨微微一拜笑着道谢,谢缨见她比小时候还招人疼些,没忍住摸了摸小姑娘软软的头顶,循循善诱:“阿宁不若先跟我去永安候府玩一会,晚些时候再送你去齐...”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掷地有声的声音打断。 “不敢劳烦小谢侯”,刚从大内赶过来的陆霁云见谢缨明目张胆的哄骗阿宁,脸都黑了,“阿宁来此自然是先要去拜见外祖一家。” 谢缨话还没说完就被截堵,面色不善地回头看向行色匆匆的陆霁云。 他不是薛敖,面对陆霁云有着天然的敬畏。上京谁人不知小谢侯性格怪异,称一句行事乖张也不为过,哪个世家贵族的子弟不是对其敬而远之,这些年下来也就与项时颂那几个说得上话。 谢缨并未发火,当着阿宁的面他怎么可能对她兄长出言无状。 “哥哥!” 听到陆霁云的声音,阿宁探出来头,惊喜喊道。 谢缨见陆霁云那张冷脸迅速转暖,他笑了笑,上挑的凤眼满是深意。 “原来是鹤卿公子,这般说来倒是慈生见到妹妹一时兴奋过了头,竟这般失礼。” 说到“妹妹”两个字,还着重加强了语气,他挑着眉毛倚在车厢,身侧就是阿宁探出来的小脑袋。 陆霁云在阿宁面前还是那般笑脸,只是眸色深沉了许多,见状谢缨朝他笑得更开怀。 “鹤卿公子这倒是多虑了,阿宁十岁前都是与我相伴,慈生虽然比不得鹤卿公子经世之才,但也知道阿宁这般乖巧的小姑娘最是守礼的,鹤卿公子不知道吗?” 他一口一个“鹤卿公子”叫的顺畅,话里话外都是他才像阿宁的亲兄长。陆霁云虽不悦,但也无法反驳阿宁是眼前这人带大的。 所以才会在骨子里与谢缨相似,连炸矿那等事都能做出来。 陆霁云叹了口气,看也不看笑得灿烂的谢缨,稳声道:“你牙上有菜。” “...” 谢缨猛地站直身体,舔了舔齿贝,又想起今日他还未来得及用膳,面色难看地看向老神在在的陆霁云。 “噗——” 阿宁左看右看,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惹得另外两人无奈的看着小姑娘捧着肚子。 许是日光温暖,许是人烟阜盛,亦或是小姑娘好久没有笑得这般快活,陆霁云忽然觉得自己带她千里迢迢奔赴上京,再好不过。 虽然—— 他看了看长身玉立的红衣少年,又有些苦恼妹妹太招人怎么办。 ... 黑沉沉的暮云压在山头,雷声轰鸣,层叠的碎石走沙堆成一个大坑,可他又分明看见白雪皑皑,尽数盖在他眼前。 薛敖不停地挖着,从日落挖到了熹微,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里,又为什么在这里将手挖的血肉模糊。 他拍拍绞痛的心口,想起来了,是为了找阿宁。 薛敖想了想,可是阿宁就在眼前啊。 小姑娘笑着看向他,一只髻上别着只颤巍巍的草蝴蝶。 “薛子易,我还要只草蝴蝶!” 阿宁指了指另一只空荡荡的髻,示意他凑近些看。 薛敖盯着小姑娘乌黑柔润的头发看,眼珠一转,兀然看到她头上的草蝴蝶黑红一片。 薛敖僵直着眼睛往下看,看到阿宁身上到处都是血,手腕处一道枪口深可见骨,那副瘦弱的身体好似破碎了一般,将身下的雪地濡湿成了一朵血色的海棠花。 小姑娘的眼里大颗大颗的滚下泪来。 薛敖伸手去接,却接住了一只断翅的血蝴蝶。 “薛子易,我疼..我好疼啊。” 耳边是阿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会又传来宝华寺老和尚的木鱼声。 “世子注定辜负良人。” “你二人线断路中,此后再无命定之缘。” 薛敖疯狂地挣扎起来,他将阿宁抱在怀里,谁来抢都不给,爹娘、陆家父母、陆霁云、谢缨、布达图... 谁都不可以! 此地辽阔,绵延不绝的雪山将他囚在其中,他看着茫茫冰雪忽然心生恐惧,却听到怀里的阿宁笑了出来。 “薛子易,我走啦。” 薛敖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里,见阿宁朝他摆手,转而化成最苍白的一捧雪,吹向莲白山的方向。 薛敖伸手去抓,却被无数黑棘拽住脚踝,他趴在地上向前匍匐,手里紧紧抠着地上的雪。 “不!” “敖儿!”“快!世子醒了!” 辽东王府一时之间人仰马翻,薛敖自中毒昏迷已将近月余,眼看人都瘦的几近脱相,现下醒来怎能不叫王府人大喜。 辽东王妃摸着薛敖的脸,心疼的泪流不止,“我儿受苦了,万幸你没事,这就快去宝华寺谢过争卑大师!” 就连一向严厉的辽东王也抹了抹眼睛,忙喊府医过来诊治。 屋中府医探过脉后欢喜道:“王爷王妃放心,世子体内已无余毒,只是昏迷数日难免虚弱,日后好好将养就好。” “好好好”,辽东王妃听闻此言心下大安,一时之间脚步都有些踉跄,幸好被一侧的郭茵扶住。她顿了顿,站直了身体不再看脸色晕红的郭茵。 每次看到郭茵,她都会想起阿宁,想起那天小姑娘的苦笑与质问,和对这所谓无常世事的不解与委屈。 风雪卷成旋儿打在窗棂上,发出一声闷响,惊的所有人回了神。 他们忽然觉得头皮发麻,不约而同地看向塌上不言不语的薛敖。 王妃走近几步,期期艾艾道:“敖儿...” 话音未落,她惊慌地看见薛敖双眼发直,死死地盯着塌边站着的沈要岐。 “她呢?” 沈要岐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屋内因为他的发问变得死寂一片。 塌上少年紧紧攥着争卑留下来的手串,他一把将手串扔到地上,任由檀珠弹落一地。 明明是十八岁的少年郎,可薛敖此时就像是一个回光返照的病入膏肓之人,他挥开吉祥搀扶的手,素来意气风发的小雪獒变得执拗凶狠了起来。 “我问你,阿宁呢?!”
第23章 困兽 郭茵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是这样的。 像是积雪下的泥土,想来湿润却枯朽干涸,黑黢黢的埋在冰雪下,不见天日。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薛敖的时候,少年银鞍绣障,长鞭之下再无阴霾。 那日青枝朗日,她望着高高在上的少年失了言语,自此困于一方名为“薛敖”的巾帕。 可现在的薛敖,是一只被圈进金笼中的猛兽,深色兽眼没有方向地兜巡身前,小臂膨起似要扑出,天色昏暗,他瞳孔中的幽暗尤为瘆人。 可这屋中到底谁才是猎物? 在听到王妃将他昏迷后的所有事合盘告知后,少年虚握了一下空空的掌心,又放开。 少顷,薛敖推开身边的奴仆,执意下地,却“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下,膝盖的撞击声听的人心里发慌。 沈要岐去拦他,却发现就算这人虚弱不堪,一身蛮力仍叫人招架不住。 真武踏雪,炳烺光祚。 辽东城最不可一世的小世子,此时却变成了一只困兽,挣扎不前,踽踽难行。 “啪!” 沈要岐听到破空的鞭响,忙拽着薛敖躲闪,只是那人跟牛一般固执,不躲不避地受了身后辽东王的这一鞭子。 十三雪渠仍旧凛然不可冒犯,此时握在薛启的手中还是银光朔朔。 薛启不顾辽东王妃的劝阻,凝目看着被自己抽倒在地的薛敖。 “给老子起来!” “你就算月前死在万人山里,只要流着薛家人的血,一身白骨也要铮铮朝天。” 他抬起手中银鞭,指着地下穷鸟触笼的少年,沉声问道:“你可记得当年在莲白山取得十三后你做了什么?” 薛敖抬起头,撑在地上的双手青筋鼓起,“...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世人以为,他一鸣惊人,便要昭告天下此时脚下青云,就像他冲进辽东大营里跳着喊“天下第一,踏平北蛮”,但其实在那之前他先拂去了满身寒枝。 薛家的小世子,回身射北雁,眉眼挑云端,他见过全大燕最凉的雪,便去寻全天下煦煦的春。 他自雪山而下,手里乃四国觊觎的神兵利器,身上遍布獒王抓咬出来的血痕。他顶着一身的伤穿过重楼飞阁,又路过人语马嘶,最后跳过那排矮矮的青墙,停在窗外。 小姑娘一边给他抹药擦脸,一边贺他拿到了举世无双的神武。 最后他嫌药味难闻,抓住阿宁小心涂抹的手,盯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他说:“以后小爷护着你,绝不叫你受委屈!” 阿宁笑倒在他肩上,“那可说话要算数,不然以后不理你。” ...说话要算数。 薛敖想,我骗了你,可你能不能再理理我。 “你嚷着保家卫国,以为匹夫之勇就可驱逐北蛮”,薛启痛声骂道:“谁将你教的这般蠢?!” “辽东数十万大军戍边,你毛都没齐的时候这帮人就在霜寒利剑里提着头干,他们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当菩萨?你以为你学了些功夫就凌驾于众人之上,薛敖,你未免自视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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