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告诉她只需要在外出采买之时将这只棠花簪扔到驿站即可,这簪子上镌刻的花心被她抠平了些许,现下应当是有一个月牙形状的豁口,若是禁军的人看到定会上报,可若是被别人捡走...阿宁只能赌这一把。 “陆姑娘可曾听过一枕槐安?” 静公子的声音在耳边乍起,阿宁脖颈一带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想来状元郎是与姑娘说过的,倒是在下班门弄斧了”,他笑道:“她那时与我讲这故事,我只觉得好玩,当时年少笑故事里的人昏了头在白日做梦,现在想来却是我自己空花阳焰,可惜总是天不从人愿,想求的求不来。” 阿宁不知他言语中的另一人是谁,但却明了自己被抓怕是与其脱不了干系。 少顷,静公子眼神一转,看到阿宁指甲上的异常,猛地扼住她的咽喉,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阿宁心下一冷,佯装不知,哀哀问着他在说什么。 “你的手指,为何会这般?” 阿宁仰起头,故意把形状优美的下巴抬起,好叫那人看个清楚,“我、我手腕被麻绳捆的痛痒..想把它解开。” 静公子看向阿宁的手腕,发现粗长的麻绳上被抠的起絮,他松开手,转而摸了摸阿宁送到眼前的下颌。 “来人”,木门被推开,他沉声吩咐,“现下就启程,不必再等。” “陆姑娘做了什么,在下不想追究,但猫儿不乖,就换个地方养吧。” 不知何时,车外已经下起了雨,雨水下坠,又被风吹进车帘内,打在阿宁的脸上,冰凉入骨。 他们在带着她逃跑。 阿宁缩在角落里,暗自摸索着车厢内的物件。那位静公子并未同他们一起,只叫一个女人看住了阿宁,不与其他人放在一处。 她上车之前叫那送饭的妇人松了绳子,给了她自己身上的全部家当,好让她远远逃走。 阿宁确定了车厢内无人后,磨得左右手血痕遍布才解开这麻绳,她活动了下僵疼的手腕,扯下眼上的布巾。长久遮掩下,她缓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夜阑月淡,不见天日。 果然是在夜行,这样大的雨天,便是再多的车辙也会被雨水冲刷的杳无痕迹。 车前的两人在小声交谈。 “就这么放她一个人在里面行吗?” “怕什么?”,女人嗤笑了一声,“被娇养大的货猫儿,能兴起什么风浪,也就老三会被个姑娘扎伤脖子。” 两人笑着骂了几句,声音逐渐变小,阿宁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马蹄踏在水坑里,载着人悠悠的朝前跑,阿宁偷偷掀开帘缝,见外面倾盆大雨分不清身在何处,心下一凉,又陡然意识到,雨声如此之大,更易于她跳车。 一念之间马车骤停,将阿宁甩到车厢壁上,她伸手一抓,摸到个浑圆的硬东西。 “阁下何人?” 声音顺着雨声传进来,阿宁听到一个清冽低沉的声音,“区区不才,一个进城的剑客罢了。” 剑客又问:“敢问二位,如此乘雨夜奔,又是为何?” 阿宁蓦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深知此时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她忍痛掀开车帘,朝着外面月光被遮掩的地方跳了下去。 响雷乍起,掩饰住她摔落的声音,只有前方马匹躁动地来回踩在水中。 阿宁滚爬起身,顾不上身上摔的生疼,心中庆幸这剑客和惊雷的出现。 又一道雷声响起后,两人觉得不耐烦,怒斥那位剑客速速离开,剑客倒也没有多加拦阻,驾马侧身避让,看着马车摇摇晃晃的驶走,眸色变沉。 阿宁跑到了树林里面,她身上被浇的湿透,又看不清脚下,只能摸索着往前逃。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已经不见,她必须再快一点,刚才借着犹如巨蟒的闪电,她看清这里应该是某处官道,又想起薛敖曾与她说过,略卖线最终都去了泽州。 陆家商队的线路阿宁再熟悉不过,既然是通往泽州的官道,她记得这里是有一处驿站的。 云层上的雷像是在耳边炸开,阿宁顾不上剧烈跳动的心口,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奔命。 阿宁衣物狼狈不堪,她眼眶红了一圈,踉跄着被树枝绊倒,磕破了手心。 不能停,要跑... 大雨倾盖在树叶上,又顺着叶脉滴到阿宁的脸上,她忽然听到,身后折枝被踩碎的声音。 阿宁脸色骤然惨白。 “好脏的猫,真可怜。” 他们发现了。 阿宁趴在地上,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手指紧紧抓着地上的泥土。 女人低下身抓住阿宁的肩头,正感叹她身体单薄的时候,却见那弱猫一般的姑娘将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她颞颥之上。 “咣”——她眼前一红,倒地之前看清了跌落在地上的玩意。 一只形状可爱的香炉。 “老五!” 剩下那人目眦欲裂,急急跑了过来,探清女人几近没有的鼻息后,死死盯着浑身颤抖的阿宁。 他扬起匕首,双目赤红地朝着阿宁扎了过去! 遽然剑声嗡鸣,便是上空的雷声也盖不过这清越的呼啸。 黑衣肃立,玄剑如斗,适才那位剑客提着剑站在阿宁身前。 阿宁眨了眨眼,是沈要歧。 “你是...”,剩下那人捂着震痛的手臂,看清楚沈要歧手中巨大的纯钧剑,脸色大变,“你是腰下剑!” 他往后退了两步,恨恨道:“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们...” 白光一闪,剑气波动,滔绝吞云。 那人张大嘴巴倒在地上,脖颈涌出来的血混在雨水里,转眼又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沈要歧漠然道:“阁下死于多嘴多舌。” 他回身往下看去,瞳孔兀地变大,惊道:“陆姑娘!” ... 如雪是上京往泽州处驿站驿长的独女,生的清秀娇美,又家世尚可,是附近乡里小伙子们最想娶的姑娘。 她眼光高,看不上来求亲的人,只想找一个如意郎君安度一生。 她爹要她说的详细些,如雪掰着手指头数道:“相貌堂堂,武功盖世,性子明朗,守节自重。” 老驿长笑骂:“你这怕不是要找个皇子。” 如雪撇了撇嘴,从驿站鼓楼往外走,嘴里嘟囔着,说我一定要找个盖世英雄给你看看。 或许是老天听到她的决心,如雪捂着被撞疼的额头抬起头时,蓦然失语。 剑眉星目,明亮张扬,一身银袍在日光下濯尽所有的阴霾,只剩澄澈与意气。 如雪想揪住她爹,谁说必须得是皇子,他就可以。 少年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入,不一会就见她爹毕恭毕敬地将人迎进了最好的左厢房,还郑重地告诫她不可招惹这位大人。 如雪嘴上乖巧答应着,心里却活络起来。 少女心思总是叫人难以捉摸的,便是驿长也没有料到,自己素来乖巧的女儿竟会半夜偷偷摸进薛敖的房间。 其实如雪没有别的打算,只是薛敖昼伏夜出,她找不到人,就亲手准备了些糕点在他房间里等着他。但薛敖是什么人,这些年来能让他另眼相待的也就是那个陪他长大的小姑娘,旁的他怕是看都懒得看。 薛敖把人扔了出来,如雪垂头丧气地被驿长撵回家闭门思过。 薛敖第二日又是一大早便出了门,临走前将左厢房的钥匙放到了驿长的桌子上,说他晚些时候回来再拿,驿长自然满口答应。 已经过了三日,究竟在哪? 薛敖眼睛熬的遍布血丝,攥紧十三在官道上兜巡,他并不知道,在他刚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一男一女进了驿站。 见二人如此狼狈,驿长心生疑惑,却又见沈要歧腰间别着长剑,手上拿着皇室的令牌。 驿长哆嗦着手将一串钥匙递到沈要歧手中,余光瞥了一眼被他揽着的阿宁,暗惊这姑娘竟生的如此殊色,又被沈要歧冷冷看了一眼,低下头告诉二人往哪里走。 沈要歧感受到阿宁浑身发烫,心道不妙。阿宁身子弱他在辽东时便知道,昨夜被大雨浇透,只怕此时正在发热,他暗道一声失礼,将人拦腰抱起。 阿宁烧的有些糊涂,嘤咛着什么沈要歧听不清,他急着去找大夫,可这附近哪里有医馆。 他捅了捅驿长指的房门,未果,转头将钥匙插向隔壁房门,见门被打开,嘟囔了句“奇怪”又抱着阿宁匆匆而入。 “陆姑娘,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找大夫”,沈要歧将棉被盖在阿宁身上,急道:“你不要怕,我在此处设了机关,不会有人过来的。” 阿宁觉得眼前发黑,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鼻翼间都是被子被阳光晒过的气息。 竟是少有的安心。 阿宁“哎”了一声,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恍然间好像看到了那只许久未见的大雪獒。 大狗舔了舔阿宁的脸,阿宁不耐烦的翻过来身,将烧的微红的脸埋在被褥里。 “烦人。” 薛敖一进驿站就没找到驿长,想起钥匙还在他那里就坐在门口的长廊上等着。他皱着眉,眸中的戾气要将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他找到一台空马车和树林中丧命的一男一女,浑身发颤地搜遍周边,发现没有阿宁后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再找不到阿宁,他就不能在这里等着拦人,需得跑去泽州才好... 思索间,屋内传来女人的嘤咛声,薛敖脸色一变,怒火从脚底烧到头顶。 那驿长的女儿竟还敢再来?! 薛敖一脚踹开房门,果不其然,塌上鼓起一个小包。薛敖几步迈过去,却不知绊到什么东西,头顶骤然射过来几只短箭。 薛敖当机立断的跳上床,见那箭羽齐刷刷地倒在地上,按住被褥下露出来的脑袋。 他恶狠狠道:“你找死。” 阿宁只觉得那大雪獒颇为恼人,一会舔她,一会又坐在她身上。 薛敖见人在手底下挣扎,但是没有什么用,少顷身下传来一声小小的呜咽声。 薛敖如遭电击。 阿宁哭了起来,被褥间的青梨子香搅乱了薛敖,他喉咙像是被这香气哽住一般,低垂的长睫掩住眼底声色。 小姑娘喘着气,撒娇般呢喃:“好沉呀。”
第38章 喜欢 昨夜下过雨, 潮湿的风顺着窗棂吹了进来,混着一点春泥青草的味道,瘙痒了薛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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