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韫凉凉看了他一眼。 贺令昭本想说, 他们偷偷去, 但转念一想,他这张脸走到哪里,都不可能不被人认出来。认出来他倒是无所谓了, 但若连累沈知韫就不好了。 “眼下正是春花渐次开的时节, 要不咱们去踏春赏景?”文人墨客好像都爱这个。 沈知韫不明白,贺令昭为什么执着要带她一起出门:“你直接说,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跟你出门玩儿而已。” 想跟你出门玩儿,跟想出门玩儿是两回事,但偏偏贺令昭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而沈知韫知道贺令昭在府里待不住,所以她也没多想,只道:“但我今天不想出门,你要么自己出门,要么就找个地方思过去。” 后面的话,沈知韫没明说,但贺令昭懂了,沈知韫嫌他吵。 贺令昭便闷闷的出去了。 沈知韫便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她拿了书刚到桌案后落座没一会儿,就见贺令昭又进来了。 没等沈知韫说话,贺令昭就先一步道:“那边的榻没有这边的舒服。” “那你让人把这个搬过去便是。” 贺令昭:“……” 他也没惹人厌憎到这个地步吧? 贺令昭硬邦邦道:“搬来搬去太麻烦了,我就坐在这儿看会儿书,绝对不吵你。”说完,贺令昭不给沈知韫拒绝的机会,直接坐在榻上,用书挡住脸,一副‘不要跟我说话,我要认真读书’的模样。 事实证明,贺令昭这人确实说到做到,他说不吵沈知韫,之后就真的没吵沈知韫,因为他躺着看书,看了没到一刻钟他就睡着了。 但好在这次他睡着的时候没有咍台声,沈知韫便也没再说什么,垂眸自孟自看书了。 外面春光正好,院中花草渐染新绿,画室门窗大开,大片大片的暖阳扑进来,将画室照的亮堂堂的。贺令昭与沈知韫共处一处,但他们两人各干各的,画室一片静谧,只偶尔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 在和煦的春光和轻微的书页响动中,贺令昭酣睡了一场。 待他悠悠醒转时,一歪头,桌案后已经没有沈知韫的身影了。贺令昭又趴在窗子上朝外看了一眼,还是没看见沈知韫。 贺令昭揉着后脖颈出门,问静兰:“二夫人呢?” “二夫人好像带着青芷和红蔻出门了。” 贺令昭:“!!!” 她不是说她今日不想出门吗?! 沈知韫今日原本确实是不打算出门的,但她刚从书房出来,青芷就步履匆匆过来,道:“二夫人,孟小姐的茶坊出事了。” 沈知韫一贯与孟惜墨交好,听到茶坊出事的消息,沈知韫禀过王淑慧之后,当即便匆匆出门了。 等沈知韫到茶坊时,原本布置精美的茶坊,却是一片狼藉,几个伙计正在收拾。听见脚步声,伙计当即便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店今日歇息了,要不您……” 话说到一半,见进来的是沈知韫,那伙计忙改了话头:“沈小……不,贺二夫人,您来了。” “惜墨呢?”沈知韫问。 “东家在楼上。” 沈知韫轻轻颔首,让青芷和红蔻在这里帮忙,她则轻车熟路上了楼。 “笃笃笃——” 沈知韫轻轻敲了敲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打开,孟惜墨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了。看见沈知韫,孟惜墨还愣了下,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知韫已开口道:“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他们只是图财罢了。”说着,孟惜墨便要强撑着去唤伙计给沈知韫上茶,却被沈知韫拦住,“你我之间,还要见外不成?” 说着,沈知韫扶着孟惜墨在房中落座。 楼下被砸的一片狼藉,好在上面没受什么影响。但即便如此,只怕这茶肆,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了。 “阿韫,对不起,我……” 孟惜墨刚开口,沈知韫就知她要说什么,遂打断她的话:“这茶坊开张时,我确实出了银子,但这几年一直都是你在苦心经营,我投的那点银子,你早就给我还清了。只是,那帮人来这里寻衅滋事,怕不是一两回了吧?” 孟惜墨惭愧低下头。 孟惜墨为人聪慧伶俐,又颇有经商头脑,但孟父是个一心想走科举路的老秀才,他在世时明明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但他自己不出来赚银子,也不让孟惜墨出来做生意,说是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有辱斯文,也有辱他们孟家名声。 三年前,孟父又一次落榜后深受打击,再加上得了一场急症,骤然便撒手人寰了。 孟父离世时,孟家连安葬他的银钱都没有,最后还是孟惜墨找人借了印子钱,才将孟父妥善安葬。 孟父没了之后,为了偿还那笔印子钱,孟惜墨便开始出门做生意。一开始是提着鸡子走街串巷的卖,后来又卖花,又做别的,基本是什么赚银子来银子快,孟惜墨就做什么。 直到两年前,沈知韫女扮男装出来玩儿时,与孟惜墨相识,之后二人一见如故,得知孟惜墨想开铺子,但苦于本金不够,沈知韫便出了一部分,之后才开下了这间茶坊。 孟惜墨颇有经商头脑,虽然这一条茶巷里到处都是茶坊,但她这里的生意却是最好的。 生意好赚了银子之后,孟家也逐渐摆脱了从前的穷困潦倒,孟惜墨以为,他们终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却不想她大哥孟秉文竟然私下在赌钱。 从前孟父在的时候,不但他自己一心想读书做官,他每日也会盯着长子孟秉文跟他一起读书。他们父子俩在孟家,成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怕家中穷的没有米面下锅了,他们父子二人也坐在房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家里男人靠不住,孟母和孟惜墨二人只得自力更生,靠给人浆洗赚钱微博的银钱勉强度日。 三年前,他们父子二人一同下场,然后又一同落榜。 孟父因为落榜加上急症离世了,而孟秉文也病了一场,在孟惜墨一个弱女子出门去找人借印子钱时,孟秉文正躺在床上养病。 后来孟秉文缠绵病榻了月余后才慢慢好起来。那时孟惜墨忙着赚银子,每日也无暇孟及孟秉文,她便只同孟秉文说,若他想继续读书下场,那他就好好读书,她会供他读书。若他不想读书了,可以出去找个文书做,也能帮家里减轻了负担。 孟秉文于读书上并无天赋,之前是因孟父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强硬逼着他读书。如今孟父不在了,他自然不想再读书,所以孟秉文选了后者。 那个时候茶坊刚开张,孟惜墨成日都很忙,便也无暇孟及孟秉文那里。偶尔兄妹二人碰面时,孟惜墨问孟秉文文书做的如何,孟秉文一直都说挺好的。 孟惜墨便也从没怀疑过,直到赌坊的人拿着孟秉文摁了手印的单子,来茶坊找孟惜墨时,孟惜墨才知道,她这个大哥背着她都干了什么事。 因为这事,孟惜墨不止一次骂过孟秉文,孟秉文每次面上都痛哭流涕承认错误,说他会改说他以后再也不赌了,但却是一次又一次故态复萌。 而这一次是最严重的,他欠下的赌债,需得将茶坊卖掉才能偿还。 事关孟惜墨的家事,沈知韫并未多说,只从袖中抽出一张立契文书来。 沈知韫出这部分银子,本意是资助好友,但孟惜墨却执意写了立契文书,文书上写明了这茶坊她们二人各占一半。 沈知韫将文书推到孟惜墨面前,轻声道:“惜墨,我说过了,这间茶坊由你当家做主,这话如今依然有效。” 一向好强的孟惜墨,对上好友的目光时,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直到天色将晚时,沈知韫才回来。 贺令昭听见动静,快步出来,正要质问沈知韫为什么出尔反尔时,却发现沈知韫的脸色不大好,他立刻将质问的话又咽了下去,继而凑过去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沈知韫本不打算说,但突然又想到一事,她转头问贺令昭,“你对汇通赌坊熟悉吗?” “这全盛京的赌坊,就没有小爷我不熟的。”贺令昭凑过去问,“你打听汇通赌坊干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第二十七章 沈知韫总觉得, 今天这事不对劲儿。 赌坊的人来找孟惜墨,无非是想要银子,那为何会将茶坊砸成那个样子?而且孟秉文欠下的赌债,竟然正好需要将茶坊典出去才能偿还。 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贺令昭听完沈知韫说的之后, 也道:“这孟秉文十有八九是被人做了局。”他常年出入赌坊, 自是知晓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那茶坊是孟秉文的产业?”贺令昭问。 “不是, 是他妹妹的。” “那看来是他妹妹经常帮他还赌债,所以有人盯上她的茶坊了。”说到这里时,贺令昭顿了顿, 旋即又像是确定什么似的多问了一句,“所以你是因为孟惜墨才想查汇通赌坊的?” “不是, 我是因为孟秉文。”沈知韫一本正经道。 正在喝茶的贺令昭顿时被呛了一下,他双眼撑圆不可置信看向沈知韫。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沈知韫是在开玩笑。 贺令昭莫名松了一口气, 正要说话时,红蔻从外面进来,说王淑慧遣人让他们过去用夕食。 贺令昭起身便要与沈知韫一道过去,就听红蔻又道:“二夫人,你们刚才说的是孟小姐的茶坊么?那茶坊不还有您一半您的么?” 沈知韫还没来得及答话, 就被贺令昭抢了先。 “什么?!这茶坊还有你一半?” 没等沈知韫答话, 贺令昭便丢下一句:“那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汇通赌坊那帮人不想活了是不是! 说完,贺令昭直接风风火火出去了, 沈知韫还没来得及提醒他, 王淑慧让他们过去用饭,贺令昭已经带着安平和康乐走远了。 沈知韫无语扶额。 红蔻有点不安:“二夫人,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不然刚才二公子那架势,怎么像是要去杀人一样。 “没事。”沈知韫收回目光,安抚红蔻。 贺令昭既然经常出入汇通赌坊,那这事他应当有分寸。 沈知韫到了上房时,程枝意已经在了。对于贺令昭突然出门这种事,王淑慧早就见怪不怪了,便说不必等贺令昭,她们婆媳三人径自用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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