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这些日子累的狠了,又或是那从法华寺求来的安神香起了效力,娘娘能安睡一会儿是好事,这些日子操劳粮草的事,可是辛苦呢。” 洗干脸手,茯苓便给她梳发,温婵从妆奁里拿出个盒子,挖出一块香脂便往脸上涂。 白芷在一旁看得好奇,她洗干净后,大眼睛滴溜溜的黑白分明,很是招人喜欢。 “好奇?” 温婵见她不住的看,也挖了一坨,抹到她的小脸上,白芷扒拉下来,在鼻间嗅了嗅,眼睛一亮,好好闻的香气。 茯苓没好气:“你莫要往手上涂,擦在脸上,能治治你脸上的皴。娘娘也真是,这珍珠玫瑰脂,可是长风公子给您带回来的,里头用了那么多珍贵药材,一罐便值十金,只给您用,您却给这小蹄子使,她也受得住吗?” 温婵做势也去给她挖:“哎,一点玫瑰脂,也给我们茯苓擦一擦。” 茯苓立刻躲开:“奴婢可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那是长风公子专门给您带来的海外货。” 见白芷神色忐忑,温婵道:“好了,你别太苛责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呢。” 茯苓也只是嘴巴厉害,见白芷瑟缩,过去帮她把脸上的玫瑰脂揉开。 “娘娘,宫里刚才传了消息来,说贤妃娘娘留了小世子午饭,午饭后便把小世子送回来。” 温婵脸上挂上一丝愁绪,宫里头最小的五皇子,也只有四五岁,且是娇宠长大,霸道惯了,她总怕那小霸王欺负旭儿,给宫里便打点许多。 现在四皇子有求于他们王府,应也会派人看顾些。 “宫里的人可传了消息回来?” 茯苓心神领会:“今早有密信,小世子在宫里一切安好,只是因为一个机巧鸟跟五皇子起了冲突,却也没打起来,贤妃娘娘因着小世子受了委屈之事,还被陛下召见,陛下赏了小世子好些东西。” 温婵心一紧,额头直跳:“你传信进去,请咱们在宫里的人庇护一二,另叫素节入宫禀告贤妃娘娘,午膳便不用了,快些把旭儿接回来,我实在不放心。” “那法华寺咱们还去吗?” 温婵想起来,今儿还得去跟法华寺的无怖大师商议一番慈善堂的事,如今城外流民越来越多,朝廷却撒手不管,叫人看得心寒。 法华寺外面已是住满了流民,她资助的那个慈善堂也撑不了太久,他们得另找个地方建些屋子,哪怕是茅草房子呢,安置这些流民,纵然杯水车薪,也好过叫他们挨冷受冻。 套了车,还有王府护卫,一行人就这么出城去。 她今日自是没坐那镶着唐草莲花纹的四驾马车,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那些流民里有没有姜广王的细作。 如今这西京城权贵们,把那位姜行,都传成吃人心喝人血的妖怪了。 还没到城外,忽听外面王府护卫总管一声暴和:“娘娘,咱们得赶紧回去,流民太多了,恐冲撞了您!” 掀开帘子一看,城门口乌泱泱顶着一群人,手里还拿着些棒子锄头,各个面黄肌瘦,形容枯槁。 而挡住门的栅栏已然被冲破了,最前头的那些人把守城的兵士冲撞倒地,紧接着后面的全都涌了进来。 “兄弟们,西京城里有粮!抄家伙,抢他们的!” 王府护卫们急忙围住那些流民,驾车的小福子,调转车头,就想往王府赶。 “这有贵人!他们有钱!” 然而流民太多了,实在太多了,城卡一破,全都在往里面冲,西京这些吃的起饭,坐的起马车,身上还过着狐裘,便成了他们下手的目标。 门帘被掀开,露出几张疲惫枯瘦,却宛如饿狼的脸:“哟,还是个漂亮的小娘皮呢。” 小福子已经被拖下马车,可这些流民哪里会驾车,马儿惊慌之下,无头苍蝇般的载着温婵乱撞了起来! 慌乱中,温婵根本拽不住缰绳和把手,马车把那几个流民摔了下去,温婵头磕到车壁,狠狠一下,她直接昏了过去。
第6章 温婵以为自己要死在流民的乱刀之下了,区区一些流民自然不是巡防营的对手,可她这个豫郡王王妃,也实在死的可笑,死的憋屈。 那些流民,恩将仇报,冤有头债有主,不去找债主,却把怨气撒在无辜的勋贵之家女儿的身上。 温婵知道不能怪他们,这么长的时间,城外流民越来越多,可朝廷只是一味的把他们往外赶,连些救济的粮食都不给发,还是西京一些权贵的女眷,想来想去,若这些流民得不到安置,长久下去难保民愤不会越积越旺,若攻陷了西京城可怎生是好。 这才几大家族联合着出了一些米粮,送到城外。 温婵瞧见过,那米汤熬的比稀饭都更稀十倍,没有几粒米,外头饿死的不知多少人了,她能救济的,实在杯水车薪。 可这也不是流民们袭击她的车队的理由吧,纵然被误伤致死,温婵怎能心甘? 头很疼,但她还没死。 一睁眼,是个黑漆漆的木头板子,温婵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真的死了被装进棺材板子里。 她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嗤笑,此时清醒了些,才发现她看到的乃是架子床的顶头床板,没有挂帐子,是个有些寒酸的架子床。 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穿着黑色窄袖胡服的男子正坐在窗边,侧头坐着,手里不知把玩着什么。 之所以看着是男子,是因这人身形高大,肩膀宽阔腰肢劲瘦,一坐在窗边,就挡住了大部分窗外的光。 “你……” 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实在不妥,温婵想要起身,却不仅头疼,身上也疼得紧。 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了。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温婵下意识想要去抽头上的簪子,却发现首饰均被卸下,长发松散披在身后,床榻上的枕头是个软枕,根本连个利器也无。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处。 他是谁?这个问题他真的很像冷笑,不过数年未见,她竟已经不认识他了。 下意识想要刺她几句或吓唬她两下,然见她面色苍白,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惧,额头还裹着白布,伤口处还渗着血。 好似有一只手在他心口处攥了一把。 垂下眸光,袖口的手攥紧了,下意识想要缩回大氅中,却忘记此时他并未穿着。 “我救了你,你却不谢我,只防备的瞧着我,西京的贵女都像你这般,不知感恩?” 一说话,果然是男子的声音,低沉有磁性。 男子转过头来,赫然脸上是一张玄铁假面,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因背着光的缘故,只能看到他一双眼眸幽深黝黑,似有重重漩涡在其中。 好一个气势惊人,浑身杀伐之气缠身的男子。 温婵被吓了一跳,她乃国公之女,从小到大身居高位的人看得实在太多了,不说别人,她的夫君便是郡王,公公更是天下之主,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可哪怕面见皇帝,她也没有这种感觉过,心像是打了个突。 垂下头,温婵作势福了福身:“多谢这位恩公,小女子无以为报,家中还算略有薄财,若恩公能送小女子归家,小女子家中定奉上金银报偿。” 男人轻嗤一声,好似收敛了身上那股太过摄人的气势,他看到对面的姑娘明显放松下来。 灼灼目光从她毛茸茸的发顶到苍白脸蛋,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双手还紧紧地捏着裙子,捏的骨头都突出了。 “哦,你是谁家的女儿,能给多少银钱?” 温婵眼睛一亮:“小……小女子是承议郎吕明允吕家庶女,今日本想去法华寺还愿的,没想到流民冲入城内,我家里人若寻不到我,定然十分焦急。” “如今外头流民食不果腹,饿殍遍地,这西京的小姐倒是有趣,此时还要去还愿……” 男人的意味已然清晰明白,这是在嘲讽她不知民间疾苦呢。 温婵心中委屈,她是要去城外法华寺再建一座慈善堂,好安置流民,再跟方丈商议,能不能选出一些青壮,联合勋贵世家给他们一些活儿干。 可她不能暴露身份,这男子身份不明,谁知是不是跟叛军有牵连,她豫郡王王妃的身份,温国公嫡次女的身份,可太有利用价值了。 “小女子无知,不太懂外头的事,劳烦恩公送我回去,家中必有重谢。” 奇怪的是,这男人却并未问她能出多少钱,反而问:“六品承议郎的庶女,你家会看中你?” 温婵总觉得这男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怪异,还带着面具,不知身份面容,咬牙回答:“小女子虽是庶出,却自小在嫡母膝下长大,嫡母无亲女,将小女子视为亲生,虽吕家只是六品小官,可母亲的妹妹,乃是温国公之妾,家中可像国公府借些银钱,偿给恩公,只求恩公送我回去,或是……” 她看了他一眼:“或是让小女子自行家去,恩公留下姓名,也好让家中老仆送来银钱。” 男子久久没有说话,温婵心中忐忑,想着各种应对的策略,却听到沉默良久的他,忽然轻叹一声:“并非我不想送你回去,现在外面很乱,出不去。” 很乱?是什么意思?能有多乱,难道她堂堂豫郡王王妃,还不能安然回府? 男子打开门,便见几只羽箭从外面射进来,好在有门板挡着,他只是开了一条小缝,箭都扎在门上。 温婵愕然。 “不是我不送你走,现在西京城内到处是流民,巡防营在杀人,抓人,若是误伤,姑娘的命珍贵,可在下的命也是命,为了银子人若是死了,得不偿失。” 男子说话淡淡,坐在房内的太师椅上,他带着面具,也看不到他的面色,温婵为难的垂下头。 期期艾艾走到窗边,透过窗户听,外头很乱,喊打喊杀的,显然是乱套了。 温婵心如刀绞,也不知茯苓如何了,还有旭儿现在是在皇宫还是接到王府了? 不管是在宫里还是王府里,都有护卫,就怕在回来的途中遇到那些流民,可怎生是好。 她实在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出去,去找茯苓和旭儿,得知他们的下落,他们现在在哪,安不安全? “恩公,我昏过去时,您可见到马车里还有一位姑娘,约跟我同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秋香色的衣裳。” 男人摇头否认。 温婵眼中一涩,一滴泪眼便流了下来,茯苓怎么样了,万一落入那些流民手中可怎么办,茯苓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若是因为跟她去法华寺遭了难,她这辈子都没法补偿,茯苓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落到那些凶神恶煞的流民手里,岂能落得好。 还有旭儿,她的旭儿,还那么小呢。 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流出,她拼命忍着,不想让这个救了自己却神神秘秘不知身份的陌生男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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