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温家人一样,审问一番童氏,她一定知道事情的底细,温家人何曾对他有什么恩德,不过是看在音音的面子上,才留着他们的性命,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她罢了。 童氏年迈,派过去的太医也说了,经过这一场劫难,这位老夫人确实心力交瘁,身子不好,不过是将养着熬日子罢了,若当真审问这老夫人,再吓出个好歹,伤了她娘,音音岂不是这辈子都跟他有了芥蒂。 而她那些丫鬟们更是如此,当日城破,她宁愿把这些女孩子送走,也不愿让她们跟着她殉城,若他当真给那个茯苓用了酷刑,她一辈子都要恨他。 但,还是得问,要徐徐的问,用些手段,不怕她们不服。 无妨,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听说岭南的小郡主到了西京呢。” 自那日温婵把质疑姜行不行的话说了出来,这些日子白日姜行都没有来昭阳宫。 昭阳宫因为辛夷的管束,没什么宫女太监敢说闲话,尤其是说什么贵妃失宠的闲话,但外面怎么说就不一定了。 温婵稍微有点慌,也并非是因为失宠的事,明明之前刚承诺过她,只要她有孕,就放过她的旭儿,可现在姜行居然开始躲着她了,她自己要怎么生,若大宣真乃天命之朝,姜行是天命之人,她总要给旭儿后半生一个保障。 不过近日,温婵倒是不惶恐。 姜行白天没来,晚上也都来昭阳宫睡,总是在她睡得很沉,夜色已经很晚的时候,甚至没有惊动昭阳宫的宫女,而天不亮时,他就离开。 等温婵醒了,就只能摸到枕头旁边,残留的属于他的余温。 白日闲暇,她看些话本子,辛夷在她旁边做针线,解释了为何姜行这几天白天都不在。 其实不必解释,温婵也明白,一定是前朝朝政繁忙。 温家在外头也传递了些消息,昭阳宫的宫女太监虽然被辛夷调教的很好,但她自己是信不过,而以这位大宫女的手段和姜行的性格,她能知道的消息,也都是无伤大雅大家都知道的,或者是姜行想让她知道的。 大梁时,岭南虽乃是战略要地,但土司之女,地位不过县主,宣朝新立,吐蕃回鹘等地都献上降书,以表归顺新朝,但岭南迟迟不曾表态,既没有出兵营救梁朝皇族,也没有接受大宣敕封。 只是随着岭南暧昧不明的态度,百越竟是直接反了,想要自立为王。 因为越州等地不稳,宣朝对岭南,一直是怀柔政策,只要能暂时帮朝廷压制百越不要搞事,别的都好说。 姜行便封了那位岭南土司为郡王,土司的嫡女则破格封了郡主,而这一回,岭南土司松了口,还把郡主送到西京接受册封。 按照以往姜行行军打仗的战法策略,温婵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他眼里可是不容沙子的人,如今的安抚可能只是缓兵之策,若是平定了越州,抓到了萧舜,他就对岭南没那么宽容了。 “居然破格封了郡主,陛下那个脾气,也能咽的下这口气?”温婵感叹的话被辛夷听到。 她自觉失言,垂下头盯着手里的书,想要把那书看出一个窟窿来。 辛夷防恍若不觉,笑道:“娘娘对陛下误解也实在太深,陛下领兵时虽然杀伐果断,可朝政如此复杂,光有莽撞武力怎能成事呢,陛下其实是很宽仁的君王,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再说陛下对娘娘和您的亲眷,也做什么啊,包括您那位小公子。” 温婵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话本子,拉住了她的手:“辛夷,你在宫里是有门路的,我那孩儿,如今可怎么样了?” 辛夷就知道,无奈的放下针线:“娘娘,小公子没事,陛下慈和,不会为难他一个小孩子的。” 自那日在别院见了一面,旭儿就被带走,她们母子再也没见过,温婵的心都被揪起来,想到孩子哭的泪流满面的模样,整个人都无法呼吸了。 对着辛夷,比对着姜行,要自在些,至少能说的话也多些。 “他原先明明说,只要我让他高兴,就让我和旭儿母子相见的,后来又出尔反尔,要让为他生孩子,我既已成了他的妃子,传宗接代这件事他有要求,我也无法拒绝,可现在……” 温婵说着,眼泪簌簌流下:“我想见旭儿,哪怕不能说话,就算远远地见一面也好,辛夷,你帮帮我。” 辛夷心痛不已,一直在心里咒骂姜行实在不近人情,可出于姜行的立场,也能理解,哪个男人能大度,能容纳心爱女人和情敌的孩子呢,那孩子的存在,就赤裸裸的昭示的,是小姐的背叛。 小姐失忆,可能当初做的那么绝,想要她这个旧仆和姜行那个旧情郎的命,大概不是小姐亲自下令做的。 但不论是她还是姜行,都吃了很多的苦。 他恨了那么多年,憋着一股劲儿,要夺回小姐,萧舜给姜行填了那么多麻烦和阻碍,能不杀那小公子,已经仁慈大度到,让人怀疑,这是不是那个眼里不容沙子的姜行了。 可小姐,哭的实在可怜,叫人心碎。 “这件事奴婢也做不了主,娘娘跟陛下撒个娇……” 然后她看到,温婵脸上的泪珠滚滚落下,劝的话语便堵在心口,再也说不出来。 “我还能怎么办呢?”温婵眼神茫然,她已经用尽一切办法了,也使出法子去勾引姜行,可分明是这人强求她来的,现在又要扮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她一日见不到旭儿,心就煎熬着,度日如年般,将她的心架在火上烤。 辛夷长叹一声:“就见一面。” 温婵惊喜抬头。 “远远地看上一眼哦,您不能跟小公子说话,要是陛下知道了,责备奴婢是小事,把小公子送去别的地方,您以后再也瞧不见他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温婵不敢相信:“辛夷,你说的当真?” 辛夷实在无奈:“真的只见一面哦,而且是远远地。” “我知道,我答应你,辛夷,谢谢你。” 辛夷拿起手帕:“那您得答应奴婢,可别哭了,您一哭,奴婢这心疼得啊。” 温婵破涕而笑,辛夷帮她擦着眼泪,却实在是没办法她:“我的好娘娘,奴婢可真是被您哭的没办法了,您要是能对陛下哭一哭,哪怕是这大宣的江山,陛下也能允了您。” 温婵吓了一跳,急忙去堵她的嘴:“你可别,这话岂是乱说的。” 辛夷嘻嘻笑:“咱们是在昭阳宫,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温婵瞧了瞧屏风外,好在她是不喜欢屋里太多人服侍的,只有她听到了辛夷这算是大逆不道的话。 “再说,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 温婵苦笑:“你真是高估了我,陛下对我,不过一时兴起。” 她今日貌美,姜行对她有些兴趣,为何非要纳入后宫,不过是身居高位的皇帝,占有欲作祟罢了,就像她大姐说的,若有一日,姜行对她没兴趣了,不喜欢她了,要怎么办? “娘娘怎能这样想呢?”辛夷还想安慰她。 然而温婵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罢了。” 眼前这可人儿,如此美貌,可眉宇中总是笼着几分愁绪,着实叫人心疼,辛夷抿抿唇,还是想劝劝:“除了小公子的事,娘娘还因何事不开心呢?您在皇宫,现在宫里虽还有别的嫔妃,但您给陛下一些时间,他总会处理好,而且现在您独居西宫,陛下又没宠幸别的嫔妃,与您独宠,又有什么分别呢。” “是啊,有什么分别呢。” 温婵神色凄楚。 她曾是温家嫡女,在王府时,虽然为筹集粮草的事担心,但她总有种底气,就算萧舜有一日不宠爱她了,她依然是功臣亲眷,有嫡子的豫王妃,可现在呢,这荣宠富贵,皆为姜行所赐,哪怕在这昭阳宫,名义上是她做主,又能做主什么。 辛夷和这些宫婢,说是服侍她,其实都是来监视她的。 她与姜行,从来都不平等,栖息在他这根树枝上,她却终日惶惶不安。 被困在这宫里,她就是被囚于金笼中的金丝雀,祈怜的活着,哪里会安心呢。 姜行说,这昭阳宫是他们的家,真是可笑,天大地大,也不知哪里是她的家。 温婵好像更愁了,也更加不开心,辛夷想了想自己说的话,不知她是因何而变得更难过。 辛夷既答应让她远远地看上一眼旭儿,便不会食言,但要背着姜行,她的确与别的宫婢不同,姜行对她宽和几分,却也是有限度的,不能越过这个度。 辛夷仍不放心,在嘱咐她:“娘娘,您千万得记住奴婢的话,就远远地看上一眼,知道吗?”
第71章 “贵妃妹妹,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她们出来是想去看旭儿的,悄悄地去,只有辛夷知道,温婵身边也没带别的丫鬟,却没想到一出昭阳宫,过了太液池,就见到了皇贵妃。 她对温婵倒是亲热,还来拉住她的手。 温婵跟金氏也没多么的亲近,被一个关系一般的女子拉着手,温婵是有些不适应,从小到大,没有记忆那十六年,阿娘说她因为体弱一直养在道观,玩伴除了那几个丫鬟,就是长风哥哥了,后来恢复记忆,很快就嫁入了王府,也没什么手帕交闺中密友。 金氏的表现,就好像她们是后宫里交情不错的好姐妹似的。 微微往后撤了撤,没抽动。 金氏如此的人精,怎么会不清楚温婵的不适,她依旧笑着,恍若未觉。 “过了年关,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更暖和了,御花园里初春的花开了好些,前朝后宫都说这是吉兆呢,妹妹也该多出来走走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温婵恐惧与姜行后宫其他女人相处,此刻也在金氏温柔如水的话语和热情中,消弥了心中不安。 “妹妹独居西宫,总也不跟姐妹们见面,大家都挺想念你。” 这话说的就言不由衷了,温婵几乎要笑出来,是想念她还是痛恨她? 姜行宫中,大李氏和小李氏一向如隐形人,袁恭妃一见了她便恨不得上来撕了她的模样,孙昭仪面上和煦,然而眼眸深处那一丝羡慕和痛恨,难道她就看不出来? 所谓独占恩宠,也就成了后宫所有女人的公敌。 “皇贵妃娘娘很会说话,是想念我,还是想撕了我呢?” 金氏一愣,哈哈笑了起来,这一回,如假面具一样的笑容却像是有些发自真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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