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秋捧着茶杯,触手温热,方知此刻不是在梦中。 她就在他身旁,依旧……愿意关心他。 “那夜出岫小姐问知秋是否愿意跟您学医术。”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他浑身绷紧如临大敌,“知秋不是不愿,能跟您这样医术精湛的大夫学习是莫大的荣幸,只是……” “只是?” 林知秋戛然止了话头,似有难言之隐。裴出岫本也不是强逼他,见状便温声安抚道,“本不是什么大事,无需介怀,眼下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他讷讷地应声,实在说不出口自己的心思。师徒有伦,可他已失了纯粹的敬仰之心。 芳草这时端来了热过的饭菜,每一样都精巧地摆在小食盅里,他特意备了两份筷箸食碗,“云姨说裴大夫您匆匆而来,还来不及用饭食。” 裴出岫觉得男人似乎朝她望来,她赧赧地推拒道,“裴某伤寒方愈,还是回去用饭更稳妥些。” 林知秋闻言抿了唇,芳草照料他几日,已能看出他几分心思,“您留下一道,公子才肯多进用一些呢。” 裴出岫把带来的药材递给他,“林公子劳烦你照顾了。” 芳草从小被发卖进宋府侍候,几时受过这样的礼遇,连忙涨红了脸直摆手,“得主子吩咐,照顾公子是芳草应当做的。” 裴出岫拿筷箸自每个食盅内各捡了几样小菜放进食碗里递给身旁的林知秋。 食盘里几道荤食本是替裴大夫准备的,公子不喜荤腥,芳草来不及阻拦,就见林知秋接过满满一食碗道了声谢后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芳草看得惊叹不已,这位裴大夫莫不是神仙下凡吧。 裴出岫这几日嘴里发苦,吃什么都没甚滋味,是以只随意拨了两口碗里的饭菜便停了筷箸。她不自觉地侧过头看他,男人举箸吃东西时动作是过分的秀气。 像是为了适应眼前的黑暗,每一口都吃得十分小心。 许久没听见饭桌那端的动静,林知秋颇无措地抬头,猝不及防就撞进她眼眸深处,心里似是被极轻地拨动了一下,她倏然移开目光,手指规律地扣着台面。 这间屋子是宅院的正屋,白日里十分宽敞明亮。 屋内置了一面素绡绘玉兰屏风,透过屏风隐约可见一张落了帘幔的雕花梨木床以及与那床榻同一色的梳妆台。 不远处的书案上,摆着林公子自明月夜取回的锦盒,想必这里头装着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 没过多久,林知秋默默地停了筷箸,芳草见他已比往日用了许多,便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将食盘端了下去。 屋子里又余下她与林公子二人,裴出岫先开口打破静默道,“林公子的眼睛可好一些了?” 林知秋无声地摇了摇头。 裴出岫拧了眉头,挨近他身子,轻道了一声失礼。 他额角的伤已不再肿胀,眼内依旧澄澈一片,竟是寻不到骤然失明的缘故。 “且容出岫回去以后,写封书信请教师傅罢。” 林知秋听出她的为难,默默地咬住了唇,细声嗫嚅道,“便是如今这样,已是知秋的福分了。” 裴出岫淡淡与他道,“出岫会尽力,林公子也当尽心。” 他又如犯错的孩童一般低垂着眼眸应声。 “我该回去了,沐春堂还有病人在候着。” 男人眼睫轻颤着点了点头。 裴出岫心里又酸又软,她偏过头站起身,“明日夜里,我再来看你。”
第21章 浮香阁 天色未亮,裴出岫来到城中拱阳道旁浮香阁。这是京城内闻名遐迩的一间茶肆,临街而立的两层小楼。 未到下门板的时辰,偌大茶肆内昏暗静谧。她方迈步入内,身后一道掌风突如其来。 裴出岫人未回转,只一个侧身闪避过那道凌厉掌风,几招之内将人反手擒住压在地上。 下一刻,茶肆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惊怒交加地大吼,“十六,你怎的好对主子动手。” 裴出岫闻言松了手,她摘下帷帽,露出底下疏淡俊逸的一张脸,眸光轻轻掠过地上跪着的两道身影。 年长一些的红衣女子压住方才与她动手那玄衣男儿的肩膀,在她面前跪得笔直,“主子,这是楼里去年新收的影卫,还不识得您……” 说来也不能怪十六,好多年过去,她都快记不清自家主子长啥模样了。 到底是安平王府活计清闲,谁家主子在楼里养那么多护卫,却好几年也不派一趟活。她凭的练了那么多年功夫,现下只能用来沏茶倒水。 天七偷偷觑了一眼面前的裴小王爷,后者神色淡淡唤她们起身。 “你这功夫如今练得是越发好了,论机敏警觉还比不上一个新来的。” 天七涨红了脸,“主子请罚。” 裴出岫略一思索,“罚你去后院劈根竹子来。” “主子这……能不能换个处罚?”她哭丧了脸,那可是晏公宝贝得跟什么一样的金镶玉竹啊。 “要枝杆细韧结实的。”裴出岫接着吩咐。 “天七遵令。” 她又转向那个面生的玄衣男儿,“晏公今日在楼里吗?” 十六默默地点头,引着她到浮香阁二楼暗室。 “大清早的在闹腾什么?” 不待十六他上前扣门,暗室的门从内打开,穿着一身羽蓝色宽袖锦袍的中年男人眉心紧蹙,见到十六身后的女子满肚子火气生生噎了下去,“主子今日怎的过来了?” 裴出岫自怀里掏出两封书信递给他,“劳晏公替我寻两个脚程快的地卫,一封送到嘉南关给师傅,另一封送去归渡河封王府。” 晏公从前是她母王一手带起来的亲信,算是她半个长辈,是以裴出岫向来对他颇为敬重。 他如今掌管着王府在京城的各处暗桩,眼前这座浮香阁便是其中之一。 男人接过书信应承了下来,目光落到她颇苍白憔悴的面容,方解开的眉头重又拧起,“主子实在不会照顾自己。” 当着手下,裴出岫有几分讪讪,“近日京中颇多变故。” “您是说娶了明月夜的乐伶,还是指与二皇女殿下起了争执?” 裴出岫撇了一旁的十六一眼,“你先下去吧。” ~ 跟着晏公进了暗室,裴出岫长抒了一口气,“那是从前的礼部尚书林暮为大人的公子。” 晏公走到桌案旁亲自给她沏了杯茶,是今晨刚泡的青顶云雾。 “京城世家公子众多。”他低声悠悠道,“从前未见主子对哪家公子这般上心。” 裴出岫第一回 被茶水给噎了,她抬起头神色古怪道,“晏公还探听了些什么?” “主子成婚头一夜便同这位林公子同房了。” 裴出岫放下手中茶盏,拿衣袖掩面轻咳了咳,“安插在姑母府上的人都撤了吧。” 想了想,她又拧眉,“浮香阁如此本事,那日二皇女的人闯进医馆……” 晏公清清淡淡地回,“没主子的吩咐,咱们怎好擅自动手?” 凭白坏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裴出岫静默了,那时影卫若真在医馆动起手来,只怕二皇女非得追查到底,直到咬出她的身份来。 “林公子如今安置在宋家私宅,遣几个天卫日夜守着,若有动静到沐春堂来报。” 闻得此言,晏公眸色微动,“天卫从前可单闯敌营。” 如今竟沦落到护卫一个养在深宅的男眷。 裴出岫望过去,眉心微拧,“可有不妥?” 男人暗暗咬牙,“无。” 想到那日进宫昭帝给她看的那份折子,裴出岫又低声地问,“嘉南关那边近来可有消息?” “颜大人在军中一切安好。” 她点点头,站起身,“如此便好。” 晏公见她欲离去,连忙端来一个四方紫檀匣子。 “这是三年来小郡主写给主子的家信。” 小郡主便是郢城王府里那位夫侍所出,裴出岫瞪着那匣子许久,并不愿伸手去接。 晏公瞧见她神色,叹息一声道,“戚夫侍夏初时候生了场大病,小郡主一直盼着您回府呢。” 裴出岫支吾着敷衍,晏公终是将匣子塞进她怀里。 ~ 茶肆堂厅内,齐整地坐了天字号影卫七人,地字号影卫若干。 见她露面,齐刷刷地仰头呼喊,“见过主子。” 裴出岫抬手轻按了按额角,就是不想惊动她们,才趁天未亮的时候赶来。 天七悄声递上竹子,她朝诸位影卫略一颔首,便戴上帷帽逃也似的迈出浮香阁。 不多时,身后茶肆内果真传出震天响的怒吼声,“哪个兔崽子拔了后院的竹子?” 接着便是一阵桌凳磕碰、刀剑齐鸣的混杂动静。 裴出岫赶在辰时前回到医馆,病人纷至沓来,她忙起来也就忘却了晏公交代的郢城王府的事。 傍晚时分,沐春堂已阖馆。明月夜的戚舫主乘轿来到沐春堂,也不走前堂正门,遮遮掩掩地绕到后院窄巷。 裴出岫只当是宋二,未料打开木门却见舫主攒着一脸苦色,“裴大夫,铃兰那孩子……” 便是他今日不来请,过两日她还是得亲自过去一趟的。彼时在明月夜仓促治伤,用的不是沐春堂特制的桑皮细线。待到伤口长好了,伤处缝合时用的细绢丝还得重新取出来。 裴出岫见此刻时辰尚早,便答应同他一道过去看看。 今日的明月夜早早在门前挂起了灯笼,裴出岫披着厚氅头戴帷帽,裹得这副严实样子在烟波河边反倒十分惹眼,尤其是明月夜的舫主还亲自出面躬身接迎。 她微压了压帷帽,跨过小石板,三两步迈进船轩,跟着舫主转过屏风径直上了楼。 恰在此时,船轩顶端的长廊内传来喧闹的争执声。 “二殿下不在,你们明月夜便这般轻怠客人吗?”还未入夜,这女郎已经醉得满面赤红,见舫主与裴出岫过来,连忙叫嚷得更大声,“舫主来得正好,你们这儿的仆从竟敢拦着不让本小姐见铃兰公子。” 戚舫主认出了她是刑部侍郎的嫡女潘莹英,连忙苦笑着陪礼道,“潘小姐见谅,铃兰在养伤,这几日是不见客的。” 裴出岫经过她身旁,叫她攥住胳膊,“本小姐进不得,她凭什么能进得?” “这位是奴家为铃兰请来的大夫。” “大夫?”那酒醉女郎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本小姐今日既来了,便也进去看看他到底伤得如何了。” 裴出岫透过帷帽撇她一眼,眸光微寒,指尖银光一闪,下一刻身前难缠不休的女郎轰然倒在她肩头,“这位小姐醉了,寻个僻静处叫她好生歇息。” 她还有约在身,可没那么多时间好耽搁。
第22章 紫竹箫 铃兰公子的卧房里依旧点着暖香,香气中又飘散着若有似无的苦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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