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出岫立刻起身行礼, “未央早该来拜见殿下。” 凤烨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瞧了片刻,方轻声唤她起身。 裴出岫却依旧躬着身,“先前有所隐瞒,也有不得已之处。” “凤后该比本宫更讶异才是。”她坐到上首的圈椅,与她微微抬手, 这一回裴出岫也跟着落了座,“小王爷很是沉得住气, 宁肯叫人掌掴也不愿禀明身份,定然是有你自己的缘由。” 闻得此言, 裴出岫垂下眼眸浅抿起唇角, “未央若是禀明身份, 凤后兴许会高抬贵手……”话音微顿, 她复又道,“又兴许会当未央是信口攀诬, 越发严厉地处置了。” 凤烨望向她,眼眸带着几分探究,半响过后,她神色淡淡地说道,“宫宴之上,凤后有意与小王爷重归于好。如今你是凤祥宫的上宾,如何却来了本宫府邸。” 裴出岫是有事相求,来时自是思量过了措辞,“殿下,未央今日前来拜见,实是为了夫郎知秋。三年前,林府满门获罪,如今知秋虽获恩赦,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四2贰二吾玖一似柒可未央却想为林府、为林大人讨个公道。” “小王爷当知这番话已是犯上。”凤烨瞥了鸣镝一眼,后者沉默着将堂厅内的侍从皆清退了出去。 裴出岫起身拱手,可凤眸中却是清明不屈,“林大人曾为殿下太傅,难道殿下忍心见忠诚蒙冤、奸佞肆虐。” “你如今以什么身份来训诫本宫?”凤烨快走几步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凝睇她,难得地绷紧了面容,“京城不比郢城,小王爷是人地生疏,本宫只当你是戏言。” “殿下,未央非是训诫殿下,而是向殿下进谏。”裴出岫唤她,声音清朗坚定,“裴未央许是方至京城不久,可裴出岫已在京中待了三年。陛下金口御令,命未央匡扶社稷,安平王府世代对君主忠心。但二殿下觊觎未央的夫郎,令人多次追杀堵截,未央将来要侍奉的明君绝不该是她这样的人。” 话音一转,她直起身子,微微扬高声音道,“更何况中宫不止诬陷忠臣,还戕害陛下的妃君,危害陛下龙体,其罪行罄竹难书。” 凤烨终于神色一凛,沉声问道,“此话何意?” 裴出岫候了三日才至太女府,实是在等何大人的回应。宫中知悉安乐丸的宫侍几乎已被清理殆尽,只是凤祥宫也有百密一疏,谁能想到冷宫之中还有欲同凤后复仇的侍君。 她打开掌心之内的白色布帕,呈上几颗暗红色的药丸。 “此药名为安乐丸,是凤后从前赏赐给不配孕育龙嗣的低贱侍君的避子药。” 鸣镝挡在凤烨面前,她却扬起手令她退下。 这药丸光从表明看不出什么古怪,凤烨错开了眼,又接着问她,“小王爷是如何知晓这药丸的?” “未央恰巧识得一名从前在宫里幸存下来的乐官,他曾受陛下恩宠,却为凤后忌惮,多年来被迫服用此药。”裴出岫曾答应戚氏保守秘辛,便只讳莫如深道,“这名乐官有幸为陛下诞育子嗣,只是孩子先天心疾,他亦久病缠身。” 凤烨暗暗攥紧了掌心,可面上仍旧神色疏淡,“本宫如何知晓你说的这些俱是真的,就凭几颗药丸还有你的一面之词,就能构陷堂堂中宫凤后?” “此药丸内含有岑红与藤青,此两种草药本性无害,可并俱服用却是至毒。每颗药丸内含量微末,却会留存于服药之人的体内,甚至若是与服药之人□□,长此以往亦会慢性受毒。” 是以,她母王身体康健,却早早因心疾而暴逝。 “陛下那夜于宫中昏厥非是偶然,未央曾探过龙脉,陛下心力竭弱,如今想来是毒性已重,如若不及时医治,往后必定会发作得愈发频繁。” 凤烨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凤后若以……此法残害龙体,他必然也会身中此毒。” 裴出岫颔首回道,“未央以为凤后手中应有解药,陛下立殿下为储君,若是此时危害了龙体,中宫不能名正言顺地继位。” 是以,陛下比她母王受荼毒更深,却依旧能存活至今。可若凤后觉察到安平王府不利中宫,他必定会破釜沉舟,待到那时无人能预料京中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他会想法子将陛下之死嫁祸太女。 裴出岫能想到这一点,太女自然也不会毫无觉察。 堂厅内气氛陡然间冷肃一片,许久过后,凤烨接过了她手中的安乐丸。 “如若要与母皇揭发此事,须得万无一失。” 裴出岫与她默契地对望一眼,徐徐道出自己的筹划,“明日一早未央会进宫求见凤后,殿下可趁凤祥宫不备之机拜见陛下,何大人会将佐证之人带进殿中。” 凤烨对她依旧算不得热络,甚至带着防备,“你如何料定本宫会替你入这一局?” “未央不识殿下心性,但未央相信圣君,圣君与未央称赞殿下心善有德。即使中宫还未动手,殿下顾念陛下安危也会孤注一掷。” 她不比二皇妹有凤后这样的父君替他筹谋,甚至比不得六皇弟等众皇嗣能与父君相守宫中。母皇与祖父君是她在宫中为数不多的至亲之人,是以她尽她所能地用心侍奉。 “凤后若是有知,必定恼悔当日曾掌掴于小王爷。” 裴出岫轻抿嘴角,却是摇了摇头,“若只为一己私怨,未央会带着夫郎远离京城。世人皆知,郢城小王爷胆小畏事,未央何必以身犯险。” “若是早些年认识,你与本宫还有惟辰兴许会成为朋友。” “幸好现今也不晚。” 气氛缓和了些许,凤烨还有心思同她打趣,“若要中宫不生疑,只怕小王爷今日出府要吃些苦头。” “未央今日特意命护卫留在府中。” 她二人难得生出些共患难的默契。 临别之际,凤烨犹豫再三,忍不住开口问起她口中的那名乐官。 裴出岫并不意外她会猜到他的身份,可惜戚氏已逝,天人相隔,她能留给她的只有戚氏临终前交与她的那张写有孩子生辰八字的字条。 “殿下只需知道,他活着的时候,未有一日忘记过您。” 裴出岫是叫太女府的人用棍棒给逐出去的。 她匍匐在地上,一身玄袍满是尘泥,样子颇为狼狈。抬轿的轿妇早就换成了天贰与天五,见她得罪了太女,忙不迭就要拔剑护卫了。 裴出岫一手按住一个影卫的肩头,佯作伤势颇重,非得令她二人架起来的样子,一瘸一拐地往轿子里钻,嘴里还在怒骂着太女鄙吝,不过一株焰泽珊瑚也舍不得赠与她。 天五放心不下,钻进轿子里问她,“主子,这是去太女府上比武去了?” 裴出岫揉了揉胳膊,神色松快道,“事情办妥了,去天香楼叫一桌酒菜吧。” 天五闻言,打量了她一番,神色为难道,“主子不回府去换身衣裳再出门?” 裴出岫扬起嘴角,吩咐她起轿,“就得穿这一身出去显眼才好呢。”
第58章 轿子停在拱阳道上天香楼门前, 裴出岫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往日浮香阁所在的地方,司煊署命人拆了楼架子,如今只余一片焦黑的废墟。 她收回目光,面色沉静地迈进天香楼。 今日酒楼内有人摆宴, 甚是喧嚣。 她一个人来吃席, 却要了一整套“天下九福”的菜式。掌柜的亲自迎过来, 见了她却是一怔, “裴大夫许久未来咱们天香楼,今日莫不是有什么大喜事?” “喜事谈不上,心里憋闷,来消消火气。”她递给掌柜的一张银票, 拇指上的翡玉扳指瞧得人眼眸发直, “再另做了醉香鸡与芙蓉鱼羹,我带回去好讨夫郎欢心。” 掌柜的见了银票哪有不应承的,嘴上夸赞着她夫郎甚有福气,转过身却同伙计直咋舌,这巴结上岐王的确是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裴出岫径自喝着杯中的秋棠晓,余光瞥见那端席宴上高声阔论的众酒客之中竟有潘侍郎的女郎潘莹英。 因着上回天香楼中与宋二动手, 令她在家躺了足足半月,她心中对宋二依旧记恨。如今知晓宋二悔婚遁离京城, 怎能不寻机会好生奚落她一番。 “宋诗闻这等纨绔废物,上了战场与送死又有何异。六皇子的美人恩虽然不好消受, 可到底还能保全一条性命, 你们说是也不是?” 满堂哄笑间, 裴出岫放下手中酒盏, 她周身静得出奇,在这喧闹场合中显得格不相入。 潘莹英已醉了酒, 摇摇晃晃地推开周遭围着的友人,来到她面前捶了记桌子,“本小姐是不是在何处见过你?” 伙计此时送来了食盒,裴出岫抿起嘴角并不应她,面色冷淡地起身往酒楼外走去。 当着一众友人,被人拂了颜面,潘莹英自然忍不下这口气,对着她高声喝道。 “站住!本小姐问你话呢,谁允许你离去了。” 话音未落,一壶酒碎裂在她足下,那潘莹英快走几步拦在她面前,扳过她肩膀面色阴沉地开口,“本小姐与你说话,你是聋了不成?” 裴出岫回转身望了她一眼,凤眸中带着一丝逞意的欣悦。下一刻,便有人迅疾地出手将潘莹英按倒在地上,还不及酒楼内众人反应过来,那潘小姐已被人堂而皇之地带走了。 “劳烦知会潘侍郎,本王在安泽王府亲候她来。” 一时之间,众友人面面相觑,谁能想到眼前这衣衫凌乱的女子竟是陛下亲封的安泽王。 ~ 回到帝卿府,裴出岫不欲立即审她,便命人将潘莹英关在后屏楼一处暗房内。 她平白被人泼了一身酒,回到正寝殿,衣衫更脏乱,混杂着浓重的酒气。 林知秋连忙替她更衣,眼眸中是无声的担忧。 裴出岫今日去拱阳道,还不忘去取回先前在岚桥街为男人做的衣裳。浅碧色的裙衫仔细地拿红绸布包裹着,可比起府中做好的成衣却显得素朴许多。 浸没在浴水中,她神色疲累地叹息,“若是与你初见之人是如今的小王爷未央,或许你当初就不会与我敞开心扉了。” 她身上酒气虽重,面容却白皙如常,一双凤眸清明得近乎漠然。 林知秋微微拧了眉,挽巾沐洗的动作却未迟疑。他的面颊被水汽熏得微微泛红,眼眸也湿漉漉的,眸光却很坚定柔和,“能弹奏出如《逍遥游》这样意境开阔的琴曲之人,又怎会寻觅不到知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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