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室贡品竟也如此敷衍,这种品质的竟也能过关。” 中丞令:“大人是觉得这花哪里不好,不够贡品资格?” 顾修:“你在质疑本官?” 中丞令额上都是汗:“下官不敢。” 负责运送这批花木过来的管事忐忑不安间,听见尊贵的鹿鼎公大人道:“从今日起花卉司归本官管。” “去,叫你们东家亲自过来,解释解释这花。” “现在立刻过来!” 管事自然只得从命,风风火火出了内务府,赶回花圃。 沈星语听了他的复述,搁了手里的喷水壶,眉头不由得蹙起来,顾修这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书娴躺在竹制的摇椅上,手中摇着扇子,鸢尾兰的浅淡蓝色花瓣落了她一身。 扇子往沈星语臀上身上拍了两下,“宝贝,这还用想吗?” “你这样的美人儿难得,他忘不掉,想跟你再续前缘,偏你又倔的像头驴,他抹不开面呗。” 沈星语想到那天的车马费:“你想多了。” “他那样高傲的人,被拒绝过,是绝不可能再吃回头草的。” 想出口恶气还差不多。 沈星语自然不太想去,奈何人家位高权重,忍了忍,换了一身衣衫乘车马去内务府,顾大人坐在花卉司上首位置,埋首看着一副画卷,案首上还高高堆了一堆,他指节曲着,漫不经心扣在几上,发出规律的声音,看着心情不错。 “大人。”沈星语施施然一行礼。 顾修闻言连个眼神也没分给她,依旧垂着眼皮看画卷,淡淡一声:“免礼。” 沈星语挺直了身子,问道:“不知民女花圃的花有什么问题?” 顾修:“没什么问题。” 沈星语:“……” 顾修抬眸看过来,下巴点了点:“过来。” 沈星语珉了珉唇瓣,犹豫了一瞬,还是走到案首前,顾修啪嗒一声,将画展在她面前。 入目是一副美人图,少女螓首蛾眉,眉目如画,面相柔顺,看着便是极有规矩的闺阁女儿。 顾修手双手拖着卷轴一甩,又有两副画展开,依旧是美人图,他双手利索的一幅幅甩开图,堆叠如小山似的美人图叠在沈星语面前,顾修道:“这是都是想与我做续弦,媒人送来的画作。” “你帮我看一下,选那个合适,” 沈星语:“……” “我选不合适吧?”又不是我娶续弦! 顾修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任何蛛丝马迹,执着的,就想捕捉到她吃醋或者不高兴的痕迹,只要有一点点,心就没那么痛了。 “你选最合适。” “同床共枕一场,你最了解我。” “你看上哪个,我娶哪个。” 沈星语:“!”
第82章 轻薄的云烟纱面衣半遮着面, 只露出一双眼睛,薄薄的眼帘微微往下一垂,面衣上的黑色鸦羽像小扇子, 根根炸开来,在眼帘下投下一层淡淡阴翳。 她似是仔细端详了画上的女子一会, 淡声道:“我瞧着这些姑娘都挺好的,你娶谁都挺好的。” 连眉头都没蹙一下,声线亦是清跃婉转的,谁能想到,这是在谈论给自己的前夫娶续弦,像是谈论的是陌生人的事。 她平静无波的语气, 干净没有情绪的眉眼,都是扎在他心上的针。 凭什么他的内心波涛汹涌用,她却平和宁静? 人在极致的心痛时, 喜欢在对方的心上扎针。 他心里越痛, 面上笑的反而轻松, 勾起唇:“你手里这幅,是内阁阁老之一陈大人的嫡孙女, 今年十六,是京城双姝之一, 手不释卷,诗句俱佳,可落笔成文,皇室启蒙诗文里, 收录了她好几首诗作, 乃上京双姝之一,论闺秀礼仪, 陛下曾赞她为京城闺秀之首。” 顾修又拿起一副美人图,叠在沈星语手中的画作之上,“这是光禄大夫柳大人的孙女,今年十七,擅长丹青,听说她极为貌美,十四岁时,曾有一富家公子有幸目睹过她的真容,从此害了相思病,不过月余,郁郁而终……” 男人滔滔不绝这些美人儿,“这么多美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可太难选了。” “你觉得我应该选谁合适?” 在沈星语看不见的刺青竹袖子里,双手扒着几的边缘,腕骨绷的像弓弦拉到极限。 他极力想要捕捉沈星语可能出现的,一点不甘或者生气的情绪,可惜,沈星语依旧神色淡淡,冷白的指节一指陈阁老的孙女,给他分析道: “陈姑娘吧。” “我读过她的诗作,是极有才气的,有一颗悲天闵怀的仁爱之心,想来性子是真柔弱,你脾气不好,正好同你的性子互补。” 顾修:“你真觉得我娶她好?” “这只是我的意见,”沈星语道:“最好还是相看一下吧,也得看您自己的感觉。” “你可真够大方的!”顾修咬着后槽牙,目光锁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娶续弦意味着什么吗?” 这话问的好奇怪,她这么大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是娶续弦。 她眼皮撩起来,冷不丁对上顾修烫人的眼眸,被烫的慌忙移开,点了下头,“我会给你送重礼庆贺的。” 以前,她不是连自己用婢子都不高兴的吗! 顾修袖子里的手豁然伸出来,张开撑在几上,“我娶续弦,意味着要同这个女子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她会住进你的院子,用你的仆人,取代你曾经拥有的一切,渐渐覆盖你曾经生活过的所有痕迹。” “包括我,会像曾经的你我那样,脱光了衣服,躺在一张床上,亲吻着彼此做最亲密的事。” “你还要我娶续弦?” 沈星语一张脸豁的烧起来,所幸有面衣遮着,对方看不见,羞恼尴尬让她忘记了分辨这里头的逻辑,尴尬的咳一声,“你娶新妇,这些都是应该” “沈星语!”他手掌重重拍在几上,粗暴的打断她后面的话,厉声吼出声,双目紧紧擒着她,眼底皆是疯戾,面容上覆着一层冻人的冰霜。 明明是他要自己帮他选,真选了他又不高兴,沈星语察觉到一丝危险,身子蓦的往后倾斜,“民妇府上还有事,告退。” 她想转身离开,顾修的身子却倾过案几,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粗暴的将人往自己怀里扣,隔着面衣,咬上她的唇瓣,像是要将她吃了是的。 “啪”一声,一个耳光落在脸上,他侧脸上多了一道五指红痕。 顾修难以置信的停住,忘记了反应,像个雕塑不会动,目光深深看着她。 沈星语撑着地面起身,朝后退了一步,目光冰冷,“大人请自重。” “我们缘分已尽。” “陈姑娘很不错,想来会是一桩好姻缘,民妇提前恭祝大人夫妻琴瑟,儿孙满堂。” “怎么就缘分尽了!”他脑袋里的弦彻底绷了,将陈姑娘的画卷撕成粉碎,朝天上一扬,纷纷扬扬的碎纸一如那日成亲的大雪,扑簌簌飞舞间,顾修豁然站起身,“我们不就吵了个架吗!” “凭什么吵个架就要分开?” “没听说过谁家夫妻炒个架就要分开。” “你说过,你爱慕我,你怎么可以不要你最爱的人?” 沈星语:“不是吵架,我们已经分开三年多了。” “我真的已经不爱你了。” “人都要往前看,你也忘记我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千多个日夜里,他听过无数次别人说她死了,他不信,他一个人对抗着整个世界,用尽所有的力气只为找到她。 现在他找到了,她用一句,“我真的已经不爱你”来打发。 那他那些努力算什么? 努力成空后的失落,谁都受不了! 他内心澎湃着一团火焰,灼烧着五脏六腑,每一滴血液都是烫的。 “这三年多来,每一个夜晚,我的梦里都是你,你叫我怎么忘?” 沈星语:“时间,时间是忘记一起的良药,起初或许会难一点,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忘记的。” 顾修:“你真心爱我过吗?” 沈星语脑子里闪过那个满眼都是他,纯粹的自己,眼睛里蒙上一层薄透的水雾,漂亮的眼珠像是水洗过的葡萄:“曾经,爱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出格,最纯粹的事。” 顾修不懂,如果她的爱那样深,为何又能轻易放弃自己。 “你花了多久忘记我的?” 多久? 沈星语仔细回忆过去,她也不记得了,最初逃出去,她要面临的是生存问题,每天想着的都是躲过追查,怎样维持生计,偶尔想起他的时候,心中也是难过,不甘,愤恨。 见他那样执着的找自己,她那时候也有些妄想,自己是不是对他来说很重要。 或许是听见他说要打断自己的腿,或许是亲耳听太子说那些都是算计,或许是因为知道他要打造一根链子将自己锁起来,或许又是听说他有了新欢,慢慢的,她的心中再也掀不起波澜。 她怕黑的时候不是再想着躲进谁的怀里,风雨来了,也只是自己想办法面对。 “大约是一年吧。” “很快的。” “不!”顾修瞪着她道:“沈星语,我同你不一样!” “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忘,我就能忘?” “我喜欢一个人就一辈子不会变,也不会忘。” 沈星语往后退一步,“我已经忘了,也不想再同你做夫妻,你的不忘没有意义,只是让自己痛苦。” “民妇祝大人再得佳人,子孙满堂。”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他,转身往外头走,裙裾施施然,像一抹抓不住的流云。 顾修眼眸阖上,唇瓣透骨的颤:“那你呢?” “你又想选谁?睿贝子?” “你信不信,你敢选他,我会活剐了他!” 沈星语的脚步顿住:“我信,你位高权重,我信你什么都做的出。” “但我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不会再嫁人。” “你可以安心。” 沈星语说完这句,复又抬起秀足往外头走去。 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再回到自己身边,顾修如今方知,她竟能如此狠心。 喉头染上一股腥甜,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又呕出大口鲜血。 - 沈星语穿过宫廷长长的甬道,在即将出承天门的一刻,韵淇忽然出现,拦住她的去路。 “娘子,我们东宫的一盆贡品牡丹出了些问题,怕是活不了了,听闻娘子擅长种花,劳烦东家跟奴去东宫看看。” 沈星语朝韵淇身后看去,十来个小太监排成两队,很适威风。 这不是请,倒像是逼,她也的确很久没见过盛如玥了。 沈星语拇指弹了弹指甲,“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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