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隐秘的角落,顾修不容易注意到。 只是墙角的刻漏指到亥时,顾修依然还没出现。 阿迢指尖戳戳她软肉:“你先用吧,肚子都要饿坏了。” 沈星语搁了脉案,照旧拿起来一只糕点垫肚子,“爷应了晚上来的,且这个时辰,爷还在外头忙公务,我怎能只管自己,显的我多不贤惠,还是等等吧。” 这个时辰,府上的下人大半都睡了,顾修顶着浓重的夜色踏进府门。 府门口,沉碧打着灯笼早已等了许久,“爷。” 顾修,“怎么在这?” 沉碧:“奴妹妹生病了,回去瞧了一眼,刚回来经过这,瞧见爷打着马,便索性等在这了。” 顾修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走上通后院的路径:“准你假,回去看看你妹妹吧。” “爷这般体恤,我阿娘惴惴难安呢,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定要当好差事回报爷,大夫瞧过了,左右是小病,若是这样还在当值的时候回去,阿娘又要唠叨我不知进退了。” “对了,奴刚刚随口问了大夫,白日里少夫人的足伤看过了,开了药油,好好歇着,不折腾,有个三五日便能走路无漾了,算着日子,能赶上休沐日太子殿下的宴贴。” 前头的岔口,左边通朝辉院,右边通书房,顾修目光觑了两边,不知想到了什么,吩咐小童,“你去禀少夫人,我今晚不回院子了,叫她养好腿。” - “爷不回院子了?”沈星语手指扒着小几边缘问。 “爷是怕您折腾,想着让您好好养腿,去书房将就呢。” 小童很会说话,沈星语一时也想不起来说什么,“那你好好照顾爷。” 小童自是应下,往后退了两步才折出去。 屋内静默了一瞬。 阿迢戳戳她胳膊,沈星语从怔愣中回神,就看见阿迢打手势:“我明日做早膳,看我的,定要留住爷的胃,你负责美美的,迷住爷的眼睛拉。” 沈星语噗嗤笑起来:“辛苦我的好阿迢拉。” 翌日清晨,沈星语将自己昨日绣的香囊和罗袜交给丹桂,“和这早膳一道送去给爷。” 阅草堂。 顾修的生活一直是规律的,每日寅时起床之后,会练半个小时的剑,大兆三日一朝,每逢早朝日,顾修练完剑之后便去早朝,没有早朝的日子,他便会去署衙。 练武之人贵在一个持之以恒,无论刮风下雨,顾修从不间断,昨日还是他人生第一次失控,控制不住自己的欲。 夜空是一片深蓝的黑,顾修接过小童递过来的剑,木质剑柄坚-硬的触感抵在掌心,捏捏眉心,挥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长剑撕裂空气,银色剑影在昏沉的夜色中如游龙游曳。 小童给丹桂开了院门,沉碧远远迎上来,扫一眼丹桂手中的食盒,手伸过来笑问道:“大清早的,丹桂姐姐怎么过来了?” 两人都是两边院子的一等婢子,地位相等,但沉碧很会做人,每次一口一个姐姐。 丹桂也和气的回:“少夫人亲自给世子做了些针线,这是少夫人叫婢子给爷做的早膳和糕点。” 沉碧便道:“爷还在练剑,我将东西提进书房,凉了可不好用,万不能糟蹋了少夫人的心意。” 府上女使各有各自职责,书房这边是沉碧的领地,丹桂自不好插手,便将食盒递过去,一并还有两个浅色的素袋子,里头装着沈星语做的针线:“劳烦姐姐了,这些针线是少夫人亲自做的,昨儿个做了一下午,你要记得跟爷说。” “瞧你,还不放心我。”沉碧嗔了她一眼。 沉碧拎了食盒进内室,打开了其中一只素色袋子,翻出的是一只香囊,上头绣的是云和月图案,丝线配色好看,针脚细密,很精致,是上等绣品。 匆匆扫一眼将东西放回去,又打开食盒瞧了一眼,四样小菜菜色精致,四只白胖包子并一盅青瓷鸡汤。 花枝灯拓出朦胧花影,水波微微漾起一点极小的涟漪。 两盏茶之后,顾修准时收了剑,接了小童递过来的毛巾,细致的擦指缝,边抬脚往书房内走:“刚刚丹桂来了?” 沉碧手笼在襟下,头恭敬的半垂着跟着半丈的距离,是下人对主子应有的距离。 回道:“是少夫人吩咐她过来的,带了一些吃食,说是少夫人亲自给您做了针线,有罗袜呢,爷,不若您先用膳吧,用了膳试试。” 顾修没支声,算是一种默许,将毛巾递回去给小童,跨进门槛,鼻息堪动了一下,提了长襟坐到椅子上,这个功夫,沉碧打开食盒的盖子,端出了饭菜。 顾修夹了一筷子煎的橙黄的熏鱼吃进嘴里,“府上换了鲍厨?” 沉碧:“不是府上鲍厨的手艺,是少夫人支使她的婢女做的。” 顾修向来食不言寝不语,后头再没话,菜饭用的干净。 今日没有朝事,顾修撂了筷著,径自去了案牍,沉碧指挥小婢子收了餐盘,拿了素袋子至案牍前:“爷,少夫人亲自做的针线,对您用心呢,您看看吧。” 沉碧恭敬将素袋子呈在他面前。 顾修目光从公务上移开,抽了袋子上的神穗,两只香囊落出来,他对这些小东西不甚热络,皆是丫鬟准备什么,他便带什么,只是这香囊丝线渐变的配色堪比一幅画,意境优美,针脚细密,像是捧了一轮真实的云月在手中,顾修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爷可要现在换上?这香囊绣的精致,这样细密的针脚,一个就得绣上两天,少夫人定是一早便跟您准备了。”沉碧道。 顾修指尖在浅白的云上滑过,忽的,脊背一阵刺痒,接着是手臂,衣袖往上一掀,针眼大的细小点子从肌肤下爆出来。 “呀!” 沉碧满脸焦急:“爷,您莫不是沾了榛子?” “不曾,”顾修抓着刺痒的手臂,目光落在针线上,“你有没有问过丹桂这些吃食?” “是奴婢疏忽,都知道少爷沾了榛子粉会长疹子,厨房那头也是小心翼翼的,稍微问问人便会知道,奴婢以为夫人知道,爷您罚我吧。” 沉碧急的眼泪流出来,顾修眉头皱起来,“算了,止痒的药还有吗,拿过来。” “好几年不用了,就没备着。” “去喊俯医过来。”顾修吩咐:“别惊动旁人,尤其是母亲那边。” “奴这就去。” 沉碧抹干了眼泪,快步出了书房,“小童,爷怕是误食了榛子粉,疹子起的厉害,你快去喊大夫。” “啊!”小童先是惊讶住,待反应过来,立刻道:“我这就去喊俯医。” 一溜烟是的出了院子,小童腿脚快,不多时拉着俯医,并一只药箱进了阅微堂。 沉碧递了一只素色帕子一杯热茶过来,“瞧你,跑的一头的汗,快擦擦,用杯热茶缓缓。” “多谢姐姐。” 沉碧看他擦了汗,喝了茶,收了茶盏,折回去,见白大夫收了脉,便问道:“世子可是误食了榛子粉?” “脉象下沉,生化乏源,有感斜发症之像,是饮食不适引起的风疹脉象,风疹易损元气,元乃人之根本,世子切莫大意,饮食上当万般小心。” 顾修微微颔首,“有劳白大夫。” 白大夫开了一副方子交代,嘱咐了煎药细则,又从药箱子里拿了一只手指长的细瓶子药膏。 顾修起身去了内室,小童解了衣衫,背后绵绵密密的针孔大小点子,一片鲜红,小童瞳孔一缩,“爷,奴才这就给您上药。” 拔-出褐色的瓶塞子,一声轻微的响声,小童捂着肚子蹲下身,脸上热辣辣,“爷……” 顾修不知想到了什么,幽深的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挥了挥手,小童如蒙大赦,飞速跑出去。 “小童,你……”沉碧煨着药炉子纹。 “好姐姐,我闹肚子了,你去帮爷上药……” “又贪嘴了吧!”沉碧朝他跑远离背影啐了一口,收了扇子,目光扫一眼内室,因为过度紧张,唇瓣的肌理堪动出似水波一样的细致纹路。 深吸一口气,食指勾了鬓发的发,两缕发丝落下来,贴在颊边,抬起绣鞋,幽沉的目光盯着内室的帘子,“……爷,奴来给您上药?”
第8章 顾修盘腿坐在榻上,衣衫堆在腰间,他是看着清瘦的身材,衣裳一脱却很有看头,虽然此刻后背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子有碍美观,但是肌肉线条紧实有力,肩背宽阔,腰肢纤细,沿着脊柱两侧延宕的肌肉随着呼吸收缩展开,让人想到伺机蛰伏的老虎,猎,充满了阳刚男人的压迫感。 沉碧吸了一口气,天知道她怎样克制才能让自己不表现出异样:“爷,奴婢给您上药。” 顾修眼眸微阖,沉默代表她允许。 这世上,什么人最可怕,是最熟悉你的人。 沉碧九岁就在阅微堂做婢子,十年的时间耳濡目染,顾修朝堂上滴水不漏,不动声色的本事至少学了三成。 且他太了解顾修的喜恶了,这三分足够她搅动出风云。 顾修就是纳妾,也不会要一个没有格调的女子,她要做到连勾引都做的自然而高级。 瓶口抵在指尖,将瓶子倒置,指腹上沾满药膏,一节柔嫩的手指在宽阔的脊背游走,力度轻重恰到好处,让人想到雨珠在荷叶上滚动。 指节轻轻擦过尾椎,顾修的声线依旧冷淡,“出去。” 沉碧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动作上利落的起身,合上药,跨出稍间一刻,身子软软贴着,手扶着心脏,一张脸红的似被火烫了。 暖人的橘色在天边挂了一小会,淡墨色的云浮动遮住,天空一片阴郁,像久经褪色的墨痕。 “世子可有说什么?” 沈星语搁了手中的针线,眼含期待的看向丹桂。 “奴去的时候世子正在练剑,书房那边不归奴管,将东西交给了沉碧,”丹桂解释道:“奴借口要收盘碟等在偏室,盘子都是光的,爷全用光了。” 沈星语唇边含笑,给阿迢比了个,“你厉害”的手势。 阿迢眨眨眼睛,“世子定然也喜欢你的针线。” 沈星语脸染上一层薄红,眼珠子转了转,决定再给顾修纳双鞋垫。 -- 曹氏气度沉稳,一手按住衣袖,掌心一只狼嚎,手腕悬空,狼嚎下的字铁树银钩, 刘冲家的打了帘子进来,“夫人,世子那边叫了府医。” 笔尖微微顿住,曹氏抬起眼眸,“可知是因为何事?” 刘冲家的道:“世子似是不愿声张,有意瞒着,老奴翻了药渣,找了外头的大夫看过,是风疹的药方。” “啪”的一声,笔杆同砚台磕出脆响,“不是再三要厨房注意,世子的饮食要注意,你去查查,是哪个不长脑子的,给世子做了榛子,这种粗心的奴人立刻给我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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