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了话,又抬脚追上沉碧,“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二柱人长的周正,为人老实,父亲又是管事,你怎么撩噘子?我告诉你,你今年都十九了,已经错过了好几门好亲事,再错过二柱,我看你上哪去找。” 沉碧闻言顿住脚,连抬起来,唇边泛起讥笑,“老实……像我爹那样的老实人吗?” 母亲被这熟悉的怨愤目光一刺,蓦的想起她丈夫--那个人人都夸老实,脾气好的丈夫。 就是这个脾气好的老实人,在家里,一喝醉酒,就打她,打孩子们,一遇到外人就囊包了。 那年夫人要给公子选书房侍婢,家生子的适龄女儿都有机会参加,正是这关头,沉碧的脸叫隔房的松绿给抓坏了,她松绿她父亲那壮硕的身材朝那一立,老实的相公哑巴了,一个屁也不敢放。 前年,丈夫醉酒喝死了,她们母子母女居然有了几天好日子过。 顾家的家生子都住在这一片,沉碧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阅草堂,很少回来,窄小的一间抱厦,三个姊妹一起住,一张榆木床,床头一张陈旧的榆木几,上头放了一只颜色斑驳的铜镜,墙角一只半旧的箱笼用来放衣服。 沉碧眉头皱了皱,看了看身上柔软的细棉,再扫一眼冷硬的灰色布衾,眼中闪过嫌弃,抚了抚鬓边新买的银簪子,挺直了身板站着。 她母亲车像个念经的尼姑,轱辘话只有那几句反复:“娘知你心气高,可你都十九了,公子摆明了没有收通房的打算,你没那做主子的命,别不甘心,做奴才的不都这样,找个奴才配一对,生儿育女,这辈子就过去了,咱们做女子的最要紧的是本分,可不兴做出爬床那起子事情,嫁给二柱,你好歹是正头娘子,你得为你弟弟考虑。” 本分? 沉碧觉得可笑,本分有什么用! 本分,只能配个奴才,再生个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 沉碧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你倒是本分,被爹打了一辈子也不敢吱声,除了得到一身的毛病,你得到过什么?” 她知道一个人住一间宽敞屋子,有自己私密空间的滋味吗? 她知道不用受气真正做一个人的滋味吗? 她知道夫君值得人崇拜爱慕的滋味吗? 她知道孩子有一个睿智的父亲的滋味吗? 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同一块烂泥搅合在一起,被打了要忍受,伺候一个浑身臭毛病的男人,为她生儿育女,然后自己落一生病。 沉碧觉得好笑,她一生都活的失败,怎么好意思用她烂泥一样的人生来教她人生的道理。 妇人四十的脸,被生活磨砺的像六十,深刻的纹路交错,嘴巴外凸,眼神泛着一股子死气,被自己掉下来的肉讽刺,亦只是麻木的看着女儿,唯一的情绪是惶恐。 惶恐女儿乱来,会累的她眼前清苦却稳定的生活丢了,她还是那句话:“那不是咱下人日子,你这要是出事,会累着你弟弟的。” 沉碧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个样子,“我回去了,以后不必再给我说亲事,若是出了事,我会自己担着,不会连累你们。” - 大理寺天牢,腐肉的糜烂味和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顶着屋脊,石壁上的烛火被震的抽搐跳跃。 顾修用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指节,牢头恭敬的将人送出监牢。 牢头恭敬的想,要说人家得圣上器重呢,就牢里现在关押的这位,身份实在是高,沾着皇室呢,谁都不敢审,只有世子,那倒刺的钩敢直钩钩将人的肾戳个对穿。 不愧是铁血阎王! 这桩偷换军械的案子,倒这算是彻底破了。 天牢内没有天色,顾修提着下摆踩着石阶出天牢才知,天色已经黑透了,一片瓦蓝的深黑。 他没有坐马车的习惯,更习惯这种奔腾的速度。 一盏茶的时间,马稳稳停在镇国公府门前,两只灯笼静谧在一片细密的雪中。 这天,雪没完没了的。 自有下人牵了马去马鹏,顾修踩着冷硬的灰色台阶跨进俯门,门房递上来一只暖和的手炉,“爷,暖暖身子。” 是一只银质的祥云花纹手炉,有苹果那么大,外头罩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罩子,罩子上绣的一副云月……这针线手艺,有些眼熟。 “谁安排的暖炉?” “是少夫人,”门房恭敬回话:“少夫人叫管事在这边支了个炉子,方便奴才们烤火,又拨了这些暖炉过来,天气寒冷,这样主子们一进们,都有暖手的东西。” 顾修顺着门房指的视线,果然看到墙根的地方放了一只炉子,燃烧的炭火闪着猩红色的光,旁边方了一只清漆小几,几上放了十来只手炉。 旁的手炉又与这只不同,罩子上的绣品没有这只来的精细。 “这只?” 门房回道:“少夫人的婢子交代了,这是少夫人的针线手艺,这只是爷专属。” 顾修觉得这东西娘气,从来不用这个,暖炉温度灼人,袖套隔绝了一层,能哄热一条手臂。 “对了,爷,少夫人还传话说,做好了饭菜等您一道。” 顾修颠了颠手里的暖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迈着步子进了院子。 镇国公府占地很大,前头是待客,举办宴席,会见朝臣的地方,顾修穿过照壁走向一条长长的甬道,沉碧正好拎了食盒走了出来。 “爷,厨房炖了竹荪鸡,可要去书斋用膳?” 通往西苑的廊芜,拳头大小的灯笼连成两条长串点缀在两边,夜色中浮着微弱的暖光,像河灯浮在水波中荡漾,顾修微微眯眼,手背在身后,看着灯笼。 小童揣摩着顾修的神色同沉碧道,“少夫人做好了饭菜,爷今晚在主院用膳。” 顾修果然没有反驳,闻言脚尖转了个方向。 沉碧半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又很快恢复,“爷慢走。” 跨向走向通往西苑的廊芜,灯影落下的光,映在疏疏密蜜的梅枝上。 “爷” 顾修一路禁了婢子的请安声,先是在明堂扫了一圈,扫到黄花梨槅扇上的清瘦影子,绕过花鸟折叠屏风径直去了内室,沈星语半坐在贵妃塌上在做针线。 晚山茶的叶片落在她裙摆上她也不知,熏笼里,白绸云香吹着袅袅白烟,一根发丝贴着下颚散落在唇边,薄薄的眼皮垂在绣品上,眼帘投下一片轻薄阴翳,瘦白的指尖捏着针,丝线被拉长,收回,再拉长。 影子投在塌上,另一半折在墙上,竹棍支着摘窗,花圃在她侧脸边 顾修驻唇“咳”了一声。 “爷。” 脖颈往侧转转了弧度,对上他脸的一刻,发自内心的笑从她唇边浮起,像目睹了一支花绽放的过程,握着暖炉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沈星语搁了绣品,扶着扶手作势要起身。 “你有伤在腿上,不必起身,养伤为重。” 顾修摁住她的手,将暖炉塞给她。 “武将之家当有男儿血性,家风长立,才是兴盛之像,不可用你江南的柔美习俗败坏门风,这些都撤了。” 沈星语面色僵了一下,“是我思虑不周。 ” 顾修没接话,屋内安静下来,炭盆里火星的轻微爆声,院子里风拍打着窗。 清冷的风雪寒气笼在脸上,沈星语半垂的眼眸不动声色扫过他腰间,再抬头,笑盈盈的,“爷刚从外头回来?用些热汤暖暖胃吧。” “嗯。”顾修极淡的一声。 唤了婢子呈了热水进来,沈星语将衣袖叠上去一截,将帨巾投入热水中,脊背拱出弧度,脖颈折向他递过来的双手,他的手指根根修长,像倒置的扇骨,沈星语鼻息堪动之间,她闻见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爷受伤了?”她仰起脸问。 “没有,”顾修很难得的多问了一句,“为何这样问?” “爷的手上有一点血腥气。”沈星语用帨巾给他擦着指缝回,身子侧一下,掀开了一只红木匣,捡了一只黄豆大小的东西扔进了水中。 顾修有些意外,他用皂角洗了三次,没想到她还能闻出来,便又问:“这是何物?” “这是降真香,”沈星语说:“能驱除腥味,低温焚烧时会发出一种洁净的清香味,是爷用的沉水香主要原料之一。” “你对调香颇为通?” “略通。” 洗好了手,沈星语用干净帕子给他擦指缝的水珠。 顾修鼻尖绣了绣,那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全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暴雨冲划过的洁净感。 撩起眼皮,恰好看见沈星语垂眸注释着他的手指,唇边含着笑,便问:“笑什么?” 沈星语贝齿咬了咬唇瓣:“一些女儿家的江南柔情,爷不喜,妾便不说了。” 盯着花枝灯的影子映在脸上,眸光暗沉,顾修喉结如弹珠滚动,一时竟失语。
第10章 “在榻上用成吗?”说完,沈星语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腿伤着,可是又不想同爷分桌而食,会不会不成体统?” 她有点小心翼翼的轻柔语气,不安的看向他,嗔怪自己的不懂事,眼睛里又分明是想要的希冀。 这点子小事,顾修自然没有异议,“……可。” 倒是丹桂,听见将晚膳摆在榻上这个决定,纹丝不动的石头表情差点就裂开! 她做了公子十年的婢子,一路从洒扫升上来,公子向来都是站如松,坐如钟,什么时候做过在塌上吃晚膳这种不正经的事? “你们下去吧,我来给爷布菜。” 知道阿迢害怕顾修,沈星语打发人全下去,包括阿迢在内,盛了一碗老鸭汤端在顾修面前,“爷的经肺偏弱,老鸭味甘,最适合润肺养经,正适合将养,多用些。” 汤色清亮,上面浮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煎蛋色黄油,用了鲜红的枸杞和绿色的葱末点缀,白色烟雾裹挟着咸清香的肉香萦绕在鼻尖,看着很有食欲。 “你如何知晓我的身子?”顾修问道。 “妾昨日问了丹桂爷的作息,知道爷日日早起忙于朝事恐睡眠不足,想着调些安息香给爷助睡眠,昨日里通过如玥要了爷的脉案配着着调,还有些蒸馏拧干的过程,过两日好了爷可试试喜不喜欢。” 白色雾气氤氲了顾修的脸,程亮的油汤在他眼中映出一个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薄的眼皮缓慢动了一下,淡声道:“不必布菜,你也一道吃吧。” 用调羹尝了一口,滋味鲜美,但不是府上厨子的手艺,他不甚在意的随意问:“滋味不错,喝着倒不像大厨房的手艺。” “阿迢的手艺,她生平最爱吃,也喜钻研这些东西。”沈星语用饭很小口,用膳也不影响她回话美观。 “早上的粥菜也是她做的?” “是的她的手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4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