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拆了小白腿上的纸条,摸了摸它柔软的羽毛,展开,今日阿迢照常回来了。 他心中在想,沈星语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袁心一眼瞧出顾修的心不在焉,自水匪之事出了到现在,顾修眼底的红血丝就没退过,他知道,顾修这还是惦念夫人。 他主子心中珍重的女子,岂能任由人编排? 他便将实情说出来道:“还有一件事,如今有些不利于夫人的流言,一切都是那褚三娘……” 褚三娘本就是太子妃没出三服的堂姐,也是守灵人之一。 纵然还是那个家世,只她如今已是家族弃子,婚事艰难,自然没人像过去那般奉承她,地位一落千丈,以前捧着她的旧友,苏映雪,赵瑶华,孙茹,见面也只是淡淡疏离一笑,仿佛只是知晓对方名字的陌生人,一味围着盛如玥打转说话。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子多的珠宝,太子妃这真真是要成仙人的样子,要说,嫁入皇室就是不一样,”休息间,苏映雪给盛如玥沏茶盏:“我瞧着九皇子也是极为会疼人的,这又是补药又是汤汤水水的,你可真有福气,我这都要羡慕死了。” “呵,”想到自己的靠山,褚三娘如今也不带怕的,冷笑一声,“有些人啊,以为嫁入高门就是有福气,殊不知,这有福气也得有那过硬的命格去享受。” “就像那世子妃,嫁入国公府又怎么样,克死了全家,这不,出去游个船也能下落不明,别是被水匪拐了去,如今伺候那些个莽汉去了吧。” “笑死个人了……” 袁心捏着嗓子学女声,只到底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褚三娘那尖酸同刻薄嘲笑勉强只学来六分。 只这六分,顾修面前的紫檀几一脚被踹翻,“……她是这么说的?” 袁心:“是的。” - 过了两日,太子妃冥寿,太子亲自沐浴更衣,让算卦式为太子妃做法式,看看太子妃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七七四十九名道士护法,那算卦式仙风道袍飞扬,拂尘在空中画了许久的字符,忽的,拂尘一甩,忽的蹿出一股冲天火苗,火苗过后,只见原本空白的字符上,显现出了一行字。 “娶表妹褚三娘,有人照顾你,如此我方可放心。” 算卦式道:“这是太子妃的魂魄亲自写的,当是她最后的心愿。” 太子痛哭:“孤的爱妻,死了怎么还念着他呢!” 这是爱妻最后的心愿啊,自然得完成,众目睽睽之下,谁都看到了,这符原本可是空白,一阵火苗过后,字迹忽然显现了! 这就是太子妃的字迹。 于是太子又拿着字符,跪在金殿,哭的那叫一个深情动人:“父皇,这是仙容最后的心愿,求您成全。” “陛下,太子殿下与前太子妃两人对阴阳两隔,却相互惦念,如此深情,着实感人,陛下,您就成全太子殿下吧。” “陛下,这是怎样的深情,人鬼殊途却相互惦记,太子和前太子妃此等深情实乃是当世佳话,求陛下成全。” “臣等皆被这段人鬼情缘感动,陛下,死者为大,前太子妃实乃楷模,陛下您就成全他们吧。” 拥护太子的朝臣都感动哭了!纷纷附和着。 帝王捏捏眉心,十分困扰,一个护国公原本就够麻烦的了,再将褚家同他们绑在一起……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但要是拒绝,别说死者为大,帝王已经想到自己百年身后的骂名,对长子刻薄,一心偏袒小儿子,褫夺太子江山,连他媳妇死后的一个小小遗愿都不满足。 帝王十分头疼,决定让自己的人发力:“肃王,这件事你怎么看?” 肃王一项务实,他始终觉得,比起骂名这种东西,还是实实在在的权利重要,“前太子妃娘娘确实贤德,只是太子妃娘娘刚刚仙逝,太子这就迎取新人,不合适,依臣看,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肃王的策略是托着,以后太子被褫夺位份,这件事婚自然不了了之。 太子又哭着道:“仙容刚刚仙去,孤如今自然没有心情去娶新人,只是大师说了,仙容就是心中有牵挂,才迟迟不愿投胎去,这就是孤魂野鬼。” “孤总不忍心她做孤魂野鬼的,待将这门婚事定下,她心中安心,便可以安心投胎去了。” 这话就是说,不赐下这门婚事,就是不让前太子妃死了都不安生。 “微臣以为,太子想的对,先将婚事定下,太子大婚,礼部本就要筹备许久,如此一来,一年半载之后,太子便可以直接续弦,太子如今二十有七,嫡出皇嗣事关社稷,嫡出皇嗣为重。” “是啊,总不能叫太子连个嫡子都没有啊。” “皇嗣是大事,这继任太子妃是该定下来了。” 大臣们议论,帝王将希望放到顾修身上,“顾大人,你怎么看?” 在所有的注释目光中,顾修从列队里出来,手持笏板,头微微往下垂,慢条斯理道:“这婚……赐得。” 肃王身子微微转过去,顾修逆着光,一身白色裳衣,内里压着一件蓝色内衣,衣摆左下角斜刺里探出一只劲脆绿竹。 - 象征着至高荣誉的御赐圣旨走进褚家,带宣旨的太监离开,褚父面色凝重,身上的寒气能冻死个人! “逆女!” 褚三娘捧着圣旨,目光落在“太子妃”这三个字上,人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冷不防一个巴掌抽过来,人直接倒在了边上她母亲的怀里。 “你是什么时候同太子搅和在一起的?” 三娘子短暂震惊一下,回过味来,直接掀翻了几上的杯盏摔在褚父脚边。 “我们褚家可是出了我这个太子妃,以后我就是一国国母,全大庆最尊贵的女子!” “这是何等荣耀的事!” “父亲,不止是你,就是整个褚家以后都得指着我,朝我跪拜,父亲还是应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我可不是过去那个上面都没有,任由你捏圆搓扁的闺阁女子了,我是太子妃,若是我不高兴,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血液一捧一捧涌在脑门,褚父要气死了,“你有命坐上太子妃的位份再说吧!” “陛下一直想着褫夺太子储君之位,夺嫡这种大事,旁人避着都来不急,你倒是好,上杆子的往上凑,你是嫌命长了?” “你自己想死,你还想拉上这个褚家,我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个蠢东西!” 褚父眼里都是绝望,当初顾修说,三娘子这个性子,要好好管教,否则,以后可能会给家中招来祸患。 可恨,当时他怎么就没太将顾修的话放进心里呢,如今将整个褚家被架在火上烤! 可怜他半生谨小慎微,没成想,竟是被这个没脑子的女儿连累了。 三娘子冷斥一声, “陛下想倒是想,只是想有什么用,太子殿下身后有护国公,一门六子,各个都是手握重兵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兰贵妃手里有什么?” 她嫌恶的扫一眼褚父,太子说的是对的,她父亲就是个囊包,这样稳的从龙之功都不想要,真够怂的! 再跟这个女儿多说一句都能气的死过去,褚父气的甩袖而去。 父女两不欢而散, - 十月十六,九皇子赢取镇国公府表姑娘,十里红妆,锣鼓声浩浩荡荡。 九皇子不愧是得帝王宠爱的,大婚喜事,帝王不仅大赦天下,还要京都所有的百姓普天同庆,官衙都有免费的喜糖喜饼发放。 余娘子领着女儿领了喜饼欢欢喜喜的回来,拍了后院的门。 这是一幢两进的院子,如今从中间砌了一堵墙,隔成了两座小院子。 “白娘子,你在吗?” 一身素白棉布的沈星语打开门,三岁的糯糯举起胖乎乎的小手,小手心里一只糖,一只喜饼:“姐姐,糖糖。” 余娘子解释:“快尝尝,皇子大婚赏的糖和喜饼,可甜了。” “多谢小糯糯,”虽说是盛如玥的喜糖,但给的人却不一样,沈星语捏捏糯糯肉呼呼的小脸蛋,将糖接过来,又谢大人:“婶子总想着我。” “谁叫你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余娘子又问:“你安置的如何了?” 余娘子是沈星语下山后租赁的房子房东。 沈星语离开念安堂之后,先是将荷包里的溪地珍珠卖了,比起玉饰有纹理色泽,溪地珍珠常见好卖,不会有人查来源,买了珠子,又去牙行赁房子,在了解了几家房东的背景后,沈星语果断选择了余娘子家。 孤儿寡母,这样的家庭她才敢投宿。 而余娘子也觉得沈星语这样的弱女子更放心,两人一拍即合,契约了这房子。 余娘子原先家中颇为殷实,只是前几年丧了夫君,留下了个小花圃,她不善经营也不善养花,这几年花圃生意越发糟糕,已经维持不下去,租赁这一半田产,便是用来抵开销。 她为人性子柔顺,又乐于助人,沈星语不想在街上频繁露面,购置一些生活物品,但凡张口,她都乐呵呵接下。 沈星语侧了身子过来,“都拾掇好了,娘子进来喝盏茶,尝尝我手艺。” 余娘子便进来看看了,一间西厢房,一间抱厦,打扫的干干净净,篾帘卷了上去,一端坠着用丝绳编的崭新红福节绳,简陋的窗户上贴了干花,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映出花的影子,靠窗一只榆木几上摆了一只陶罐,陶罐里高高低低插着路边采来的野花,床上挂了薄荷绿色的帐子,窗户正对的院子里,原本枯败的几盆不值钱的花,如今都有了光彩,粉红黄白,聚在一起,云蒸霞蔚般的朝霞色。 沈星语坐在椅子上,红泥炉的热气蒸腾,竹青色的粗瓷廉价茶壶茶杯,她纤长的手指摆弄着茶盏,袅袅白烟间,一举手一投足,说不出的好看。 干净雅致,还是那间房子,却又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糯糯小胖手指着窗花,细细的声音:“花花,漂漂。” “是啊,好漂亮啊,”余娘子抵抵女儿的额头一下,才问道:“你这手可真巧,这窗户上怎么还能开花呢?” 沈星语的茶已经沏好了,递过来,“这个不难,用簪花纸将花瓣的水分压干,做成干花贴上去就是,娘子若是喜欢,我帮你窗户上做几只。” 余娘子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很麻烦?” 沈星语不可能靠着首饰坐吃山空,更何况,她还要赚很多很多钱,让阿迢也过上呼奴使婢的大小姐生活呢! 这点银子自然不够。 她娘当年没完成的事业,她想捡起来做,余娘子手上这个濒临倒闭的花圃,就是她的第一个目标。 她本就是要给余娘子足够的好感,让她心甘情愿将这个花圃卖给她,而她本身也不方便抛头露面,让余娘子做表面上的掌柜能给她省去许多麻烦,大大减少自己被认出来的几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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