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做了大半年的生意,学会了权衡利弊、看人心,她什么都明白,可一边是杨清和皇姐,一边是皇兄和母后;一边是正义和公道,一边是大盛的江山,她很为难。 正纠结之时,陆达开口问道:“眼下陛下急于抓住杨将军的错处,作为筹码制衡他,只有你能帮陛下,你愿意吗?” 景阳胸口似堵了什么东西,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四周的声音渐渐消失,她只能看到陆达嘴巴张合,焦心如焚。 被擒住的府上将士不断唤着她,试图为将军争夺一丝生机,可她茫然若失、身形不稳的样子让他们的心里没了底,他们害怕有负将军的嘱托,于是趁着金吾卫不备之时夺刀,奋起反抗,绝不让旁人带走公主。 神魂游离,等景阳回过神时,两方短兵相接,一片刀光剑影,府上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倒下,景阳慌了,忙喊道:“住手,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啊!” 府上的将士不听她的,金吾卫更不听她的,转眼间,鲜血给初春染上殷红色,血腥味充斥着口鼻,府上的将士所剩无几。 适才与她在门口说话的将士满身鲜红,握紧了手上的长刀,怒吼着冲来,她慌了手脚,一时停在原地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明晃晃的刀刃一偏,向她身旁砍去,伴随一声利刃出鞘的声音,那将士目眦欲裂,五官狰狞。 陆达抽出长剑入鞘,鲜血“呲”的一声喷出,将士径直向身后倒去,景阳只觉脸上一片温热,伸手一摸,是血! 她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四周横尸遍地,秋芜也吓傻了,与她抱在一块儿,抖如筛糠… 牢笼被打碎了,她自由了,可她并不开心,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色长裙,跟随陆达上了马车。 车声磷磷,陆达声若蚊呐,说了句“对不起”,他有些愧疚,他不该让她看见这些鲜血的,可那些人宁死不降,他有皇命在身,当时也是没了办法。 “那是你的职责所在,不必向我道歉。” 景阳眼神空洞的看着车外,听不出来什么语气。 “那你会帮陛下吗?” 她的立场究竟是什么?景阳有些茫然,她的眼前都是刚刚那些忠心赤胆的将士,他们忠于的仅仅是杨清吗? 景阳沉默了片刻,抬眸看他,“这世间是有公道在的吧?是非不可以颠倒,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对吗?” 起先她还不确定自己的立场,可那些将士舍生取义叫醒了她,人总该坚持住心中的底线,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是吗? 景阳眸中的光慢慢聚集,变得坚毅,陆达顿了顿,缓声说道:“你说得对,可我忠于的是君主,捍卫的是大盛的根基,这是我的坚持。” 他忽的抬眸,提醒道:“别忘了,你是大盛的公主。” “根深才能枝壮,花荣才能果硕,大盛建国不过百年,根基若是从一开始就是腐朽的,那大盛又如何走过千秋万载?陆大人,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我们该补偏救弊,对吗?” 景阳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眼里似有这大千世界的所有美好,陆达无可辩驳,只道:“眼下的大盛内忧外患,承受得起此事带来的后果吗?你又承受得起这样的后果吗?” 景阳默然,转头看向车外,喃喃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丑恶的真相已经揭开,如何能遮掩上?难道还要用无辜人的鲜血作遮羞布吗? 她不想选择,可他们总是在逼她选择。 到了这般境地,她还是在考虑杨清的安危,陆达无声叹了一口气,看着日渐消瘦的侧影,动容道:“杨将军娶你,是旁人求之不得的福气,随你怎么做吧!反正这是你们苏家的江山。” “开心一点。” … 一入宫门就看了早早等候的太后,两人未言一句,神色严肃的向坤承殿走去。 快到坤承殿时,太后停下脚步喊住了她,“景阳。” 景阳回首,见太后递过来一叠文书,“你是大盛的公主,必须为大盛的繁荣昌盛考虑,况且,此事有关你先父的清誉和你皇兄的皇威。” 太后见她没有接,将文书硬塞进她的手中,“杨将军是栋梁之材,日后还需他保国安民,你放心,他不会有事,你放心去做,今日之后,你依旧是上京城最尊贵的公主,你所有的要求母后都应你。” 她紧紧握了握景阳的手,犹如这座江山的重量,景阳转过身,神色木讷的走向坤承殿,背后灼热的目光一寸一寸灼烧着肌肤,让她走得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宋德元看见了她的身影,踏着小碎步走上前,“太后都跟公主说明白了了?” 他是皇兄跟前的近侍,从来代表的都是皇兄,景阳心底一沉,想来是皇兄不放心,派来看着她的! 她点点头,打开手上的文书,文书中真假参半,是杨清与朝中大臣合谋私吞军饷粮草的物证,其中牵扯众多,就是有嘴也说不清,若是此罪定下来,凡是接触过军饷粮草等物资的人都得受牵连,就连兵部侍郎梁大人也难逃罪责。 景阳眉心紧蹙看完了所有,合上文书后心乱如麻,放缓脚步思忖着对策,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宋德元的声音: “三公主让奴才告诉公主,若是此文书呈上去,不仅杨大人难逃一死,还会牵连许多无辜之人。” 景阳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看他,她听到了什么?宋德元是在替皇姐说话吗? 可他不是皇兄的人吗? 宋德元见她停下了脚步,提醒道:“陛下和各位大人还在殿内等着呢,公主莫耽搁了时间。” 景阳回过神,撕碎文书递给他,向殿内走去。 坤承殿中仍是争论不休的声音,随着一声“景阳公主驾到”,殿内登时安静下来,有人欢喜,有人诧异,有人恐惧… 唯独杨清清澈的眸底波澜不兴。 景阳没有看他,从他身旁走过,穿过淡淡的松香,行礼跪拜。 以皇上、瑞王为首的两方官员僵持了整整一天一夜,早已疲惫不堪,景阳出现后,皇上沉郁的目光突然流露出欣喜,他忍着笑意,探着身子问道:“景阳,今日皇兄给你做主,把你知道的事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 “包括杨清如何囚禁你、私吞军饷粮草的!” 只要景阳指证杨清,管它证据充不充足,拿下杨清后还不是他说的算?皇上几乎就快笑了出来,恨不得凑得近些,再近些,快点听到景阳接下来要说得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景阳垂着眸子,指甲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须臾,她抬起头,脸上似一潭死水般,透着一股死气,毅然决然道:“景阳无话可说。” 皇上不曾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正欲发笑之际,笑意突然凝住,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殿下的人,“你说什么?” 就算她不顾亲情、不顾大盛的江山,可杨清囚她总是真的吧! 景阳顿了顿,回道:“景阳病了大半年,一直闭门不出,让皇兄误会了,该罚。” 许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她一直跪在殿中,根本没有起来。 所有的计划全部落空,所有的希望彻底毁灭,皇上怒不可遏,再也无法掩饰,拿起龙案上的墨台摔了过来。 随着清脆的声音落地,一团黑乎乎的墨汁在月白色的衣裙上晕染开来。
第59章 即便原谅,也不该是你 景阳被赶出了殿外, 临走时,她看了瑞王一眼,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 在最后一个儿子命丧邑化关后, 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 两鬓苍苍,眼眶凹陷。 他年过半百,再难享受承欢膝下的快乐, 景阳想起临裕州无意间撞见的婴孩, 他是瑞王在这世上仅剩的血脉,也是唯一的软肋。 坤承殿中一番唇枪舌战后, 渐渐安静下来,最终以瑞王、杨清为首的一方告胜,殿中传来宣读圣旨的声音。 在一片欢呼声中,景阳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她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以及后面会发生什么, 但一想到那张稚嫩的脸, 终究是没忍心。 一日一夜的朝会终于结束,众人早已饥肠辘辘,但满面欢喜的他们丝毫看不出疲惫和饥饿, 仍兴奋的讨论着适才的精彩之处。 杨清走出来时,就看见那么娇弱的一个人站在冷风下,忧容满面,与四周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说来也怪, 她和殿上的九五之尊明明是一母同胞,却并无一处相同, 就连愁眉锁眼的神色也是一样。 他怔了一瞬,停在原地看着她,他想他该说些什么,可景阳瞳孔里的人并不是他,他顺着她的目光向身后看去,只见龙椅上的人身心交瘁、萎靡不振,是别无他法后的妥协,而非迁善改过。 他只觉得可恨,可与他模样相似的景阳却让他心生怜惜。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她的手很冰很冷,就像一块寒冰,她的心亦是如此,景阳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他,目光不曾移开过殿中的人,“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皇兄。” 说完,她提步就往殿中走去,身形柔弱的好似一片柳絮,连一阵风都带不起来,擦着他的手臂走过,竟碰得一个踉跄,身姿摇曳。杨清伸手捞起她,横腰抱起大步离去。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杨清,你到底要欺负我到什么时候?” 景阳挣扎,揪他的衣领,咬他的手臂,但他的臂弯就像玄铁打造的坚固铁链,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是枉然。 许是她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他,杨清停下来垂眸看她,目光一如往常冰冷,“圣怒未消,你现在进去干什么?自讨惩罚吗?” “那也是我该得的。”景阳大声回怼。 这句话触动了杨清,他突然明白今日这件事所有人都有立场,唯独景阳没有,她是惠帝之女,皇位上的是她皇兄,可她并没有帮他们,所以她并非是在怨他,而是在自责。 “这不怪你,你没有错。”他声音柔和了几分。 “即便说这句话,也不该是你,我要听皇兄亲口说,你放开我。” 景阳声泪俱下,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腰上一紧,身后的坤承殿越来越远。 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一如她过去做得所有事情,终究改变不了结局。 她后悔了,如果可以,她宁愿与他不相遇,不相识,这样她就不会为难,也不会难过了。 杜如冰不过与瑞王说了几句话,一抬眼就看见这么一幕,心里愤恨不已,瑞王察觉她的情绪,不禁笑道:“方才杨将军没有恢复林清的身份,你可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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