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还在喊娘亲,想是柳渊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不住声地委屈地喊娘亲,姜缨也顾不得柳渊了,迈步到了床边,进了帷幔,又将满满哄睡了。 姜缨在房中徘徊数步,瞥了一眼桌上湿透的外衣,门外风雨呼啸,斜射进檐的雨点拍过窗户,料想柳渊也不会傻到立在外边,该拐进隔壁屋里躲着了。 她哪里知晓,柳渊还真是个傻的,此刻正懊悔地立在门外,受着凄风苦雨,心里痛骂自己:朕不该那样说阿缨,阿缨不要后位又怪不得阿缨,都是朕的错,朕有什么脸面谴责阿缨!可是,朕没穿外衣,风雨好大,阿缨会不会可怜朕,开门找找朕…… 过了好长一会儿,指望得到姜缨怜惜的柳渊身上湿了大半,门里也毫无动静,柳渊要悔死了,阿缨定是生气了,铁了心要把朕淋死! 姜缨翻出那件为京外兄长做的新衣,抱着才往门边走了一步,房门咯吱一声开了,柳渊神色惨淡地进来,后背抵上关好的房门,“阿缨,对不起,朕不该那样说你,都是朕的错,朕也不该唐突地提起后位,惊着阿缨了……” 抬起头望过来,目光一触及姜缨怀里的新衣,登时神采焕发,奔过来笑问,“这是阿缨给朕的吗!” 姜缨扫了一眼他还发红的眼角、快要湿透的上身,实在想张口骂一声,柳渊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小孩子都知道下雨天往屋里躲! 偏偏柳渊双眼期待地盯着她,叫她骂又骂不出口,气得抬袖将夏衣扔了过去,低低道,“闭嘴换上,别再惊醒满满。” “谢谢阿缨。”柳渊压低声音,接过新衣。 门外雨声小了下去,房里沉寂下来。 柳渊唇边含笑,无声地解开衣领退去湿衣,毫不避讳地露出不着存缕的精悍上身,指腹摩挲着新衣的袖子,思及是姜缨一针一线缝制的,抬眸瞥了一眼姜缨。 有时候,沉寂并不是一件好事,它会催生放大心底的妄念,柳渊不该在这静默中瞥过去的,因为当他瞥见姜缨坐在桌边,垂眸低颈地整理满满的夏衣,脑中就轰得一声失了清醒,他只有一个念头,阿缨好乖,乖乖地为他们的孩子整衣服,好想…… 姜缨思付着等满满醒了,为满满换新衣,忽地警觉地一侧头,只见柳渊坦露上身,也不穿新衣,只将新衣捏在掌中,却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心头狂跳,低低斥了一声,“还不把衣服穿上!” 柳渊立时清醒,披上新衣,也不拢好,缓步靠过来,线条紧致的腹肌漏了漏又没入衣中,他伏身在姜缨脚下,“阿缨现在不想要后位就不要了,但阿缨不要出尔反尔,还是把属于阿缨的东西都要回去吧。” 阔大的新衣松松地披着,敞开的衣领正对着姜缨,几乎裸—着的胸膛逼得姜缨才瞧一眼就闭紧了眸子,赶紧应下,“知晓了,陛下快起身穿好衣服!” 柳渊还不罢休,“既已说定,那朕今天还点东西给阿缨。”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了姜缨腰身,“抱抱吧,在校场时朕就想抱一抱阿缨了。” 当年他看着演武场上使长枪的姜姑娘,面上端着太子殿下的威仪立着,心里想的却是,姜姑娘练枪时间好久了,也累了吧,怎不歇一歇? 及至姜缨歇息了,与薛仲何一起立在武器架边闲谈,他又在想,姜姑娘一人在武器架边就好了,还要什么薛仲何?白日里无人知晓的嫉妒到了夜里就成了妄念,梦里他抱到了武器架边的姜姑娘…… 门外风雨停了,姜缨被柳渊环住腰身,身处微凉的怀抱中,稍微动动就碰到了柳渊裸—露的胸膛,忍着悸动正欲一把推开柳渊,柳渊自己仓促地撤开了,神色奇怪地起了身,“雨停了,朕出去瞧一瞧。”匆匆出门。 姜缨觉着他莫名其妙,也起身靠近床边等满满醒来。 柳渊进了隔壁房间,一墙之隔,他靠着墙壁,心中情潮翻涌,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找姜缨,只靠全身神经回味怀抱姜缨时的柔软触觉。 他现在在做无耻之事,以前也是个无耻之徒,当年向帝后两人要赐婚圣旨的前夜,他对姜姑娘的妄念已深入骨髓,他的梦也从抱姜姑娘到拥有姜姑娘。 梦中他将姜姑娘抵在武器架上,架上空荡荡的,姜姑娘恼红了脸,将长枪横在两人中间,他无动于衷,蓄势待发,压着枪上的红缨俯过去,厚颜卑鄙地吻了上去…… 第二日醒来,柳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丰神威仪的太子殿下,上朝时他代病了的皇帝理政,群臣伏在他的脚下,将他当作新君侍奉,他垂着眸子,容色轻淡,心里想的却是,孤要娶姜姑娘。 下了朝,柳渊步履不停地去了皇帝的寝殿,皇后正在服侍皇帝用药,他接过药碗,将剩余的药汁喂给皇帝,待皇帝气息平稳,皇后安心,他冷不丁道,“儿臣想娶太子妃了。” 帝后大喜,“儿啊你终于开窍了,我们马上召礼部为你准备太子妃的人选名单。” 柳渊摇头,“无须准备名单,儿臣只娶姜姑娘。” 帝后大惊,“什么姜姑娘?哪个姜姑娘?” 柳渊笑道,“姜缨,校场上使长枪的姜缨。” 接下来,无论帝后两人如何反对,怎么说姜缨不合适,柳渊都只有一句话,“儿臣只娶姜姑娘。”把皇帝都气精神了,奈何柳渊态度坚决,“儿臣要赐婚圣旨。” 两方僵持许久,谁都不松口,皇帝就是不给这道圣旨,阴阳怪气道,“想娶自己去求,想必以你们的情意,没这道圣旨,你那姜姑娘也会同意。” 两人还以为柳渊会得意地甩袖就走,毕竟适才嚣张透了,他们这约等于同意的行为该让他更为兴奋,结果柳渊立着不动了,半晌,轮到皇帝嚣张了,“柳渊啊柳渊,你可真是朕的好太子,求个姑娘还得依靠一道圣旨。” 太后要气晕过去了,还以为儿子开窍了,谁知道只开了一半,另一半被人家捏着呢,她恨铁不成钢地道,“不会有赐婚圣旨,你自己去求,求不来就死心吧!” 柳渊淡淡道,“姜姑娘无意婚嫁,儿臣去求也没用,什么都比不上父皇下道赐婚圣旨,姜姑娘不嫁也得嫁了。” 帝后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两人觉着姜姑娘怪可怜的,被自己儿子算计强娶,一瞬过后两人一致笑起来,皇帝气顺了,“她不嫁正好,你求不到怪你自己!” 帝后气定神闲,柳渊也很淡定,“那儿臣自己下圣旨,不劳烦父皇了。” 这阵子皇帝病了,皇帝允他代自己理政,勤政殿的折子都是他批的,自也拟得出圣旨,他已恣意妄为到了大逆不道的程度,皇帝断然容不得,奔过来扬袖就扇了他一巴掌,“你敢下,朕废了你!” 柳渊偏过头,极俊的面容上落下红痕,这还是他第一次挨打,皇后心疼得当即哭了,“以你的意思,那姜缨也不喜欢你,你何必非她不行呢?” 柳渊垂眸,“姜姑娘是不喜欢儿臣。”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孤很喜欢她,孤想要她,她进了东宫,再不会有沈家那样的人骗她了,也再不会有李漠那样的人要娶她了,孤可以守着她…… 柳渊道,“父皇废了儿臣,儿臣也要娶姜姑娘。”说着要出寝殿,太后慌张地疾步去拦,皇帝阴沉着脸下令,“叫礼部过来,姜缨是吧,太子妃就她了,朕倒要看看你娶个不喜欢你的人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能结出什么果? 后来,还是在这个寝殿,柳渊神色平和地同帝后道,“儿臣要和太子妃和离。” 皇后捶他的心都有了,皇帝气得踢了他几脚,冷笑一声,“不是非她不娶?不是废了你你也要娶?强扭的瓜味道如何,够不够甜?” 柳渊受着冷嘲热讽,笑道,“都是儿臣的错,太子妃无辜被牵连,如今她想离宫,儿臣愿放她离开。” 皇帝默了一下,皇后叹气,“人是你娶来的,你想放就放吧,不后悔就行。” 柳渊当时道,“儿臣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当年的满口笃定,都是射到现在的利箭,扎得柳渊心口突突冒血,他倚着墙壁喘了口气,情潮释放之际,既痛苦又快乐。 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风歇雨停后天幕明亮起来,满满穿了新衣跑出房门,被大步迈过来的柳渊提到了怀里,满满惊喜地喊,“父皇!” 姜缨立在门前,见柳渊已收拾好了自己,没了淋雨的狼狈,穿着她做的新衣,不是宫里华美繁杂的纹路,清风朗月似地淡雅,不免多瞧了几眼,耳边传来白芙的笑声,“所以衣服还是穿到陛下身上喽!” 姜缨收回视线,笑了笑,破天荒没还嘴,白芙惊喜地琢磨出了她的心思,尖叫出声,“求你快回宫好不好?我要做你宫里的大管事!” 姜缨当没听见,“太后娘娘呢?” “陛下来了,太后娘娘搁屋里躲着呢。” 白芙领着姜缨去了太后的房间,太后可真是受了大委屈,一见姜缨就叹气,姜缨头皮发麻,“太后,我们出去吧,陛下不会生气的。” 太后又叹了口气,“行宫那边,太上皇整日被困着,他身体也不太好,阿缨……”欲言又止,姜缨自然明白,“我会和陛下说的,只要太上皇太后不拿满满要挟我。” “绝不会了,阿缨相信哀家。” 太后欢喜地出去了,及至见了柳渊,柳渊毫无意外,将满满递给太后抱着,太后笑道,“这阵子哀家想了想,你不愿立后便不立了,你父皇也是这个意思,别因这个和你父皇生气了。” 姜缨就对柳渊道,“既然立后一事不提了,行宫那边也不好围着了,对吧?陛下?” 柳渊应了一声,“阿缨说得对。” 过了一日,姜缨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味道,傍晚她从酒肆回来,一进院门,瞧见太上皇和太后在陪满满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将身子一转,又回酒肆去了。 酒肆人多热闹,秦夫人和秦尚书这对夫妻还在小酌,见她去而复返,惊讶道,“怎又回来了?” 姜缨踌躇一下,“可能问姐姐姐夫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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