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幕已黑,秦夫人得了消息过来告知姜缨,姜缨踩着门槛,勾勾唇角,“不怕,来一个喝一个,来一双喝一双。” “姜缨,我太喜欢你了!”秦夫人极为赞赏,慷慨淋漓地邀请姜缨,“不若我们结为姐妹,你做我的妹妹,如何!” “极好!”姜缨拍掌。 对坐同饮,连饮三杯,从此就是姐妹了。 此时,十来个同僚已从马车下来,前后拥进酒肆。 薛仲何一进来,扬声喊,“姜缨!”正好瞧见秦夫人,笑道,“不想姑姑也在。” 薛仲何是秦夫人的娘家侄子,秦夫人一脚踹了过去,“什么姜缨,这是我的妹妹,日后你得喊姑姑!” 薛仲何, “……” 姜缨眨眼间长了一辈,登时端起长辈的架子,对着薛微微一笑,薛仲何当即就想拔腿就跑。 奈何同僚们按着他,非要与姜缨一决高下,薛仲何绝望之际,瞥到门外路过的人影,大喊一声,“爹,救我!” 于是,薛首辅稀里糊涂地进来了,还未看清情势,秦夫人对他道,“快,这是我将认的妹妹,日后就是咱妹妹了!妹妹,快喊兄长!” 薛首辅可不就是秦夫人的兄长? 想来凡事命中注定,姜缨就合该有薛首辅这样一个兄长,姜缨顺从天意,破天荒乖巧地喊,“兄长好。” 薛首辅已被震撼住了,愣愣地应下来了,思及姜缨的身份,浑身一抖。 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两人到底谁赚了谁的便宜。 此时一人拎起酒杯挑衅, “姜姑娘当真可以千杯不醉?” “这位大人可以试试。” 店里很快分开两拨,姜缨与秦夫人一拨,薛首辅他们一拨,两拨对立,隔着酒桌,虎视眈眈。 不知何时喝了多久,薛首辅已是一根独木,身边一个接一个地喝趴了。 反观姜缨与秦夫人,目光清明,姿仪端正,姜缨低语道,“不想兄长如此能喝。” 秦夫人一笑,“我未出阁前常与兄长对饮,倒是这些年轻后生,没个中用的!” 姜缨很是赞同,“但兄长年纪大了,不宜饮酒。” 秦夫人心领神会,啪叽一下倒在了桌上。 没想到薛首辅喝了酒,异常地狂放,见状哈哈大笑,姜缨见状道,“兄长酒量非同一般,真乃英雄也!” 薛首辅对这个称呼适应良好,“你还未醉!” “其实我已醉了,不过我醉态正常,头脑清晰,不同别人那样行为怪异罢了。” 姜缨手里还拎着小酒坛,稳步往门口去,想着天已晚了,该喊随从们带这群人回家了。 及至门口,一脚立在门槛上,门檐悬着的两只灯笼打下柔光,光线摇曳着向海棠树绵延而去,勾画出一个朦胧不清的高峻剪影。 姜缨被剪影吸了视线,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剪影似又动了动,她晃了晃脑袋,确保自己并无醉意,手里拎着小酒坛,好奇地步步走了过去。 树影婆娑,海棠花味浅淡,几近没有,空中浮撒开来的是一股淡雅之气,姜缨靠近了,动了动鼻,心头被香气缠得意动神摇,不免迟钝起来,心想,好生熟悉的味道…… 姜缨定了定睛,视线拢住了一片繁杂华美的纹路,一笔一线如流云生动,又精贵罕见,月色移过来了,照得亮了些,她才得以辨认,这纹路原是绣在阔大华服上。 一瞬间,姜缨的头顶传来一道低低的不悦的嗤笑,“姜姑娘还未瞧清?” 记忆里熟悉的声线惊得毫无防备的姜缨方寸大乱,五指一松,酒坛砰地一声坠地。 美酒流淌逶地,夜风缠过来,酒香浮在了空中,柔柔地,绵绵地,像能引人情—动的药,无骨地附入鼻中,钻入血髓。 两人不过一步之遥,柳渊体态雄健,巍然的身躯一低,将姜缨拢于阴影中,未束的黑发拂过女子细白滑腻的脸颊,一抹落于女子后颈上,“好香。” “回陛下,是酝江酒。” 姜缨自觉适才失神已算吃了败仗,心头恼怒自己,当下退了几步,俯身要跪,不想柳渊一脚踢开那碍事的酒坛,“免了。” “谢陛下。” 姜缨直起身子的同时,身边已多了四名掌灯的宫人,那宫灯精雕细琢,照得附近一片都亮着。 只有姜缨眼前的阴影还未散去,柳渊还在眼前,不知意要如何,她将主动权让予柳渊,静等柳渊开口。 等了半响,才听柳渊慢慢道,“几年未见,姜姑娘眼变拙了,识不出朕来,胆子倒大了许多,不只打了薛卿,气了皇叔,还敢招揽臣子聚众饮酒。” 多年不见,一张口就要兴师问罪,姜缨心里叹口气,表示自己冤枉,“陛下,以上皆是事出有因,做不得真的。” “哦,若姜姑娘所言属真,为何这般心虚,不敢抬眼看朕?” 姜缨张口胡扯,“陛下,周身光亮,闪得眼疼。”头越发低了,只听到柳渊沉声吩咐,“退下两人。” 周身光线淡了一些,姜缨一想,再不抬头也不合适了,再者避而不战也非她本性,只将一双明亮的眸子抬起,目光直击柳渊。 不过一眼,她已表现出心悦诚服的姿态,连连惊叹,“几年未见,陛下真真越发神武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第7章 06 柳渊确然生得英武不凡,体态雄健,悍然凛冽,过高身量撑起华美阔大的衣服,五官如几年前华贵张扬,他立在浅淡光线下,面上神色减去不虞,多了兴味盎然。 他再不提适才那些事,把声音放轻,“那姜姑娘说说,朕神武在何处?” 姜缨既然决意进攻就不会停下,心想我都和你躺过一个被窝了,还不知你神武在何处么? 姜缨一笑,抛却杂念,无所畏惧地上前几步拉近两人距离,目光紧盯柳渊那张俊美过度的面皮,“陛下处处神武,又何须一一说明?” 倘若此刻有人旁观,必然发现,先前众人抵不过姜缨是正常的,姜缨果真豁得出去,此刻若不是姜缨过分坦然,目光不含半点痴念,是个人都要觉着她对柳渊情根深种了。 柳渊自也瞧得出来,两人好歹做过夫妻,姜缨能近他一步,他就能近姜缨两步,直至两人贴近,彼此气息交融,仿佛再也分不开。 此时此刻,谁后退谁认输。 时隔多年,再闻得这人气息,姜缨已能心平如水了,不动声色地等着柳渊的下一步。 柳渊亦纹丝不动,问的却是,“姜姑娘信口开河的功力见长,不知这话有无同别人说过?” 姜缨神经一松。 但实际上,姜缨脑子里缺了根名叫感情的筋。有个缺点本也正常,可悲的是这个缺点在遇到柳渊时才被触发,并无限放大。 所以,她认为柳渊在讽刺自己,并激动难耐地含蓄地讽刺了回去,“民女一向大方,从不吝啬夸赞别人。” 恭喜姜缨! 她成功地击退了柳渊,并在时隔几年后,再次见识到了柳渊的变脸绝活。 不过眨眼的功夫,柳渊已退几步,面色发沉,薄唇紧抿,黑眸里透出一股子怒气。 姜缨心头一跳,知晓柳渊生气了,实则她很不喜欢柳渊这样,总无缘无故生起气来,这代表着她得费尽心思琢磨原因。 这会儿她的脑子转得飞快,很快从记忆里勾出一件小事,当即改了称呼,“陛下愿意,我便还如以前,还在陛下面前称我。” 柳渊果然面色稍霁,恢复了几分从容,“姜姑娘还记得就好。” 姜缨得以松了口气,想要主动把握进攻权,实在是柳渊进攻起来不好应对,不想又听柳渊问,“姜姑娘这几年都夸过什么人?” 姜缨觉着好笑,“陛下,我当真不吝啬夸赞别人的,适才我还夸了兄长真英雄也!” 话音未落,就见柳渊面色又是一变, “姜家唯还有你一人,这兄长从何而来?” 姜缨再不忍他,心头微怒,几年过去,柳渊的变脸绝活真是越发娴熟了,她侧身一指酒肆里面,“就在适才,我才有了兄长!” 柳渊二话不说,越过姜缨,大步进了酒肆,目光所及之处,七零八落,狼藉不堪,素日在他面前端正持重的臣子胡乱地趴着,实在失了仪态,除却秦夫人不知何时已离去了。 柳渊锐利的目光在几个青年臣子里打转,姜缨立在一侧,不知他要做甚,忽听他尖酸刻薄道,“薛仲何他们并无什么长处,过于平庸了,认他们做兄长并无益处。” 姜缨竟有些赞同,“别的我不了解,饮酒方面确然不行。” 柳渊神色好看许多,又扫视了一遍醉得一塌糊涂的臣子,立在门口的宫人当即招来随从们,命随从们速速把臣子抱出去。 不想臣子们醉态横生,被随从们一碰,复又精神起来,蹦哒个不停,薛仲何蹦哒到了柳渊跟前,惊奇地咦了一声,“这人好像陛下!” 他可真是个人才,这个时候还懂得分享,兴奋地回身招呼同僚,“快来看看,真像陛下!” 十来个同僚摇晃着涌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大宝贝,眼看着就要往柳渊身上扑,柳渊从容不迫。 姜缨却一脚踢了过去,正中薛仲何小腿,薛仲何疼得哇得一声哭了,同僚们这下也不敢往前扑了。 随从们一瞧,赶紧将他们弄了出去,姜缨松了口气,一回身,正对上柳渊紧盯不松的眼神,不由大惊,“陛下,我是迫不得已才殴打朝廷命官的!” 柳渊收回视线,“姜姑娘既也觉他们毫无用处,也不必认这个兄长了。” “可已认过了。”姜缨示意柳渊去看门后边,门后边还有个薛首辅,正酣睡不醒,若不是她一指,随从都没发现。 可怜的柳渊尚未领悟她话里的深意,只命随从将薛首辅抱出去,又极为认真地在铺子里找了找,英挺剑眉紧紧皱着,“你认的那个兄长到底在何处?” 姜缨疑惑地指了指门口,“刚被抱走。” 柳渊,“……” 柳渊的第三次变脸毫无预兆地来了,姜缨心头惴惴,大为不安,“薛首辅可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不能当我兄长了?” “薛卿当你爹都绰绰有余!” 姜缨惊呼,“当爹不太合适吧?” 柳渊无法忍耐地仰了仰头,喉结来回滚动,黑眸闭了又闭,“薛卿不适合当你兄长。” 姜缨不服,“为何不合适?陛下歧视老人家啊?” 柳渊步步逼近,朝她贴近低低道,“几年未见,姜姑娘一口一个陛下,倒是很适应朕现在的身份。” 这次是姜缨先退了几步,急中生智,“是我疏忽了,还未贺陛下荣登大宝,恭喜陛下了。” “姜姑娘既恭喜朕了,那朕也说一声,同喜。” “陛下与我已无关系,何来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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