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咱们家庞大的家业支撑,只要他能在读书一道上精进,往后也定能平步青云,不必为了三斗米而折腰。” 话还没说完,喜春小脸已经爆红起来,“你、你胡说什么呢!” 这个人实在太不害臊了吧! 周秉眼中难得闪动着恶趣味,还想再逗一逗她,又见她害羞难当的模样,只得歇了这心思,以免把人给吓跑了去。 他如今可还是病人,追不上人的。 周秉不敢再逗人,便挑了正经的话跟她说了起来,知道她如今最为关注石炭买卖,便告诉她到时进货时该如何进,进些甚种类,每一种的分配,最后还语重心长,像年长的有经验的长辈一般教她道理。 “做买卖也最怕木秀于林,一家独大最后的下场往往是被人群起而攻之,要想平衡,就必须施以别人一些好处,从中寻到平衡,做到有人有银子赚,有人有汤喝,才会安生太平。” 铺子的掌柜们教喜春时,用的往往是他们当掌柜的经验,告诉喜春哪种客人的喜好、偏向,货物的好坏如何筛选,甚至如何招揽客人、谈成买卖,他们教的是在做买卖时的技巧,而周秉告诉她的,则是以一个上位者的目光看待。 喜春沉思一会才明白周秉在告诉她,石炭买卖便是一家独大。 “那要如何才不是一家独大?总不能把好不容易才谈成的买卖分出去吧?”她嘟着嘴儿,小脸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叫周秉没忍住,轻轻在她鼻头刮了一下。 触感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周秉清咳一声儿,“自是用不着分,却是可以分担别人的营生。” 周家往常不做炭的买卖,在秦州府中早有三家炭买卖,他们此番做石炭买卖相当于横插一脚,分薄他们的利益。 可石炭是大趋所致,炭司已经决定了要在各州推广石炭,便是周家不接下这一桩买卖,也会有其他商户接下,同样也会分薄他们的利益,这三家若是有远见,便应该知道这点,以后定是会以石炭为主,木炭柴火为辅,木炭柴火也并非被全盘压制,只不再旺盛而已。 周家此前没有炭买卖,正可以搭着木炭柴火一起贩卖,也算替他们分担了。 喜春把他的话牢牢记住,见他与她说这些,显然是不反对她插手,喜春心中几番犹豫,话到了嘴边好几回,最后郑重同他商议:“这石炭买卖为我经手,实在难以割舍,等回了秦州,可否叫我继续经营这石炭买卖,当然,其他的我皆不沾手,好吗?” 她问得十分小心翼翼。 周秉忍住把人拥入怀中的冲动,指尖几乎在衣袖下颤抖叫嚣着,但他不能,面上素是苍白冷淡,他半垂下眸,在喜春的忐忑中,轻轻吐出两个字:“好啊。” “你说,”喜春扬起小脸儿:“真的?” 周秉不答却问起了其他的:“还记得你做过的祭文吗?”不等喜春回,他便自顾说了起来,“千情万义化为无...我与夫人既有千情万义,千般情种万般情义,又如何忍心叫夫人失望。” 祭文本是哀悼,喜春也知晓她当日那祭文夸大了些。 “以后还给我烧纸丫头吗?”他问。 喜春十分上道:“当然不!” 周秉是没福的了,也不知道是哪位祖宗有这福了。 过了初二,便是亲眷互相往来了,周家久居盛京,同僚、姻亲有不少,喜春一直留在白鹭院中,只有家中来了贵重客人才叫喜春出去见一见,认个人罢了。三房商户人家,与大房二房往来的都是官家家眷,与喜春一介商妻自是没甚好说。 喜春这回上京,一来是见过大房二房的人,二来则是周珍的亲事。周珍亲事在去岁就大定,早已定下在年节后便要上门迎人过门儿。 大喜的东西早已置办好,在年初八后周家便不迎登门的客人了,专心准备着周珍的亲事。 到年初十二这日,周家才重新开了大门,魏国公府吹吹打打的来迎新人了。 娘家人勿远送,周珍出嫁,由着周严背着出了门儿,迎上花轿,周家的亲朋、嫁妆便开始出发。 喜春和周秉也止在大门,目送新娘子远去。 喜春今日穿着一身云纹喜庆的粉衣,头上也带着红真珠小冠,脸颊施过脂粉,越发显得脸庞清丽,在门外站久了,寒气入体,叫她身子不由颤了颤,指尖刚伸出要抬一抬帽,便被周秉握住,牵着她往门里走,淡淡说上一句: “不必羡慕别人,待我们回了秦州,便再举办合卺酒。”
第40章 过了年十五,岁节的热闹消退了下来,朝上一开衙,大街小巷的铺子小食店也开了门儿。 周秉给老太太和潘氏提出了要回秦州。 老太太两个都不应,周秉有一身伤,连大夫都说过要静养三五月才能好全,若是回秦州,这一路颠簸奔波,怕他身上的伤加重,再有个万一。 再来一回,恐怕就不是烧香烛钱纸这样简单了。 周秉自有主意,多日来的修养,叫他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苍白的脸上也添了些血色,沙哑的声音好转,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身子没甚力道,不能久谈。 周秉下定了主意:“无碍,只要慢些赶路,走上月余总能赶回去的。” 正月的天儿也是极为寒凉的,尤其是清早夜里,走水路倒是最简便的法子,比官路要稳当一些,但还不到开春时,水路不大太平,周秉身子又不好,若是走官道,沿途有驿站,也可用上些热水吃食。 潘氏道:“你也太倔了些,迟上几月回去又如何的,家业那么多,养着那么多掌柜小二的,府上又有婆子丫头,哪里就急需你赶回去当家做主的。” “我不当家做主,夫人当家做主。”周秉回了句,他也不是来商议的,发号施令,拍板惯了,只是来给长辈说上一声儿罢了。 周家三房人早就分家了,周家三房如今就剩周秉几个,周秉的话就代表了三房。 潘氏更了解他性子,最后只点了头,又交代他:“行,你们要回去也行,只不能赶着路走,等到了写封信来报个平安,你要是病情加重了,可别怪伯母不给你好脸儿的。” 老太太也添一句:“还有你祖母我。” * 周秉回了白鹭院,先问了玉河:“少夫人呢?可是在小书房里?” 玉河瞥了眼小书房的方向:“可不是呢,昨日又收到了家里寄来的薄册,还有铺子里的事要少夫人拿主意。” 玉河看了看自家主子。因为还在养伤,是以周家如今的事务同样是少夫人在掌管。 “我去看看。”周秉抛下这一句,从他身上能使得上力时,他就不要人搀扶着了,只能使得上力道,却到底不如常人健康稳健,反倒一见就知是病气入体。 刚走了两步,他停了下来,叫了玉河上前:“我这一身儿可还得体?” 周秉今日穿着一身宝蓝锦袍,外罩着白色披风,乌发半批,只用了一支玉钗轻轻固着,端的是温润如玉。 玉河:“好看。” 周秉以前惯常穿着墨色锦衣,他本就身姿颀长,五官俊美硬挺,素来神情冷淡,便越发叫人不敢靠近,天长日久下来,这份威严便越发加深了去,如今身上的气势收敛,带着病弱之态,又一副温润公子的装扮,瞧着便是极为温和的模样来。 周秉却垂下眉眼,又仔细理了理衣摆,这才踏入小书房中。 白色披风自门槛上拖曳而过,高大的身影笼罩进来,叫整个小书房的光芒都淡了淡,喜春原本伏于案上,见状不由抬头一看,见周秉从门外进来,心里并不意外。 搁下笔起身把人扶了进来:“你怎的来了?” 喜春心头轻轻叹了一声儿。 这个夫君太粘人了些,叫她十分为难。 他好像很喜欢同她共处一室,总是前脚她在,后脚便寻了过来,就跟三岁的辰哥儿似的,喜欢跟着大人的脚步。 周秉坐下,黑眸在她身上看过,又在书桌上满桌的薄册上看过,眼中极快的闪过一道光:“我与祖母和伯母都说过了,过两日便启程回秦州府。” “当真?”喜春:“可是,你的伤...” 家业尽数在秦州,而他们身在盛京,到底诸多不便,喜春早就做了准备要待上几月,等周秉伤好后才回去的。 周秉在她眼下的青色瞥过,略带着些苍白的唇抿着,垂着眼眸:“这伤又非一日两日的了,又死不了。” 这话喜春接不了。 她目光转动,最后在他宝蓝的外袍上看过:“这衣裳十分衬你,今日瞧着仿佛比昨日更精神些了。” 周秉抬起黑沉的眼:“当真?” 他模样极为认真。 ? 客套话他没听出来吗。 已经骑虎难下了,喜春也只有肯定自己的话了:“对。” 周秉这才不问了。 喜春看着人,有些犹豫,又有些踌躇想跟他讲一讲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首先这夫妻之间是有距离的,这距离远不得却也近不得,太远彼此没有情分,太近容易相看相讨厌,再则彼此都有自己的事,若是非要紧紧黏糊在一处,也会叫彼此都困扰的。 但这话在了嘴边后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毕竟这话说出来,有把夫君朝门外推的嫌疑。而在喜春自幼的教导中,都是要夫妻和美的。 于是,她换了个委婉的话:“这几日从门房处收到好几封帖子,说是送给我们三房的,据说都是你曾在京城书院的同窗们儿,听了你受伤的事,想入府来看看你,你看要不要见一见。” 喜春看过她爹宁秀才会同窗,一会就是一整日。 周秉却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不必了。” 说着,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了些,又放柔了两分:“你不必多想,我与这些同窗并无几分交情,也多年不曾走动,既然之前不曾来往,现在又何必平添麻烦。” 喜春便也不再劝。 她又伏案于桌上处置家务,身后沙沙声传来,似是在翻阅书籍,又听他问:“这小书房里的东西我能看吗?” 这便是喜春无法出口的原因。周秉与她想象中全然不同,在她想象中,周秉的字如其人,应是性子狂傲不逊之人,这等人应是会把妻子看做自己的所有物,只会发号施令,毫不在意他人感受的,但周秉却不,他周身气势强盛,哪怕拖着病体也无法掩盖那份居高临下之感,却在二人相处时极为在乎她的点滴感受。 他不曾对她说不,不曾大声呵斥,展露不悦,甚至不会理所当然触碰她的物件儿,在她身上,可谓是耗尽了无数耐心。 “你、你尽看便是。”喜春不敢回头,怕暴露了突然发红的双耳。 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当真?所有的都可以看?” 喜春压下迸发的心跳,认认真真的小脸儿正对着笔架,小身板也端坐着:“夫妻一体,同心同德,正如这家中分工明确一般,互为信任才是,我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无论什么,你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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