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事?” “嗯,我应承了绸缎庄老板,要绣二十条帕子交货,现下还差了四条帕子未绣好。虽然要走了,还是该有始有终才是,我想等全部绣好,交了货再启程,可好?” “如此也好。”萧辰点头,“那就再住几日便是。” 见他应允,白盈玉微笑,低头吃饭,自己要留下其实还有另一层含义,只是生怕萧辰不允,故而没有说出来:她还是不放心唐蕾,盼着过几日,唐蕾气消了能自己回来。到时候当面见着她,与她好好解释才行。 苏倾热心道:“萧公子若不嫌弃,就睡在我屋里,如何?” 萧辰摇头谢过:“不必麻烦公子,我睡阿猫屋里就行。” 瞬时,白盈玉脸颊飞红,如同火烧一般。 苏倾一愣:“你二人尚未成亲,这样不成个体统,不太好吧?” 他这话一说,白盈玉更是恨不得把脸埋到桌子下面去。 萧辰冷笑道:“体统二字都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我二人自己的事,又何须管他人怎么想。” “可终是免不了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于名节有损。”苏倾饱读诗书,是名守礼君子,实在看不得这种事,何况还是在他眼皮底下。 “子曰: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萧辰淡淡道:“传这种话的人,本就是小人。” 萧辰的话听上去句句有理,苏倾虽然总觉得不妥,可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说服萧辰,挠头半晌,才讪讪道:“你们放心,反正我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 萧辰微微一笑:“萧某早就知道苏公子有君子气度。” 闻言,苏倾只能干笑。 午后无事,白盈玉照例在房中刺绣,只是心神却怎么也没法集中,眼角不时地瞥一眼床上的大红被衾,脸上则是一阵一阵地发着烫。虽然还未与他拜过堂,但自应允他之后,在她心中,自己与他便已不再分彼此。故而萧辰那般说时,她羞得心怦怦直跳,却未说半字不依之言。 只是……她又瞥了眼被衾,按捺下又一阵的脸红心跳。 灶间,心情甚好的萧辰正在教苏倾做菜。光是一道清炒笋丝,苏倾便切得手发麻,可切出来的笋丝,萧辰摸了之后还是摇头:“太粗。” 苏倾再切。 “太粗。” 苏倾接着切。 “还是太粗。” 苏倾自己端详半晌,犹豫道:“我觉得已经很细了。” “太粗,入口就会觉得糙,再切!”萧辰毫不留情道。 苏倾只得接着切,然后……他切到手了! 白盈玉只听见灶间传来一阵惨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忙放下手中活计,奔出门去,刚到灶间门口,便看见苏倾两个手指头滴着血,人已经昏倒在地了。 萧辰正蹲在地上,手摸到他的人中,用力掐下去。 “怎么了?”白盈玉边问,边从旁边扯了块干净的布巾先将受伤的指头包起来。 萧辰摇摇头:“好像是切到手,可怎么就晕了?” 此时,人中吃痛的苏倾悠悠转醒,抬起身来。白盈玉关切问道:“苏公子,你不舒服么?” “我……”苏倾抬起受伤的左手,见已包好,遂松了口气,“没事,就是方才不小心切到手。我笨手笨脚的,让你们见笑。” 萧辰微微一笑,倒也不在意,道:“难怪说君子远庖厨,看来苏公子本就不该呆在厨房之中。” 苏倾想说话,偏偏正看见裹伤口的布巾有血色渗出,顿时目光呆滞,转瞬又昏了过去。 “他又昏了!”白盈玉惊道。 萧辰皱眉,手向他脉搏探去:“伤得很厉害么?” “有点深,一小块肉掀起来了,可……也不至于晕过去。”白盈玉凝目细思,“他方才好像是看见血,眼神就有些不对,接着就晕了!” 脉象正常,萧辰收回手,无奈叹口气道:“看来应该是晕血。你带路,我扶他回房去歇会就好了。” “嗯。” 两人把苏倾扶回房中歇息,萧辰取了怀中金疮药让白盈玉替他敷上,又重新换过一块布巾包裹伤口。果然只过了一会儿,苏倾便转醒过来。 “伤口上已经用了药,过两日便可愈合,只是这两日不可碰水。”萧辰嘱咐他。 苏倾谢道:“多谢萧公子,这药钱多少?我照着付!” “不必麻烦。” 白盈玉笑道:“苏公子,既然你伤着了,晚饭就由我来做,你歇着吧。” “你不是要绣花么?”苏倾还未说话,萧辰便先问她。 “可我也想和你学做菜。”她的后半截话细不可闻,“……日后,终不能整日都是让你做饭给我吃呀。” 萧辰微微一笑:“那倒无妨,只是我最讨厌洗碗,你若肯洗碗,便已是再好不过。” 白盈玉抿嘴笑道:“好,我洗便是。” 两人柔情蜜意,浑然已将苏倾抛诸脑后,苏倾尴尬之余,也不免在心中想:若有一日,那人也能与自己说这样的话,该有多好! 到了晚间,用过晚饭,苏倾因伤口疼得厉害,只草草吃了几口,便歉然回屋。白盈玉看他疼得脸色青白,担忧问道:“萧二哥,苏公子好像疼得很厉害,真的不要紧么?” “伤了手指是这样的,十指连心,比起别处要更疼上几分。” 萧辰想舀汤,白盈玉忙接过汤勺,替他舀了一小碗。 “我看他直冒冷汗,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替他止疼?” “有倒是有,但最好还是不用,对身体不好。”萧辰喝了口汤,“这汤你盐放多了。” “我就放了一小勺。”白盈玉尝了口,确是咸了些。 萧辰又喝了一口:“下次放小半勺即可。” “这么咸,你还是别喝了。” 她想把碗拿过来,萧辰却按住她的手,道:“我不是小猫,吃了咸的又不会掉毛。” 白盈玉噗嗤一笑,听他说到猫,突然便想到了小玉,遂关切问道:“对了,小玉呢?” “它现下有人陪着,好吃好喝,你不必担心它。” 萧辰不在意道。 “谁养着它?”白盈玉奇道。 “一个闲人。” 萧辰口中的闲人李栩正窝在小镇客栈房中,喂小玉第六块肉脯。看小玉吃的满嘴流油,他不禁摇头叹惜:“我二哥到底整日给你吃什么了,把你饿成这样?眼睛都发绿了,真是可怜。” 什么眼神,我的眼睛本来就是绿的?小玉嚼着肉脯,白了他一眼。 李栩自然还没有聪明到能看懂猫的眼神,突听见外间有烟火的声音,忙起身推窗望去,夜空中绽放着朵朵烟花。虽然比不上京城里烟火种类繁多,但绚烂非常,亦是十分美丽。 “想不到这个小镇还挺能折腾!”李栩笑着自言自语,斜靠在窗边欣赏。 棉被紧紧裹在身上,苏倾还是疼得直冒冷汗。 为了转移痛楚,他的面前还摊开着一本《春秋》,心中想着:当年关二爷刮骨读春秋,自己也应当效仿才是。 “秋七月,齐人降鄣。鄣者何?纪之遗邑也。降之者何?取之也。取之则曷为不言取之?为桓公讳也。外取邑不韦,此何以书?尽也。八且癸亥……” 外间烟火燃放之声一下下传来,仿佛牵动着手指头上的痛楚,他眉头愈皱愈紧,汗直淌下来,努力让自己集中心神在书卷上。 苏倾的头顶有房梁,房梁之上有瓦,瓦上坐着一人,气鼓鼓地盯着底下东屋窗中透出的灯火,对于夜空中的烟花完全视而不见。 时而寒风卷过,唐蕾缩缩脖子,愈发恼怒自己为何不敢下去,而要躲在此处。 东屋中,白盈玉持针的手紧张地出了满手的汗,几乎连针都拿不稳。一个时辰下来,她连一小瓣花瓣都未绣完…… 此间,萧辰一直盘腿坐在床上静静调息用功,并未曾打扰她。 外间,烟花燃起,白盈玉愈发心跳如鼓。
第六十三章 结发成双 萧辰吐纳完毕,收功,侧耳细听远处隐隐传来的梆子声。 “已经二更了,你还不歇息么?”他问。 白盈玉慌手慌脚地理着丝线:“我……我还不困,能再绣一会儿。” “你已经绣了快两个时辰,再绣下去,眼睛也吃不消,还是早点歇着。”萧辰语气虽平缓,却是不容反驳。 “……哦……” 脸热心慌地应了,白盈玉开始笨拙地收拾着自己活计,丝线被她理得一团乱,针也不甚掉到地上。她忙弯腰去捡,抬头正磕到桌子,又撞倒椅子…… “怎么了?”萧辰听见这一连串动静,奇道。 “没事,我不小心把针掉了。” “呃?” 她揉着伤处站起来,惭愧道:“……不小心把椅子也撞倒了。” 萧辰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咱们俩,到底谁才是瞎子?” 白盈玉无言以对,扶好椅子,低垂着头收拾好针线,再抬起头时,她看见萧辰已经自行将床上的被衾分了一半铺到旁边的地上。 “萧二哥,你要睡地上?” “难不成我睡床上?”萧辰笑了笑,反问。 “不是……”白盈玉的脸唰一下飞红,咬咬嘴唇,“我、我是怕地上太凉。其实,你应该回客栈去。” “这院子里就剩下你和苏秀才两个人,那怎么行?” 她一呆,这才明白他为何执意要留下来:“……苏公子是正人君子,他不会……” “我知道,”萧辰用力抖了下被子。 “那你……” “可我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他理所当然道。 白盈玉语塞,心里渗出丝丝甘甜,上前蹲下来,细声道:“我来替你铺床。”说着,便伸手替他去理被衾。手按下去,虽然垫了一层褥子,可还是能感觉到地面寒意直透上来,指尖冰凉。 犹豫片刻,虽然手有些发抖,她还是决然把被衾复铺回了床上。 萧辰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先是有几分诧异,却始终没有问她,只是静静立在一旁,听着她忙碌的声音。 被衾反反复复地整了又整,白盈玉无意识地寻找着每一条细小的褶皱,执着地非要把它铺成光滑如水的境地…… 究竟该怎么和他说?她紧张地想着。 过了良久,她始终没有勇气开口说话,心却跳得愈发快,以至于她都要疑心萧辰是否也听见了她心跳的声音。 “……萧二哥,这个……地上实在太凉,你、你、你……你还是睡到床上来吧。”后半截话细若蚊蝇,且又说得飞快,换做是别人只怕都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幸而萧辰耳力非比寻常,总算是听清楚了。 “我睡床上,那你呢?”他问。 “……” 白盈玉就怕他这样问,可他偏偏就是这样问了:“我、我……”下面的话,打死她也说不出来,她使劲扭着衣袖一角,脸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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