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松已在眼前,白宝震停住脚步,将小盈玉放下来,将她扶稳方松开手,然后望着眼前荒芜的坟堆,长叹口气,眼眶微微泛红。 “都督……二宝来了。” 他极轻极轻道,话音未落,泪便先坠了下来。 “爹爹!”小盈玉不解爹爹为何突然流泪,揪着他衣袍道,“爹爹哪里痛?玉儿呼呼,呼呼……” 白宝震自觉在女儿面前失态,匆忙用袖子抹去泪水,然后摸摸她的手:“玉儿乖……来,跪下来磕个头。” 小盈玉不敢违背父亲的话,乖乖跪在坟堆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这是我女儿,我和扶柳的女儿。本来我们都该来看您的,可扶柳她身子一直不太好,就没让她进京来。”白宝震也跪下,絮絮地说着,“这几年,我一直在扬州呆着,是个小小的县太爷。您该笑话我了吧……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替朝廷做事,尽忠职守没用,两袖清风也没用,还不如踏踏实实地给自己存些家底,嘿嘿,您听了这话该骂我了吧……”
第六十六章 捕快卫朴 “爹爹,你在和谁说话?”小盈玉在旁不明白爹爹为何喃喃地自言自语。 “爹爹在和埋在这里的一位伯伯说话。” “这位伯伯是谁?”小盈玉已经些许认得几个字,环身张望了下,却并未看见有墓碑,奇道,“这位伯伯的坟前怎么没有碑?” 白宝震涩然苦笑,长叹一声,看见身旁青松苍劲,遂道:“谁说没有墓碑,这棵树便是这位伯伯的墓碑了。” “树?”小盈玉爬起来,绕着树找了一圈,还不慎被掩在积雪下的树根绊了一跤,也没用找到任何字迹,“怎么没有字,连这位伯伯是谁都不知道。” “你只要知道,这位伯伯是爹爹最亲最亲的人。”白宝震揽过女儿,替她拍去膝盖上的雪。 “比娘还亲?” “……呃,比你娘还亲。” “比玉儿还亲?”女娃娃的话音中带着些许忐忑。 白宝震忍俊不禁,只得道:“和玉儿一样亲。” 小盈玉复欢喜起来:“我知道,伯伯肯定是和玉儿一样,很乖很乖。爹爹,我们把伯伯的名字刻在树上,不然别人来了不认得怎么办?” 白宝震不答,注视着面前的荒冢良久,才点了点头:“好,就听玉儿的。”他掏出贴身匕首,割下一方树皮,在树身的缺处上工工整整地把字刻上…… “爹爹,为何要刻在里面,不刻外面呢?”小盈玉不解。 “刻在外面,万一被人划花了就不好。”他随口哄骗。 “哦……” 待字刻好,白宝震仔细抹去浮屑,凝视片刻:“都督,二宝无能,以前对不起您,连块碑都不能为您立,您别怪我。可您放心,那些仇,二宝一直记在心上……”缓缓将那方树皮放回缺处,用力按下去使之齐整。 他起身抱起小盈玉,深看一眼荒冢,转身离去。 “后来,我就再没有随爹爹来过京城,也再未来过这里。”白盈玉看着树上红漆描过的字迹,“我想爹爹一定又来过,只是没人知道而已。” 萧辰点头:“而且,将我爹葬在此处之事,他也没有告诉过司马扬。” 闻言,白盈玉略一想便明白:“对,否则以司马扬的性格,一定会为都督迁坟。……他二人都是都督的故人,且关系密切,爹爹为何不告诉他呢?” “也许是因为他信不过司马扬吧。” “信不过?”白盈玉愈发不解,“怎么会这样?” “他们一个官场,一个在商场,若说他二人是掏心掏肺的好友,恐怕不容易。”萧辰道,“何况你爹爹与我爹爹关系显然要更近些,他未必当司马扬是自己人。” 白盈玉半晌才叹了口气:“也难怪司马扬会怀疑到爹爹身上,原来他们本就有隔阂。” 萧辰忽然有些累,半靠在树上歇息,白盈玉担忧地望着他,见他脸上不好,生怕他又发头痛。 “回城里要请人,明天来捡骨。”萧辰低低道,“我不能让爹爹躺在这乱坟堆里。” “嗯,好。” 白盈玉想起自己的爹爹尚在其中,不禁有些难过,只是下葬之后,须得三年方可捡骨,此时她亦无法可施。 “等过三年,咱们再上京城来,把你爹爹也接回去。”萧辰又道。 “嗯。”见他如此体贴,白盈玉心中暖意融融,轻声应了。 两人慢慢往回走。 此处乱葬岗本是人迹罕至,却有几个捕快打扮的人押着一名犯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有捕快过来。”白盈玉朝萧辰低低道,虽然脸上蒙着面纱,但她心底难免发慌……只盼着那些捕快中无人见过自己。 萧辰扶着她在雪地中行走,神色波澜不惊。 似乎是来认尸的,犯人引着捕快往乱葬岗上去,白盈玉正暗松口气,却见为首的那位捕快看见他们面貌时,脚下一滞…… 她心中一紧,步伐顿时有些凌乱,生怕那位捕快认出了自己。 那捕快盯了萧辰两眼,犹豫片刻,朝其他捕快说了几句,便朝萧辰二人走过来。 白盈玉不明其意,而萧辰亦听见走过来的脚步声,遂将她半掩在身后,手掌暗暗运起气来。 “萧公子。”捕快走到萧辰面前,开口道。 这声音,萧辰一怔,本待想问,却又想起那人临别时的话,遂转而道:“现在,我该如何称呼你?不妨相告。” 原来他听出说话的捕快便是当日顺德卫府中的卫朴。 卫朴哈哈一笑:“那日的话,请萧公子忘了吧,我并未改名换姓。” 萧辰这才微笑道:“卫公子,别来无恙。”他还记得曾听司马扬说过,卫朴现下是公孙策的学生,如此想来,他当捕快原也寻常。 “我现下在办个案子,不能多谈。萧公子,你住在何处,我晚些时候过来找你。有些事我需得对你说。” 听他语气,似有要紧事,萧辰遂告之所住客栈,卫朴快步告辞而去。 白盈玉之前并未见过卫朴,听了二人对话,才知道与自己无关,待卫朴走远,才问道:“他是谁?” “他就是卫近贤的义子,卫朴。” “是他!” 白盈玉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担忧道:“他找你有何事?” 萧辰摇头:“不知道。” “那他……说什么改名换姓?”她方才便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 萧辰便将当日卫朴所说的话告诉她。 白盈玉低头沉吟片刻,方叹道:“我爹爹当年,也许想得和他一样,所以他也改名换姓,只是他没有卫公子幸运,能投在公孙先生门下。” “也许……”萧辰话刚出口,却有些迟疑。 “呃?” “我在想,也许是我爹爹害了你爹爹。” 白盈玉愈发听不懂:“此话怎讲?” “我爹爹当年的事,很多人都无法释怀,从卫近贤,到司马扬,再到你爹爹……”萧辰轻叹口气,“听你之前所言,你爹爹倒像是想为我爹爹报仇才当的官。” 闻言,白盈玉黯然无语,展目望去,眼前白雪皑皑,下面却是乱坟荒冢,又有多少恩怨情仇人世纠葛在其中? 她情不自禁地攥紧萧辰的衣袖。 不管怎样的纠葛,怎样的恩怨,发生怎么的变故都可以,她只希望能在他身边。
第六十七章 荒山破庙 直入了夜,卫朴才如约而来。 知道白盈玉日间拜祭时伤了神,萧辰便命她早早歇息,自己则与卫朴到店堂要了一壶茶相谈。 “捕快可是个苦差事,卫兄可还当得惯?”萧辰笑问道。 卫朴也笑道:“公孙先生想让我多历练几年,他这番好意,我又怎敢辜负。” 萧辰微微一笑:“卫兄好福气。”他自与白盈玉成亲以来,虽未性情大变,但比起早先却是温和了许多。 “哪里哪里……”卫朴嘿嘿笑着,不再闲聊,正色道,“萧兄,我来找你,其实是因为有一个人他想见你。” “哦……是何人?” “二十年前顺德经略使,萧兄可知道他?” 萧辰记性甚好,道:“易尚文易经略。” “不错,就是他,他是公孙先生的好友。五日前我在京城见过他,他问起义父病故之事,我便如实相告。” “好友?” 萧辰尚记得公孙策说过他一直未有易尚文的消息,想来是公孙策不愿自己去打扰此人,故而有所隐瞒。 卫朴知他不解,便如实道:“不瞒萧兄,这件事情公孙先生也是知道的,而且听公孙先生语气,似乎早就认识萧兄,且对旧事也知道一二。” 萧辰艰涩点头:“当年家父问斩之时,公孙先生是记录官。” “……原来如此。” 卫朴叹了口气。 “你方才说易经略想见我,他现在何处?” “他向你师妹问了你家所在,便已赶往蜀中。说不定他尚在等你,萧兄,你不如速速启程,快马加鞭,说不定还能赶得上。” 萧辰淡淡一笑:“罢了,内子与我同行,禁不起颠簸。” “……” 卫朴一怔,想起日间在他身旁的女子,此时方知是他的妻子。 “卫兄可知,易经略找我究竟有何事?”萧辰又问道。 “应该是与当年之事有关。”卫朴道,“他说,若是别人倒罢了,但你是萧逸的儿子,你一定得知道真相。” 难道他知道当年害爹爹的人是谁? 萧辰心中一紧。 “其实我也问过他,毕竟义父这辈子过得太过郁郁。”卫朴笑了笑,“但他不愿告诉我。他说此事与我无关,义父死得安心便足已,我不该再被前事所困。我觉得他说得对!” “难道他就不怕我被前事所困?”萧辰喃喃不解,“只因为我是萧逸的儿子。” “不是,他说因为你已在局中,唯有真相能解你出局。” 卫朴安慰地拍拍他肩膀。 萧辰无奈,心中仍是不解,从之前自己所知,易经略是与爹爹往来最少的人。为何他反而能知道真相? 真相究竟又是什么? 回蜀中的路上,想着回去后便能与萧辰一起在家中过年,白盈玉便暗暗欢喜。一路上只问萧辰蜀中过年有何风俗,又问些家中情形,还未到蜀中,她的脑中便已经将家的模样勾画出了大概模样,愈发期待。 为免她忐忑不安,关于易经略之事,萧辰对白盈玉说得很模糊。她仅仅知道易尚文是萧逸故人,在京城与萧辰错过。 行了几日,待进了蜀地,道路愈发难行,加上有些地方结了冰,马蹄连连打滑,马膝摔得青紫,弄得白盈玉心疼不已,恨不得自己下车去牵着马走。萧辰便命车夫慢行再慢行,时不时再歇歇,这样一来,一天行十里不到,比走路倒还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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