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主线不一定是情情爱爱,女子可以科举入仕、拜相封侯,亦可经商做贾、发家致富,她们可以坦坦荡荡、毫无拘束地做一切想做的事。 除此之外,她还写了些悲情故事—— 前半段公子佳人花前月下,后半段剧情急转,男子负心薄幸暴毙而亡,女子坐拥万贯家财倍感寂寞,只得寻些男宠,聊以慰藉,一同度过漫漫余生。 她才思敏捷,文笔生动,所写故事新奇又动人,很快便招来书商的青睐。 除此之外,她还拿出私房银子,建了间女子学堂,专门收留贫苦落魄的女子,可以读书、学做刺绣、以及其他营生。 江家二老本是心善之人,时常施粥赠药,见女儿性子虽大有不同,但较之从前更加沉稳,又如此行善,皆高兴不已。 没过多久,陵城乃至整个大周,凡有书肆之地,皆有“陵城老妪”的书。 一时间,喜爱欣赏者有之,厌恶鄙夷者亦多见。 某些所谓才子文人作文痛斥,称“陵城老妪”言谈不经,荒悖至极,此种书籍流传于市,只会毒害世人,引得女子不安于室,危害社稷。 江意卿听闻,唇角泛起讥笑,洋洋洒洒写了篇文章。 “……男子真真地三妻四妾、豢养外室,也未见掀起什么风浪,怎么老妪不过是在书中戏言,假想出几个胆大有趣的女子,便成了大逆不道? 一面说男尊女卑,男子乃社稷栋梁,家中顶梁柱,另一方面却又如此轻易地被女子所祸害,怎的这顶梁柱何以这般脆弱? 当真是人在上位待久了,见不得屈居位下的人说一丁点忤逆之言。不过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罢了。” 此番言论传扬甚广,一时间议论纷纷吵吵嚷嚷,自然也传到了在江南游玩的楚矜耳里。 他也曾读过陵城老妪的书,喜爱她言辞犀利,故事别开生面,从字里行间窥得,她应当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便生出了结交之心。 因此他提早动身,径直去了陵城。 逛遍城内各大书肆、茶楼,楚矜也没打听到半点陵城老妪的消息。 这日,他在途经一间书肆时,遇见一位白衣少年,风度翩翩地立在那儿,粉面朱唇,容貌俊美,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分外夺目。 楚矜怔了怔,他久经风月,一眼便看出这少年是女扮男装,登时起了亲近之意,遂走上前去,笑着搭话:“店家,近来可有什么新鲜的本子?” 白衣少年闻声侧首,见到他似是愣了一下,旋即垂下眼来。 楚矜心内得意,面上却不显,桃花眼泛着柔情,俊脸含笑:“这位公子好生面熟,在下楚矜,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白衣少年便是江意卿,她扮男装出门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没成想会在这里遇到楚矜。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他,要说毫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曾经真切地喜欢过他一段时日。 江意卿垂眼须臾,抬眸凝视着面前的锦衣少年,冷声道:“借过。” 说罢径直绕过楚矜,拂袖而去。 楚矜一时间愣住,她竟毫无所动? 寻常女子见到他来搭讪,无不是面色绯红娇羞不已,怎么她如此冷淡,眼神中还浮动着明晃晃的厌恶? 莫非她看出自己对她有意,故而在欲擒故纵? 楚矜微一挑眉,薄唇微勾,有趣。 他命人悄悄跟着江意卿,得知她进了江府的门,便猜测她是江府的小姐。 翌日,楚矜特地打理一番,带着各色礼物登门拜访。 江老爷见他衣着不俗生得俊美,又一副京城口音,不禁疑惑:“敢问这位公子,与我们江家有何渊源?” 楚矜随口扯谎:“江世伯,晚生姓楚名矜,小字敬修。家父与世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当年多亏世伯相助,家父才得以逃出生天,也因此才有了后来的家业。家父年迈不便于行,便吩咐晚生前来陵城,略呈薄礼,以酬谢世伯的大恩。” 江老爷早年行善无数,冥思许久也未想出有这么号人来,但见他言谈举止出自大家,神情动容情真意切,便也没再多想,笑着称他世侄,吃茶叙旧。 楚矜本就生了一副好相貌,又博学多识风度翩翩,端的兰芝玉树佳公子,既起了讨人欢心的心思,便无有不成的,不过一顿饭功夫,便引得江老爷青目,对他十分喜欢。 听他提及在陵城尚未有地方落脚,便邀他在府中小住数日,春光正好,可悠闲游览江南景致。 楚矜推辞再三,勉强应下,便在江府住了下来。 江意卿得知此事时,又惊又怒,“爹,您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陌生人?还叫他住进家来?” 江老爷自不是傻的,他早已看出楚矜身份不俗,非富即贵,既然他愿意与江家攀亲,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若是居心不良,便乱棍打出去。 若是个好的,留着与意儿作配也未尝不可。 他将这番想法与女儿说了,却没想到江意卿俏脸微沉,冷声道:“女儿暂且没打算嫁人,爹还是别费心思了。” 说罢便回房收拾行李,与娘亲知会一声后,带着丫鬟登上马车,径直去了姨母家小住。 楚矜对此浑然不知,他自以为棋高一着,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江府晃荡,想着总有一回能遇见江意卿,却没成想等了十天半月,也没见到她的影子。 他按捺不住跑到江老爷面前旁敲侧击,这才得知,在他住进来那日,江意卿便去了姨母家,直到今日都未曾回来。 楚矜有苦说不出,心内郁结,这才意识到江家小姐似乎真的厌恶他。 这是为何? 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虽然风流浪荡,但之前与江意卿并不相识,更从未在她面前流露出分毫轻浮薄幸,她何故对自己如此嫌弃? 不过他也向来心高气傲,既得知人家不喜于他,楚矜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儿,向江老爷道谢辞行,他便动身离开了陵城。 本以为这事就此了结,他可以继续他快活游戏人间,却在这天夜里做了一个离奇诡异的梦。 梦中,他与江意卿在湖边花海吟诗作对、赏花作画,胸腔中溢满愉悦,楚矜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欢喜。 之后,梦境斗转,两人决裂,她执意要回到另一个男人身边,楚矜心痛至极,却在面对着她以死相挟时,不得不放手。 再然后,他竟梦到了一具枯骨。 枯骨边放着一张手帕,绣着色泽艳丽的红豆,落款处有两个小字——敬修。 楚矜倏地醒来,胸口闷痛至极,神思恍惚愣了许久,冥冥之中深信,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若不然痛彻心扉的感觉怎会如此逼真? 他登时勒马回返,想去再见江意卿一面,却被江府门童拒之门外。 “楚公子,我们老爷说了,不再见你。” 楚矜怅然若失,在陵城逗留数日,皆不见江意卿出府,便生出夜探香闺的念头。 却没想到甫一入屋,便被满室灯烛照得眼花。 少女清脆讥讽的声音传来:“爹,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这人就是心术不端的匪徒,早点捉去见官才是!” 江老爷怒气横生,不及楚矜辩解,便命人大棒打下,直打得他鼻青脸肿面目全非,这才将人捆了直送县衙。 原来前几日江意卿回府后,便担心楚矜会像前世那般将她掳走,于是便托词做了个噩梦,梦中被歹人掳走轻薄,她害怕至极难以入眠。 江老爷心疼女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在她院中安插许多暗卫保护,夜里严防死守。 却怎么也没想到,歹人没等来,来的却是他以为的翩翩佳公子。 楚矜被扭送县衙,狼狈不堪之际,才掏出腰中令牌,亮出自己庆王爷的身份来。 之后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命人送赔礼上门,皆被江府仆从丢了出来。 楚矜羞愧难当,不知自己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拖着满身伤痕黯然离开了陵城。 之后数年,他照旧流连花丛,酒意酣醉、午夜梦回时,常常会想起江意卿神采飞扬的模样,她生得妩媚动人,唯独对他冷淡又厌恶。 他不知缘由,却念念不忘,甚至在寻欢作乐时,会下意识地寻找与她有相似之处的女子。 他如着了魔般,较之从前更为放荡,走遍大江南北,拥有佳丽无数,却始终找不到如江意卿那般叫他难以忘怀的人。 “陵城老妪”仍在书写传奇,市面上涌出其他许多如她一般的女书人。 不知是不是嫔妃们吹了枕边风,今上在年初颁旨:女子亦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此旨一出,满朝哗然,争论檄文不休。 殿试之后,大周朝出了第一位女状元。 楚矜时时关注着江意卿的消息,得知此事时并不意外。 朝堂之上,他看着女子英姿勃勃地叩首谢恩,心口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想,无论是前世或是今生,他都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或许、或许他还有机会。 散朝之后,楚矜满眼含笑地走到江意卿面前,正欲叫她,却见她目不斜视,径直掠过了他。 心口似是被利刃穿透,楚矜的笑意僵在唇角。 他看着女子纤细笔直的背影,日光下,她走得坦然而坚定,仿佛世间任何事务都不会牵绊住她的脚步。 楚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蓦地想到了天上的明月。 月亮曾经短暂地落入他怀中,但他不曾珍惜爱护,于是她便回到了她原该在的位置。 乌云雾霭,都不会再遮挡她的光辉。 他看着江意卿挽上另一名女官的手,两人笑意粲然,一同消失在拐角处。 楚矜脸色发白,喉口一阵干痒,咳了几下后,他在唇边拭到了一抹暗红。 他意识到什么,惨淡无声地笑了起来。 善恶到头终有报,属于他的报应还是来了。
第56章 番外二 在明月与江年安成亲第五年时, 江家二老方得知外孙已于三年前服下了绝子药。 外祖母倒是早看出些端倪,并不怎么激动,外祖父险些背过气去, 江年安好一阵安抚方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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