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不到,二十余名身着甲胄的金吾卫将裴远愈团团围住,程振元尖细刺耳的声音响起:“金吾卫听令,拿下裴远愈,打入京兆府大狱!”
第10章 不舍 只见两名金吾卫扑了过来,一边一个拧住了裴远愈的胳膊,将他压跪在地上,裴顺得了裴远愈的眼色,早在程振元话音刚落就离开了曲江。 宴会上所有人闻及此言见得此情形,立刻退离裴远愈三丈之远,金吾卫未曾想竟然有人会冲入他们的包围,一时疏忽,崔逢月两脚踢向按着裴远愈的金吾卫,再一拉扯,她气场太大,两名金吾卫松了手。 她死死抱住了裴远愈:“起开,不能抓,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我要亲自问问圣人!” 平日里皇帝待她亲厚,定会给她说明白。抬头看向紫云楼,可皇帝早已离开,而曲江宴除了近百名金吾卫,他人早就散去了,也不知道明珠和抚琴是不是归家了。 裴远愈轻轻将她的胳膊掰开,握着她的手,还是那样温和镇定地说道:“逢月,回去,不会有事。” “不不不,不能走,不能走……” 程振元走了进来,温声说道:“崔娘子,待会儿您要是有个闪失,老奴怎么向皇后娘娘交代。这是圣人的旨意,别为难老奴了。扶着崔娘子起来!”说罢,给金吾卫使了个眼色。 金吾卫再次逼近,但崔逢月仍是死死抱住裴远愈:“别碰我!”金吾卫被她身上的气势所摄,竟一时不敢靠近。 “行了,崔娘子别再拖延时间,一会儿撕破脸面大家都不好看。”舒王有些阴郁的声音透出了一丝快意。 裴远愈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抚抚她的头发,已由刚才的不解到沉静,在她耳边低声道:“听话,逢月,如今你这样抱着我,总不能咱两一起入狱吧?” 崔逢月鼻子一涩,泪水滑落,死死咬紧牙关。 沉默了须臾,崔逢月一声轻叹:“远愈哥哥,我怕,我怕这一松手,就相会无期了!” “你又胡乱猜想。”给她理了理几丝乱发,借势耳语:“逢月,让裴家人出城避祸。” 随着他沉静的声音,崔逢月的脸被轻轻捧起,他的手指迅速揩过她眼底的湿润。“安心回家,安心等我。” 崔逢月低头甩掉眼中的湿意,站起身来,冷冷向舒王方向道:“谁若借机向裴远愈下黑手,我崔逢月必定以牙还牙!” 崔逢月匆匆走出曲江园,翻身上马,满眼蓄泪,伏低身子,夹紧马肚,勒紧缰绳,绝尘而去。 她赶到裴家时,裴家已经是人去楼空,绝了裴远愈的后顾之忧。于是她又急急赶到崔府,来到崔怀亮的书房,流泪急道:“阿耶,阿耶!” 崔怀亮心道,及笄之后的崔逢月一副端庄的模样,今日不是与裴远愈去曲江宴了么,难道与裴远愈起了争执? 他面上含着笑:“怎么了,与你远愈哥哥闹脾气了?”尽管行刑狱之事,但崔怀亮看上去温和而风度翩翩。 “阿耶,远愈哥哥在曲江宴上被金吾卫带走下了大狱了!” 崔怀亮“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崔逢月将今日之事简要说给了崔怀亮,他沉默片刻道:“京兆府尹王光庭是裴九洲的挚友,裴远愈在京兆府大狱不会吃什么苦头,逢月莫要忧心。阿耶先去打探打探。” 崔怀亮匆匆驰马向京兆府去,他心急如焚,必须立刻找到京兆尹王光庭。不料到了王家,阍室(1)守卫告诉他,王光庭还未归家。 如今已经酉初(2),很快就宵禁了,王光庭此时还在京兆府衙定是出了大事了。 京兆府衙在永兴宫含元殿的西侧,崔怀亮调转马头向永兴宫疾驰而去,却发现丹凤门紧闭。 丹凤门监门将军出了城门,低声对他说道:“崔尚书,宫中旨意,非圣谕不得出入永兴宫。得罪了!” 崔怀亮心急如焚,刚抓了裴远愈,京兆尹就不得归家,永兴宫就禁止出入,如今只得求助内廷。但他一外男非诏不得入内廷,崔逢月的阿娘如今在太清宫,马上就要宵禁,宫门下锁,除非有皇帝诏令,否则谁也进不去,只得先给差人给她送信,明日再做打算。 未曾想回到崔府,王光庭的侍从已经在崔府等他小半个时辰。 “崔尚书,郎主叫我给您报信,裴卿如今已经在京兆府大狱,一切都好。但宫中没有任何旨意,既不罢官,也不提审,郎主也不知下狱的缘由。尚书若是能得程大元帅或舒王指点,救人要容易些。” 舒王及程振元一直将裴远愈视为眼中钉,想要从他们嘴里知道点什么,难上加难。 别了侍从,崔怀亮来到崔逢月的院内。崔逢月急急迎了上去:“阿耶,怎样了?” 只见她满面泪光,两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不知道哭了多久。 “逢月莫急,京兆尹派人来说,远愈如今还未被宫中罢官,也没有提审,但如今永兴宫非诏不得出入,等明日让你阿娘入太极宫内廷,叫皇后娘娘想想办法。” 得知裴远愈没有吃苦,崔逢月悬着的心放下一半:“阿耶,派人去东都,让太后娘娘知晓!” 崔怀亮对这个女儿临危不乱很是欣慰:“阿耶已经派贴身侍卫往东都去了!” 话音刚落,崔怀亮派出的贴身侍卫回禀:“郎主,通化门已不能出城,属下又往东边其余两城门去,心想若绕远能去东都也无妨,但其他两城门亦是紧闭。”
第11章 脱簪 崔怀亮挥挥手示意侍卫离去。听了这番话,崔逢月无声地流下眼泪,气噎喉堵,看得崔怀亮心疼极了:“逢月,我们再想想法子啊。” 崔逢月只是粗重地喘着气,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又怕开口哭得更厉害。一炷香过后,崔逢月方抽抽噎噎地说道:“阿耶,我的远愈哥哥如今在大狱,那里阴寒湿冷,看不到光亮与边际!” 说得边上她的婢女弄棋和作画不住抹泪。 深夜,得了音信的高静月回了崔府。 崔逢月一下扑到高静月怀里大哭起来:“阿娘,阿娘……远愈哥哥……远愈哥哥他被人陷害了……” 高氏紧紧搂着她,任她在怀中诉尽委屈。好一会,等崔逢月气息渐缓,高氏才说道:“逢月,明日陪阿娘入太极宫,找你姨母想法子去!” 崔逢月与高氏在报晓鼓敲响后便来到太极宫的承天门,不料想城门紧闭,城门直长恭敬行礼:“郡夫人崔娘子,宫中有令,无诏不得出入。” 崔逢月愤愤地叨叨:“我每日入凝云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如同家常便饭,做外甥女的惦记姨母,我阿娘做妹妹惦记姐姐,不让入内,是何道理!” 高氏拉了拉崔逢月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自己一字一句地对城门直长道:“本夫人久未入宫见过皇后娘娘,不入内廷也罢,直长便叫人给皇后带话,说我来瞧娘娘却进不得城门!” 平日里高氏与崔逢月有皇后所给的令牌,宵禁前随时可以入宫中。 城门直长一小吏,断是得罪不起跟前的两位尊神,“扑通”一下跪于地,不住口地赔罪陪笑:“夫人折煞小人了,若非圣人诏令或是程元帅允准,小人哪里敢!” 因怀有身孕七个月的曾淑仪胎动频繁,被急诏入宫的沈暖烟远远就瞧见承天门前这一幕。 走到崔逢月身边,她立刻背着陪同她一起的小太监,冲崔逢月眨眼,大声说道:“逢月,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煞白!” 崔逢月立即福至心灵,顺势倒在了弄棋怀里,有气无力道:“暖烟,你快给我诊诊脉,我头痛欲裂!” 还在与城门直长交涉的高氏转头瞧见女儿倒在了婢女怀里,立刻上前道:“快快快,沈医女,快给逢月诊脉。” “公公,不若我先给崔娘子诊诊脉,顶多耽误半炷香,您看……”沈暖烟一脸恳切地看向拿着圣谕诏她入宫的太监。 太监左右为难。崔逢月是皇后娘娘心头至宝,就连他们老祖宗程大元帅都要给她几分面子,若是真有好歹,他难逃其咎。再说曾淑仪时常胎动,并无大碍,现在耽搁半炷香,待会儿走快些,定是不妨事。 太监点点头:“沈医女快些。” 借着把脉,崔逢月以飞快的语速低语:“设法告诉皇后,裴远愈被关入京兆府大狱!” 这时直长靠近她们,沈暖烟朗声道:“崔娘子是日头地下站久了,又急火攻心,一时头疼,回府时用冰敷即可,安心。”随即又捏了捏崔逢月的手。 一进延嘉殿曾淑仪的院落,沈暖烟就听到焦躁的议论声,她快步入了殿内欲给坐于正位的皇后行礼,被皇后抬手制止:“快去寝殿内给淑仪瞧瞧要紧。” 皇后早就得信来探望曾淑仪,舒王生母宁贵妃及两位一品妃子也在。皇后本就有照料皇嗣的职责,出现在延嘉殿不足为奇。皇帝子嗣单薄,皇子仅有太子和舒王,公主倒是好几位,此胎若是诞下皇子,曾淑仪晋升妃位势在必行,其他妃子现在早些来关心探望,往后总归有好处。 沈暖烟恭敬点点头入了寝殿,两盏茶的时间,给皇后行了个拜首礼:“皇后娘娘安心,恐是昨夜淑仪娘娘睡不安稳所致,适才臣女给娘娘施针,已经无碍了。倒是皇后娘娘,似乎有气血两亏之象,不如 叫臣女给诊诊脉。”抬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皇后后,垂眸而立。 “沈医女如今本事大了,皇后娘娘自有尚药局奉御伺候,莫不是沈医女信不过?”宁贵妃双眉一跳,眼中尽是戏谑之色。 沈暖烟还是镇定自若地站着,只等皇后发话。 淑妃看了一眼皇后:“娘娘,沈医女精通带下之术,看看总是好的。” 皇后语声淡定:“既如此,沈医女随马傅姆先到凝云殿候着。” 凝云殿中,只有皇后、马傅姆和沈暖烟。 听完沈暖烟的话后,皇后面色如常,但却半晌不语,殿内静谧的压抑如同乌云遮顶向沈暖烟袭来。 她早前就知道太后娘娘不喜高家,尤其不喜皇后,高家与裴家之间有些龃龉,裴远愈如今下狱,不知皇后娘娘会不会出手相救。 两炷香过去了,心急如焚的沈暖烟准备再次开口相求,却发现高皇后转身入了内殿。 不多时,一枚蜡封的药丸由马傅姆递给了沈暖烟,而皇后沉沉说道:“到东市沉香铺,交给掌柜。叫逢月此后闭门不出。” 沈暖烟离去后,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玉如,本宫是不是作贱自个儿,我的儿子没有了,却救他和别人的儿子。” 马傅姆递上茶盏,柔声道:“叫老奴说,您这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不救,崔娘子哭天抹泪的您能看得下去?” 皇后扯了扯嘴角,恢复了以往的端庄雍容:“只此一次罢,我上辈子定是欠了他裴家的。皇帝关了丹凤门,定是有巨变。玉如,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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