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离去时,叶煦想起适才秦桢的神色,挑了挑眉。 梁钊是初次和叶煦一同入京,只听他说过在替长公主筹办盛筵之时曾遇到过位新臣,铁面无私,手起刀落,就是面对老臣也不畏其强权,“他就是你早年间提起的沈聿白?” “嗯。”叶煦知晓秦桢是他的夫人也是前些日子的事情,只是今日看来,似乎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最起码,秦桢的眼中并不全然是沈聿白,也不是众人口中久居闺阁之人。 踏入国公府的秦桢没有直接回宣晖园,而是循着烛火小径穿向东苑。 还尚未走到东苑,就听到阵急促的小跑声,她抬起眸,只见乔氏紧绷着张脸朝她奔来,漆黑的瞳孔中溢着浓浓的担忧之色。 “老天爷,你是如何回来的?”乔氏抓住秦桢的手,眸带雾气上下打量着她,担忧地都快要哭出声来,“可受伤了?谁送你回来的?” “密道通向的位置是瑶山,碰巧遇到两位公子,是他们送我下山的,没有受伤。”秦桢一个又一个地回答着她的问题,怕乔氏不信还转了个圈给她看,“真的没有受伤。” 乔氏被她转得胆战心惊的,颤抖着的掌心抓住她,后怕地紧紧地凝着她的脸。 若秦桢出了事,她该如何是好! 乔氏取来手帕擦了下秦桢脸上的灰尘,心疼地替她整理着散乱的头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是怎么受得住这一路颠簸的。” 说着说着乔氏哽咽了下,眼泪差点儿夺目而出。 “母亲,时候不早了,先让她休息。” 沈聿白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 乔氏听他这么说连忙说好。 走了许久,秦桢也确实累了,拒绝不掉乔氏非要送她回院中的心,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宣晖园的方向去。 焦急踱步于院中的闻夕一听到声响霎时间冲出去,瞧见秦桢的瞬间倏地朝她奔来,可又怕伤到她又紧急停下了脚步。 冲出来的闻夕往旁边让了须臾,给她们让了道,只能在斜侧方扫视着自家少夫人的身影。 秦桢伸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闻夕本不想哭,可听到她如此柔情的安抚声时,眼泪禁不住落下,她边擦着眼泪边道:“奴婢已经收拾好了卧榻,就等着您回来了。” 不仅是收拾好卧榻,就连炭火也早早的就已经烧上,她们生怕秦桢回来时卧阁中冰冷不能住人。 乔氏看着秦桢进了卧阁也就没有再跟着进去,吊起的心陡然落下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微微喘着气,余光瞥见停留在门扇须臾并未踏入的沈聿白,一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轻喘着气对田嬷嬷道:“你去把他给我叫来。” 田嬷嬷示意丫鬟上前搀扶住她,忙不迭地叫来沈聿白。 灼灼眸光落于卧阁中的沈聿白听闻声响,敛下若有所思的神色,迈步向乔氏走去。 乔氏张了张嘴要开口,又怕被秦桢听到,拽着自家儿子的手就往外走。 她听闻今日发生的事情时只觉得荒谬,可当时满心满眼都在消失无踪的秦桢身上,还未来得及和沈聿白沟通,现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得来了气。 乔氏气得都笑出声来了,指尖隔空指着他,着意压低了声音,“沈聿白,你是否还记得,她是你的妻子!你不应该让她去承担你做出决定产生的后果。” 都说夫妻患难与共,但也不是这么个患难与共法。 “我知道你不愿亏欠宁笙,往后难还,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是在桢桢的心口上撒盐。”乔氏恨铁不成钢地说着,捏了捏疲倦的眉心,“你觉得亏欠宁笙难还,难道亏欠桢桢就好还?” 沈聿白眸光沉凝。 当下做出那个决定时,他是坦然的。 心中想最多的也是今日过后,往日之事一笔勾销,他会好好待她。 但当意识到密道锁扣仅可开启一次时,密密麻麻的寒意自心间漫起,他自知错得离谱。 乔氏颇为头疼地看着他。 她这个儿子哪儿都好,就是心若硬起来,别说是情,就是分毫眼神都不会给。 “桢桢在家中多年,是什么样的性子我不信你不清楚,她怎么会给你下药,这件事上她也是受害者。”乔氏心知沈聿白对此事尤为厌恶,可她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提起,“你让受害者如何去自证清白。” 他们年少相识,再不济也能端着这份情走下去。 可现在这条路走成这样,乔氏都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乔氏深深地叹了口气,尘封心底的想法在这个夜里呼之欲出。 她道:“聿白,你们和离吧。” 霎时间,沈聿白凝结的眸光如同利箭穿破般裂开,尘封冰山下的一角显露在外。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并未回答乔氏的话。 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答的乔氏刚要出声,就听到他说,“我会对她好的。” 说罢侧身离开宣晖园,不知往哪儿去了。 望着他的身影,又侧眸看向闪烁着明黄烛火的卧阁,乔氏叹了口气。 这日之后,秦桢便不再出府。 沈希桥和宁笙两个丫头偶尔会来院中与她聊天,给她说着京中盛行之事,想要约她出门走走,她都拒绝了。 不是对出府产生畏惧,而是不想出门。 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偶尔坐在玉雕屋中也能发呆上一整日,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直到收到宫中递来的帖子时,秦桢才恍然意识到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原来已经临近春日时节。 宫中送来的帖子是章舒墨的生辰宴,着邀请她务必出席。 帖上写着她的名字,就是换个人去也是不行的。 是以到了那日时,秦桢还是跟着乔氏等人一同前往园林别院。
第24章 “别院的桃花着实开得要比瑶山烂漫。” 听闻沈希桥的话语,被她挽着的秦桢微微掀起眼眸。 别院春风徐徐吹拂,荡起池塘两侧的杨柳枝摇曳生姿,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点缀着粉嫩桃花瓣。 放眼望去,满园烂漫桃色。 秦桢嘴角稍扬,余光瞥见沈希桥眸中的向往之情,心知她是最喜欢桃花的,禁不住道:“我瞧见许家的小丫头也来了,我这儿不需要你陪着,你去和她们玩吧。” “不行。”沈希桥顿时拒绝,敛去神情中的向往,凛着神,“不能再出现上次那样的事情,我一定要跟在你的身边。” 后来秦桢才知道,是沈希桥赶往大理寺通传的消息,那晚自己迟迟未归吓得她揣揣不安多时。 那日后起,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融洽许多。 书院归来的沈希桥也不再整日整日地出门玩耍,很多时间中都会来宣晖园陪她,就算不说话只是坐着也能待上整日。 别院外头重兵把守,秦桢垂下眼睫,难以说出不会出事的话。 也无法向沈希桥保证她不会出事,若真的再出现被擒走的事情,怕是又要惊动所有人。 更何况今日的宴辰声势浩大,京中多半的世家都已经齐聚在此。 秦桢这么想着,也听前边人说着。 “公主今岁的宴辰倒是要办得比往年盛大。” “可别说,我听闻京中世家今日全都在此,更别提收到请柬的官员后院,怕是来了上百余人。” 本朝有五位公主,章舒墨排行第三,都说年长和年幼的孩子最受双亲关注,可她不同。 不论章舒墨乃先皇后所出,也不论她的胞弟是当今太子,仅论她出生那年就被定下封号,七岁那年特赐公主府,就已经在众位公主中脱颖而出。 且皇帝对其甚是宠溺,其余几位公主或是远嫁联姻或是下嫁世家子弟稳住朝臣,已然及笄三载的章舒墨至今尚未许下人家。 宫中传闻,圣上希望三公主的另一半是她的心仪之人,若是没有心仪之人,就是长久住在宫中也不是不行。 曾有言官在朝中提起此事,认为此举甚是不妥,当下就被皇帝呵斥退朝。 是以京中虽偶有在背后议论三公主至今尚未许配驸马,但从不敢当着外人的面明说,生怕稍有不慎刀就落在自己的头上。 眸前掠过熟悉的身影,秦桢敛下乱想的神思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影微微点头,对在这儿遇到他也感到新奇。 但叶煦对她在此并不惊讶。 他今日是独自一人前来,梁钊没有和他一同来。 不知是甚少出府还是其他的原因,未曾听闻过京中世家中有叶煦这号人物,他对别院轻车熟路,仿佛在这儿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见状,沈希桥疑惑地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在看谁?” “见过几面的人。” 秦桢收回目光,挽着沈希桥的手不疾不徐地朝许家姑娘的位置走去。 早些时候闻夕回来时,和她说的是梁钊的好友不相信出言指点的人是闻夕,而再次遇见的那晚,梁钊似乎也不是尤为确定她就是祁洲本人,而在他出言询问时,他身侧的叶煦神色自若,对此并不惊诧。 尘封多日的事情桩桩件件串联开来,秦桢抿了抿唇,想着沈希桥性子活络,相识的世家贵女也不少,问道:“你可听说过叶煦这个名字。” “叶煦?”沈希桥蹙了下眉梢,思忖须臾后摇摇头,“京中姓叶的官员仅有一位,他家的姑娘和我还算是相识,没有听说过有叶煦这个人,怎么了吗?” 秦桢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问问。” 对他有那么些许好奇而已。 又不是京中人,又唤她沈夫人,对玉石颇为了解,甚至能够猜测到她是祁洲,可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周琬寻来时,秦桢端坐在桌案旁呷着茶水,听沈希桥等人谈论着前些时日在书院中发生的趣事,听着听着她好似也回到了尚在读书时的光景。 “你可让我好找。”周琬接过她递来的茶盏饮了口,“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出府,怎的过来了。” “闲着无事可做就跟着出来了。”秦桢道。 她和沈希桥说了声,和周琬不疾不徐地漫步于小径中。 那夜的事情周琬也是知情的,翌日早早就跑来院中等着她醒来,愤怒地都快要将宣晖园掀翻才消了气,若不是秦桢拉着她,她就跑到宫门口守着下朝的沈聿白破口大骂。 连带着一连多日对章宇睿都没有什么好神色,日日往宣晖园赶。 秦桢抬手挥去挡在眼前的桃花枝桠,睨了眼神情愉悦的好友,问:“和世子和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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