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琬颔首‘嗯’了声。 “抱歉。”秦桢道,她们俩相识多年,也是她在京中唯一的好友,自己的事情影响到周琬,她心中也是过意不去,“是我惹得你和他发了脾气。”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还是不是好友了。”周琬怪嗔道,瞪了她一眼,“我身为好友要是不为你出头,还算什么好友。” 秦桢闻言哧地一笑,忍不住捏了捏她鼓起的双颊,余光瞥见踏着小径而来的沈聿白时,眸中的笑意霎时间散去。 事情发生之后,他们两人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见面,或者说是秦桢单方面躲着沈聿白。 事已至此,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 那日之后沈聿白不忙时也会回到院中,但秦桢多找借口躲着他,不是着意前往乔氏院中就是称不舒服睡下,只要不见到他,她好像就不会想起这些事。 她也不想知道他为何来院中,偶尔憋不住心神时甚至想跟他说就如同以往那般待她就行,不要想着弥补她,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不是弥补得了的。 思忖须臾,秦桢牵过周琬的手腕往另一条小径走去。 穿过杨柳树的沈聿白抬眸瞧见漫步离去的熟悉背影,单薄的背影决绝,想起一连多日被她拒之门外,眉心蹙了几分。 跟在他身旁的章宇睿自然也看见了,瞥了眼看上去心情不愉的好友,沉思须臾道:“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若踏出这一步,你和弟妹之间的关系就更加难以弥补。” 沈聿白眸中扬起些许寒意,良久,他道:“引蛇出洞之举而已,过后和她解释就行。” 年前圣喻已下,早就没有回头路。 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二人同时回头看去。 鹤一拱手,“王爷已携家眷而来,消息也散布出去了。” 剩下的也就只能是守株待兔了。 话音落下时,不知从何处蹿出的逸烽伸出手,手中是包装完整的药袋子,“属下蹲守在您歇脚的院落中擒住位妇人,特地是等她往茶水中下药时擒住的,人赃俱获。” 沈聿白垂眸捡起他手中的药袋子,左右翻看了下,“是什么。” 逸烽迟疑须臾,硬着头皮道:“情人散。” 闻言,沈聿白捏着药袋子的手顿了下,幽深的眼眸染上寒意。 情人散,情人散,自然是使人使了神志沾染情.欲的药物。 他正要开口之际神思中闪过一道光。 三年前那碗汤羹中的药物,恰恰是情人散。 沈聿白指腹慢条斯理地揉捏着药袋子中的粉.末,神情愈发严寒,尤似寒冷冰窖中的巨石,散着丝丝缕缕的寒气,眸光掠向身影已然消失无踪的鹅卵石径路。 闪到另一条小径上的秦桢回眸不再看到那道身影才渐渐缓下步伐,被一路牵来的周琬见她这样霎时间就明白了,“遇到沈聿白了?” 秦桢颔首,忽而见到不想遇见的人,情绪陡然低落了几分,笑容涩涩:“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前些日子做梦都想要见到他,现下只想逃得远远的,若是再也见不到就好。” 周琬愣了下,不知要怎么开口安抚,斟酌言语时瞧见不远处的仪仗,扯了扯她的衣角,悄声道:“长公主。” 秦桢也已经看到这一幕,她微垂着眼眸,福下身等候仪仗经过。 日光洋洋洒洒地倒映着仪仗影子,与她们相错时仪仗倒影不疾不徐地停了下来,温和而充满威严的嗓音自上落下。 “起身吧。” 秦桢身子往下压了寸,而后才缓缓地起身,背脊挺直眼眸却并未抬起直视来人。 不多时,又听闻长公主笑道:“多日未见琬儿,看上去好似比之前圆润了点。” “姑母惯是会打趣我的。”周琬道。 长公主被她的语气逗笑了须臾,眸光洒向她身侧的女子,恰似隔着雾山的朦胧之美,令人过目不忘,“你身旁那位便是沈聿白的夫人,对吗?” 听到她的提点,秦桢这才掀起眼眸看向仪仗上端坐的长公主,道:“臣妇秦桢见过长公主。” “无需多礼。”长公主抬了抬手,对着舆下的嬷嬷道:“京中竟有如此美人,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殿下忘了,前些日子舒墨公主还跟您提过沈夫人。”嬷嬷笑着提醒道,“您相中的那块玉石就是沈夫人的,那时公主就和您说沈夫人生得尤为动人,她个女子见了都止不住心动。” 长公主闻言思忖须臾,良久过后恍然大悟般地颔了颔首:“是听舒墨提起过,听说对玉石也甚是了解。” 也正是如此,她才记下了这个名字。 “臣妇只是略懂一二。”秦桢不卑不亢地回答着,心知长公主对玉石颇为了解,不愿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能略懂一二已经很是不易,不是谁都对石头有兴趣的。”长公主道,说着她停顿须臾,目光落向嬷嬷。 嬷嬷跟在长公主身边已有几十载,自是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道:“半载后的盛筵会展示些许藏家珍藏玉石,沈夫人届时若是有兴趣可递消息给奴婢。” 秦桢抿了抿唇,“多谢殿下。” “本宫甚少见到对玉石感兴趣的女子,且还如此年少。”长公主笑着感叹道。 秦桢不知这话是在和她说还是和谁说,在她思忖之时就听到嬷嬷开口:“时候不早了,殿下得紧着过去。” 听到嬷嬷这么说,她就明白,仅仅是感叹而已。 长公主颔了颔首:“是得过去了,晚了会儿那小丫头又要和我生闷气了。” 闻言,秦桢和周琬福了福身,恭送她的离去。 目送着仪仗消失小径尽头,福身的两人才站直了身。 周琬敲了敲有些酸痛的膝盖,道:“长公主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参加宴席,也就只有三公主能够叫动久未出门的长公主了。” 秦桢若有所思地点头,瞧了眼高挂的日头,“也到了要开宴的时候了,我们也过去吧。” 她们到主殿时,也并未瞧见章舒墨等人的身影,想来应该是在后院中。 不过倒是有不少人相伴着往后院走,三三两两的穿过小径向外延伸,不远处人头攒动不知是在看着些什么。 周琬随口叫住位相识的女子,问:“怎么大家都往后院去,不在前边等着。” “我们哪能去后院。”女子掩唇笑了下,冲着斜侧方的池塘边扬了扬眉,“听闻宫人昨夜着意潜下池塘围了道竹栏,竹栏中布满了桃花,又装入了绥州运来的粉白鲤鱼,甚是壮丽。” 说着就被友人给拉走了。 听着她们的描述,周琬也来了兴致,“我们也去看看?” 秦桢也没有见过这个场景,又瞧见好友兴致勃勃的神色,也不愿扫了她的兴致,颔首笑道:“好。” 穿过叠叠人影望见粉白相见的鲤鱼,它们随着宫人撒落饵食的方向跃起,一条紧接着一条,偶尔还有成群跃起的场景,些许鲤鱼鱼身甚至沾上粉嫩桃花。 周琬叫来宫人取来饵食,又递了些给秦桢。 秦桢接过饵食,抬眸掠向池塘中央之际瞥见对岸的两道身影,掠过的视线又渐渐地抬起,落在桃林中。 男子身形欣长挺拔,衬得抵着他鞋尖而立的女子娇小玲珑,女子指尖擒着男子的衣袖,仰眸不知在和他说些什么,但仅仅是侧面望去,都能够看到她扬起的嘴角。 只是男子似乎并不是那么知情识趣,微微往后退了须臾。 女子也不恼,往前跟了上去。 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秦桢忽而想起李铭有意无意提起的话语,眸间郁色渐渐深了几分。 降妻为妾。 若不是章舒墨心悦沈聿白,又怎会下嫁国公府,大可一人逍遥过日。 以沈聿白的性子,他若是明确拒绝,又哪会出现降妻为妾的传言,曾几何时秦桢问他是否有心仪之人时,也没有收到明确的回答。 刹那间她便明白了,是她鸠占鹊巢,占着别人的位置,若不是她心生妄念,他们早已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窸窸窣窣的悄声在耳侧响起时,秦桢悄然回过神来,身后道道视线如炬落在她的身上,汹汹烈火将她吞噬入腹,由外及内的焯烫她的肌肤。 她拉住怒意滔天的周琬,摇了摇头。 气在头上的周琬见她眸色中的苍茫,也顾不上喂食鲤鱼,倏地将手中的饵食一把撒下去,牵过她的手怒气冲冲地朝着对岸的方向走去。 围在旁边观赏鲤鱼的女子们纷纷往旁边让了步,给她们俩让出条道来,只是在她们离开时,相互看了一眼,顿默少顷也跟了上去。 秦桢被周琬一路拉扯着过去,灵魂都不知道落在哪儿,只有身躯跟着不断地往前走。 眸光与章舒墨对上之时,怔忪了下。 下一瞬,就听到她问:“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否喜欢秦桢。” 陡然间秦桢哑然失笑,他自然是不喜的。 “甚是不喜。” 从天而降的话语正中秦桢眉心。 那道嗓音熟稔而又陌生,比起平日的语气,愈发淡漠无情。 隐隐传来的惊呼声惊醒了秦桢,她回眸望去,身后不知何时跟来了一群人,乌泱泱地望着她,她们的眼神似愕然,似诧异,似心疼,又似惋惜。 太多太多的视线掠过她,就像是要将她看穿那般。 每道眼神都在告诉秦桢,过去三载也好,年少的喜欢也罢,不过是笑话罢了。 她的喜欢换来的是沈聿白的轻视,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吐露的厌恶。 不只是她的喜欢,就连她也只是个笑话。 秦桢笑了下,拉住周琬,“不要过去了。” 回过神来的周琬手足无措地看着好友,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道:“桢桢,我……” “没事。”秦桢抬手拂去好友紧拧的眉梢,“不是你的错。” 对上好友淡然处之的神情,周琬张了张嘴,余光瞥见一陌生男子,他清冷的神情中带着不愉,好似对这一幕甚是不满,迈出的步伐稍稍停顿了下, 秦桢对身后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她对上了沈聿白的视线。 四目相对间,看清了他眸中的漠然。 也是,被嘲笑的不是他,他又怎会放入心中呢。 秦桢垂眸笑了笑,轻声道:“等会儿遇到希桥和她说一声,我先回府了。” 说罢,她转过身离去。 对落在身上的几十道眼神也全然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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