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颤地指着苏琛,“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这么对你儿子?” “若不是你的好儿子,哪会有今天的事!”苏琛冷着脸道,气得他胸膛上下浮动着,“整日整日不好好钻研该钻研的,就钻研些歪门邪道。” 苏家夫妻俩就在这么起了争执。 守在那儿的大夫也顾不上其他的,紧忙上前查看她腕间的红痕,确定只是麻绳捆久引起的伤痕后才松了道气,退到了后方。 秦桢听了半响,又看了眼不远处的苏霄,微微拧眉。 夫妻俩的话语左不过是苏琛觉得苏霄的心不在玉雕之上,苏家夫人深觉苏霄已然是这个年龄中少有的匠才,又何必不停地将他和其他人做比较。 他们俩就这么吵着,似乎也没有顾上苏霄现下所处的境地。 直到听到苏家夫人不管不顾地道:“不是谁都是祁洲,你若是如此看好祁洲,那就寻他来做你的儿子,何必苦了你的儿子!” 涂抹药膏的秦桢霎时抬起眼眸看向稍显歇斯底里的苏家夫人,又看向一下子气得说不上话来的苏琛,心中涌起些许难以言说的异样感。 她看向不远处身影慵懒的苏霄,抿了抿唇。 “闹够了没有。” 凛冽的语气自身后传来。 秦桢转过身,看到不知何时走来的沈聿白,他神色不耐地转了下被捆绑须臾的手腕。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沈聿白接过鹤一递来的弓箭,拉开的弓箭都不带提前说一声的直接刺向苏霄,这下是直接划破了他的衣袖,漾起的血珠在空中静了一瞬,顷刻之间,唰地坠落到地。 苏霄瞥了眼被刺破的手臂,嘴角微微弯起。 这下苏家夫人是真的被吓到瞪大了眼眸,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有丫鬟搀扶着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沈聿白淡漠地瞥了眼苏家夫人,穿上箭羽的弯弓再次拉开。 这一下,是刺破了苏霄的另一边手。 “你们苏家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关起门来还不嫌乱,若是处理不好就由我来帮你们处理。”
第42章 明艳炽阳自上而下划破层层叠叠的枝桠,光影穿过茂密丛林斜斜坠落,倾洒倒映在苏家二老的身上,不过须臾时刻,清透碎汗要坠不坠的盈溢额间。 壮汉们不知都哪儿去了,就只余下苏霄在那儿,他宛若没事人般,神色自若地倚着门边儿,恰如局外人似笑非笑地欣赏着这场闹剧。 萦绕秦桢心间的异样感在与他视线相撞于半空中瞬间,霎时清明。 不论是她清醒之后苏霄的镇定,还是苏琛来时破口大骂而他却全然不觉,就连苏家夫人来了之后,他嘴边都挂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独自站在高高的树枝间,俯瞰着林间所有的一切。 秦桢眸子中洋溢着的激荡之色倏地落下,不解地环视着苏家几人,最终落向神情凝成冰霜的沈聿白。 他又是何时知道的? 适才的一切,都是他在知晓这场闹剧的情况下刻意而为? 这么想着,秦桢也就这么问了。 耳畔回荡着她清晰的喃喃之声,沈聿白眸中的霜寒猛地被冲破,他听到弦断引起的嗡鸣声,神色间闪过一丝怔忪,林间掠过的清风吹响眼前女子簪上流苏坠子叮呤响动,她就只是将心中的话语直述出口,不带任何其他意思。 沈聿白握着弓箭的指节紧了紧,心乱如麻。 破天荒地体会到了被人误解的心境,明明可以直白地告诉她,不是的,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下一瞬又在想说出口后该如何去证明自己所说的话。 毕竟,他凡事讲究证据。 没有证据,又何能让秦桢相信他的话? 苏家二老也听到了她的问话,都不由得静了下来,视线在两人之间环动,吵杂的林间静了好半响,苏琛掌心握拳抵在唇边作势咳了声,对秦桢道:“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儿性子顽劣,平白将姑娘拉扯入我苏家的事情来,姑娘日后若是有任何需要苏某帮忙的事情,尽管言说,苏某定会弥补这份歉意。” 秦桢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她听得出来苏琛言语间的诚恳,也相信以他在外的名声断不会欺骗于自己,只是这不代表被平白无故牵扯入一场‘强掠’的她应该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苏某没有要姑娘原谅他的意思,他犯下的孽他自个来还。”苏琛看出秦桢的欲言又止,稍微思忖须臾就能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但这是我作为他的父亲,理应要对姑娘弥补。” “若是如此,就不用了。”秦桢道。 如果不是以弥补之名做谅解之意,就罢了。 听到秦桢利落的回复,薄唇紧抿不语的沈聿白漆黑瞳仁颤了下,欲要抬手抓住她之际,她已然迈步离去,但她离去的方向,是往苏霄所在的方向走去的。 顷刻之间,沈聿白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些,扬起的弓箭对准神情中带笑的苏霄,只要他敢动手分毫,箭镞就会毫不留情地穿破他的胸膛。 这一拉弓又急的苏家夫人直跺脚,手心不时地拍打着苏琛的手,示意他上前求情。 苏琛虽只是匠人,但也曾为宫中办事,很是清楚这位内阁大臣的处事风格,倘若触及他的逆鳞,他也是真的不会留有半分余地,踌躇半响,拱手躬身道:“还请沈大人放过我儿。” 沈聿白闻言淡淡地瞥了眼颇具文人傲骨的苏琛,就是躬身之时背脊都不会弯下半寸,仅仅是撇了一瞬,视线又落回步伐盈盈的玲珑身影之上,“如果苏大家这些年不曾将苏霄与他人做对比,想来苏霄也不会性子大变,引起今日之事。”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日苏霄就便要将掩盖于苏家一片祥和之下的尘埃扬起,令世人皆知。 苏琛挺直的背脊僵了一瞬,目光犹疑地看了看苏霄,见他一副依旧无所谓的模样,微阖眼眸叹了口气,道:“好就好,不好就是不好,如果不能承认技不如人又怎会前进,这世间有不少奋起向上的后生之辈,是他甘愿将自己困在心笼之中,又怪得了谁。” 苏琛年轻之时又何尝没有遇到过手艺在他之上的佼佼者,也曾遇过同祁洲般用一个作品就名响大江南北之人,可他从未生过其他的心思,而是奋起追上方才有今日的成就。 回头再看时,那些佼佼者中不乏有因天赋沾沾自喜后再也无消息之人,而那些个一个作品就名震一时的匠人们现下也都不知所踪,所谓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倘若苏霄能承认手艺在祁洲之下,又怎会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祁洲对于苏霄而言,是孽是幸皆在一念之间,只是显而易见的是,他将这一份缘分当成了孽缘。 思及此,苏琛沉沉地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家儿子。 捆着苏霄的麻绳早已经被解开随意散落于地上,只是他不愿离去,在看到秦桢清亮眼眸中的困惑狐疑时,他轻拍了下满是灰尘的掌心。 “遇到你之前,这件事就在我的计划之中,他们早就已经等候在那儿多时,只是我看到跟在你身后的鹤一时,才心生了将你一道捆来的想法。” 秦桢神色很淡,默了片刻,问:“为何。” “被尘封在平静湖面下的惊涛骇浪,自然是要彻底将湖面上的小舟掀翻才会引起岸上注意。”苏霄从容不迫地道。 他心中或许是有愧疚的,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苏霄从未后悔过把秦桢牵扯入局。“沈大人正在陪同圣上围猎,倏然离席定然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你猜猜,今日的事情会有多少人在讨论。” 男子眸中笑意灿烂,几乎要将璀璨炽阳比过。 秦桢紧抿唇瓣。 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只有当你身处我的环境下时,你才会理解我为何会这么做。”许是看出她心中之意,苏霄不甚在意地笑了下,“秦桢,我又比祁洲差在了哪里呢?” 曾几何时,他是苏琛口中那个老天爷赏饭吃的人,也是外人口中的天之骄子,无数人不赞叹着他苏霄会是未来的苏琛,或是比他更胜一筹。 这一切直到祁洲的出现,变了味。 苏琛去了趟公主府回来之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原以为你才是那个老天爷赏饭吃的人,谁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祁洲成了他的父亲嘴边最长挂着的人,而他的岩柿也被拿来和不曾见过的珑吟做比较,是以苏霄去寻了叶煦将岩柿要回。 他倒要看看,没了岩柿,又是谁的作品会拔得头筹。 他的作品岩柿不再参与盛筵的消息也被他刻意放出,京中文人圈内议论多时,都在狐疑着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那今年的胜者岂不是胜之不武。 可随着珑吟问世,就不再有人提起这四个字。 而他们口中的天之骄子,也变成了尚未露面的祁洲。 更有甚者将他们二人作为对比,时不时地谈论着,最后的结论无一不是他不及祁洲,就连他的父亲也是如此。 苏琛在各大宴会时,都不曾掩饰过对祁洲的欣赏。 自云端跌落谷底的个中滋味,不过短短的一载光景,苏霄就尝了个遍。 “倘若不是祁洲的出现,苏琛就不会把我贬入尘埃之中,我就不会变成今日的模样。” 苏霄手指微微扬起,想要勾住随风扬来的细带,但随着秦桢下意识的后退,他手指在空中停顿片刻,收了回去,“我就是要世人知道,我这三年到底过得是何种日子。” 娓娓道来的平和语气却在秦桢心中引起了惊涛骇浪,一字一句地砸落在她的心间。 她被苏霄眸中一闪而过的恨意惊住,睨见他抬起指尖的瞬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桢从未想过,自己起势的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祁洲对于苏霄来说,已然变成了心魔的存在,他从未想过奋起超越过她,而是想着倘若没有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秦桢神色复杂地看了苏霄好一会儿,静默不语,越过他走入茅草屋中收起桌案上的包裹和画卷。 转身之时,她瞧见沈聿白孤身一人走来,随步而扬的袖摆偶尔会露出他腕间的痕印,是麻绳捆绑过后留下的印子。 停顿须臾,她走出茅草屋。 经过苏霄时,步伐停了下来,秦桢抬着眼,不疾不徐地道:“苏霄是苏霄,祁洲是祁洲,没有人规定这世间只能亮起一颗璀璨星星,自古以来也有不少文人墨客携手同行,后人仰望他们光芒的同时,也无不赞叹他们惺惺相惜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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