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跟只迷路的小鹌鹑似的,一下学就等在门口,等着沈聿白来接你,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回府。”蒋橙边说着边观察秦桢的神色,自己提到沈聿白时她眉眼都不带动一下的,提起的心微微落下些许,又道:“我和羽婕得知你死亡的消息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是以这次一接到周琬送来的请柬,嫁到同一处的两人不曾犹豫片刻地应下了。 “你也真的是心狠,假死都不和我们说一声的。”杨羽婕佯装生气地抿唇。 秦桢知晓她们两人的性子,拎起茶壶慢条斯理地给她们俩的茶盏中注入新茶,又端起自己的茶盏,微微抬起道:“那时没有想那么多,就想着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谁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周琬抬起手,握在手中的茶盏碰了下她的茶盏,“不过今日沈聿白也会来,你……” “早已经猜到了。”秦桢又碰了下那两人的茶盏,慢慢收回手,清晰的瞳孔颤动了下,心中呼了口气方才道:“已经和他见过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说着她停顿须臾,看向蒋橙,有意无意地问:“听闻蒋家已经在准备你小妹的嫁妆了。” “是啊。”蒋橙闻言微微叹息,提到这个就有些头疼,“你们都知道她的,自小就喜欢研究各式各样的玉雕,送给她的嫁妆中除了平日都会准备的那些外,兄长还给她寻了各大名家的玉雕,如今京中颇有名气的工匠中,也就差苏琛和祁洲的了。” “差谁不好差这两人,最是难寻了。”周琬接话道。 “苏大家还好说,起码知晓他人在何处还能够和他沟通上些许,唯独祁洲。”说着说着蒋橙又叹了口气,眼眸中满是无奈,“这人半点儿消息都没有,我家小妹一听说祁洲的或许寻不着,肉眼可见的丧气,门都少出了好几回。” “这我可就爱莫能助了。”寻东西有一手的杨羽婕道,“不过这祁洲也是神出鬼没,竟然三年间都没有人寻出他的身影,莫不是真和其他人所言,是位位高权重的公子,若不是这样,京中这么多世家为何寻不到这个人。” “谁知道呢。”周琬对玉石不是很感兴趣,但她知道秦桢很喜欢这些,伸出指尖点了点神情若有所思的好友,“你呢,有听说过祁洲是哪家公子没有。” 思绪飘浮的秦桢霎时间回过神,听到她最后那句话,微舔干涩的唇瓣,漫不经心地道:“或许不是位公子,而是女子呢。” 话音落下,凉亭内静了一瞬。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蒋橙和杨羽婕对视了眼,“你怎么知道是位女子?” “猜的。”秦桢笑道,点到为止地说着,“京中的世家子弟都被问了个遍都没有问出来,说不定是位女子呢。” 听她这么说,蒋橙和杨羽婕嗔得瞪了她一眼,倒是周琬,眸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到秦桢微挑眉梢无声询问,方才挪开了视线。 “姑娘。” 静伫在凉亭下的壁玉微微启唇,打断了她们的谈天,“前院小厮来请,世子的宾客都已经到了。” 周琬闻言‘嗯’了道,起身。 秦桢随着她往外走。 走了不过几十步,指尖就被走在身侧的周琬扯住,秦桢疑惑地看向她,见她眸光落在自己的腰间时就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和秦桢相识十多年,周琬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腰间挂玉佩的,尤其是玉佩深处若影若现的浅稀字迹,似乎是祁洲二字。 她余光扫了眼身后的蒋橙,着意压低嗓音,问:“你怎么会有祁洲的玉佩?” “沈聿白给的。”秦桢没有瞒她。 周琬倏地抬起头,惊诧地看着她。 半响,嗓音禁不住拔高了些:“你和他和好了!?” “没有。”秦桢摇头,循着她的视线掠了道随步扬起的玉佩上,不疾不徐地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开玩笑地道:“他的作品向来难得,既然收到了我为何不用。” 周琬知晓她的性子,不是那种为了身外之物着意贬低自身的人,“他等会儿可在,若是看到这道玉佩,定是会误会的。” “他若是问起,我就同和你说的这般告诉他就行。” 秦桢似笑非笑,侧眸看了眼好友,神情自得地和她往外走。 不论她与沈聿白说什么,信不信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而巧得是,他们之间信任全无,他会如何看自己,如今的她也不在乎,若是满心满眼还是会被他的话语扰乱心思,那又与言和有何不同呢? 傍晚的凉风徐徐拂过院中树木,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的沙沙声荡漾耳畔。 秦桢会来赴宴一事,沈聿白早早地就知道了,不过来到王府多时,他都没有瞧见熟悉的身影,刹那间,他以为是她得知自己会来的消息,选择了不来。 最后还是章宇睿看不下去了,告诉他秦桢就在后院,他微抿的心才松下些许。 前院小厮前去通传消息后,静默不语的沈聿白眸光时不时地掠向后院到前院的必经之路,许久都没有看到有身影踏上径路走来。 与他言说着叶煦一事的章宇睿又没有听到他回话,了然又无奈地侧眸看向心不在焉的沈聿白,他挑了挑眉,“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沈聿白回头。 “望妻石。”章宇睿笑着啧了声,揶揄道:“我只听说过望夫石,今日还是头次见到望妻石。” 闻言,沈聿白嘴角微微弯起,没有反驳他。 谁知章宇睿笑着笑着忽而停了下,又自顾自地推翻了自个的话,“也不是,你们都已经和离了,秦桢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沈聿白:“……” 他眸光暗了几分,道:“少说几句不会憋死你。” 须臾,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微微侧身,踏上两侧种满花株的径路,她眼角眉梢中全是涌动的娇笑。 沈聿白透过浅浅灯笼烛火看着她的面庞,掩藏在瞳底深处的点点星火悄然漾上,隔着幽深径路四目相对时,她眉眼的笑敛下了几分,神情与平日那般,淡淡的,不愿言语的。 他喉间微微发紧,握着茶盏的指腹一寸一寸地捏紧。 倏地漫上的涩意在瞥见随着她轻盈步伐扬动的玉佩时,顷刻之间荡然无存,戏水鸳鸯玉佩下的穗子拂起又落下,恰似他此刻的心口,空荡荡的心霎时间被涌上的胀覆盖住。 凉亭通明烛火落于他微微发红的眼尾,握着茶盏的指腹不自觉地松开。 沈聿白的目光随着她的走近而收回,看着她目不斜视地越过自己的身影,留下萦绕在鼻尖的淡淡清香,他的心如释重负般松懈了下来。 不由得想。 她既然戴了玉佩,是否就是愿意接纳他微许了。 秦桢知道,沈聿白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停留许久,久到她落座于他的对面,掀起眼眸看去时他的目光才垂了些许,不过,她没有错过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垂挂腰侧的玉佩现下安安静静地坠着,星点灯火倾洒于它的身上,折射着稀薄的光芒。 在座的十来人都是知道沈聿白和秦桢之间的事情,言语时也甚少谈到夫妻之类的话题,多是聊一些京中时兴的事情,就算偶尔会提及夫妻相处之道时,也会极快地略过。 秦桢静静地坐在那儿,听着他们讨论。 而坐在她对面的沈聿白神色要比初来时温和上许多,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他的好心情。 听他们谈论到前些日子张贴的通缉令,秦桢夹着竹箸的指尖紧了紧,神色如常地伸手夹着碟中的糖浇香芋,黏腻甜兮的糖丝落在绵密香芋上,也随之绕在竹箸间。 竹箸抬起时,她的眸光与沈聿白隔空相对,他淡薄的神色中夹杂着些许难以察觉的紧绷,凝着自己看了许久,久到她挪动了视线,他都没有收回眸光。 秦桢垂下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睨着玉佩,她知道沈聿白在想什么,头一次,她能够如此清晰明了地看明他神情中的含义。 “又在看什么呢。” 耳畔响起杨羽婕略显疑惑的嗓音。 秦桢抬起头,与她对视了眼,道:“没什么。” 杨羽婕可不信,眼皮敛下借着灯火望去,睨见她腰间的玉佩时,看得越是清晰,眼眸的亮光也就越明亮,她不大认得这些个玉饰,不过也能看出这玉佩定然是极好的物件,“你这玉佩是在哪儿买的,我离京时也去看看。” “什么玉佩?”听到她的话,蒋橙也看了过来。 “桢桢腰侧挂着的。”杨羽婕说。 闻言,蒋橙垂眸看了眼。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瞧见玉佩上刻着的两个字,霎时间抬起头惊诧地看向秦桢,“祁洲的?” 祁洲二字一出,其余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来。 尤其是在场的几位世家子弟,神情中泛着的光都要掩过明亮烛火。 秦桢颔首。 她不疾不徐地解开玉佩系带,放入蒋橙的手中。 灯火下折射着光影的玉佩落入在场的每个人眼眸之中,他们这个看完又递给那个看,言语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视线随着玉佩而走的沈聿白眸光微凛,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全然没有听进去,良久,他看向秦桢,方才发现她的视线已经望着他多时。 目光交错之时,她那双倒映着斜斜烛火的瞳孔深处泛起些许笑意,只是这道笑意很凉很凉,凉得沈聿白都有些抓不住她忽而飘过的神思。 “秦桢,你这块玉佩……” 斜侧方传来的低沉嗓音引起沈聿白的注意,他听出,是蒋谦的声音。 秦桢闻言也看向了他,她认识蒋谦,是蒋橙的兄长。 蒋谦双眸时而看着玉佩,时而看向她,欲言又止的神色逐渐引来所有人的目光,哑声半响,他道:“冒昧一问,这块玉佩你可否卖于我?” 话音落下,沈聿白定眸看了他好一会儿,微微蜷起的手心紧紧拢住。 隐隐意识到不大对劲的章宇睿皱了眉,知晓蒋谦是在为他的小妹筹备嫁妆,可身边忽然泛起的寒意倾颓而至,他不由得出声道:“祁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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