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在到沈家还有两里路的地方停下,为避人耳目,没有直接将人送到家,之后牛车便向着镇上驶去。 夜色朦胧,两侧桑树枝叶茂密,地面昏暗不清。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沈乔背着手在路上玩青蛙跳,那浅葱色的裙边随着她的动作飞起一道小小的弧线。 谢源跟在她后面,伸了伸手,想说天黑别摔着,但觉得就算是自己说了沈乔也不会听,就这么犹豫了一下,忽然发现她蹲下去就没再起来。 沈乔感觉自己不太舒服,小腹忽然有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到现在还在疼,好似有人拉扯着她的腹内,连带着五脏都疼得颤抖。 “发生了何事?” 沈乔没有应声,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好似在忍受着什么。 谢源蹙眉快走几步,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却见她猛地打了个战栗。 谢源一惊,借着月光,看清了沈乔此时的模样,面色苍白,眉紧紧蹙着,嘴唇毫无血色。 他忙扶起她,用额头贴在沈乔的额头上试温,只感觉到了一片冰凉。 难道是白天救别人被反噬了?谢源面色铁青,环抱着她问:“还能走路吗?” “疼……”她紧紧地缩着,只说了一个字,额上便发出了一头冷汗。 谢源皱起眉,忽然一撩衣袍,在她面前回身蹲下。 “上来,我背你回去。” 沈乔艰难地趴在了少年背上,谢源托住她的腿弯,在沈乔小声的惊呼声中站起来向着前面的村子跑去。 沈乔揽着谢源的脖颈,将自己的脑袋压在他的肩膀上,起身的颠簸让她下意识地贴住了他脊背,顾不得赵娘子跟她说过的男女大防,沈乔只觉得腹内好似有尖刀旋转,疼得她不得不用全力压住自己的疼痛。 这不是蛊虫反噬的疼法。这是怎么回事? 沈乔闭着眼,只听到谢源的脚步声和呼呼的风声。 噗通噗通,谢源的心跳得非常快。 脑海中想着,若是沈乔有事,他该如何救她。想到沈乔看着蛊虫时那双发着亮光的眼睛,可若是被赵三娘子发现了医蛊的事,凭借赵三娘子对沈乔的疼惜,一定不会让她再饲养蛊虫这种需要主人割血饲养的东西…… 想 着想着,谢源脑海中这些杂乱的东西骤然刹住,他发现了一个从前从未注意过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的脑海中已经完全是沈乔?为何她能轻易地占据心神,让此刻的他惊慌失措?……这真的是兄长对待妹妹的态度吗? 从未注意过的地方破开了一个洞口,谢源仿佛忽然醒觉,远远避开,仔细地辨别这个忽然出现的洞口是有利还是有害。 还未想出答案,他听见沈乔可怜巴巴地问:“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谢源一时没有应声。 沈乔睁大了眼睛,捏着衣裳,仔细辨别了一会谢源此时的神情,试探性地问道:“表哥?” 在昏暗的夜色中,少年仿若浸润了月色,漂亮得恍神,也冷得让人心生怯意。 细细观察了他一会,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抚上额头,谢源听见了沈乔虚弱又饱含担心的声音:“表兄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谢源没有回答。 见他缄默,沈乔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 她再次开了口,声音软软,忐忑不安:“表兄是生了乔乔的气?” 她的反问让谢源怔住了,生气吗?他不生气。这是他自己逾越的男女之防。 他垂落视线,缓下神色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事。” “我从前时候,去过一个姓钱的大人府中。那位大人喜欢食肉,后厨中只做肉食。府中的人很多,可每月都会少人。” 沈乔好奇问:“然后呢?” “后来有一天,府中的人不吃肉了。” “为什么?” “因为吃太多了伤了脾胃,太医不让吃了。” “可是你刚刚说每个月都会有人少。” “钱大人挑剔,便会每个月裁人。” 沈乔气得锤了他一下,怀疑谢源在戏耍自己:“这两件事根本没有关系。” “腹痛和死亡没有关系,乔乔。”少年悠悠转眸,唇边带着一丝浅笑。 她失语一阵,忽然间觉得不疼了。 昏暗的夜色中,暖风吹着,隔着衣裳,她感觉到少年的脊背和她相贴,忽然间感觉不自在起来。 她拍了拍谢源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 谢源还有些担心,沈乔却震震有声自己已经好了,执意要下来。结果刚一落地,腿就虚软地不稳了一下。 面如冠玉的少年立刻扶住了她,然后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干净修长的手。沈乔则犹豫了一下,方才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肌肤相触,少年掌心持续稳定地将热度传递过来。 沈乔还是第一次被同龄人这样牵着,一时竟生出些奇怪的痒意,好像有羽毛在心底轻轻地挠了一下,出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开心。 沈乔回望着谢源。 “你在看什么?” “在看表兄。”她脱口而出。 谢源停下脚步,转头凝视着沈乔那双乌黑清润的眸子,微笑道:“好看吗?” 月色中,少年的那张脸似乎都微微泛着光,神色柔和得不可思议。 沈乔有点被蛊惑住了。 赵三娘子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在看着两人牵着手走来时,那一瞬间的表情十分凶悍,但眨了眨眼,赵三娘子的脸色还是平常的温柔恬静,沈乔便怀疑天色太黑,自己看错了。 “我今天去找你们,私塾里的人告诉我说,你们下午就放了假。这么晚了不回家,若遇到歹人可怎么办?”说着话,赵三娘子一步步向着他们靠近,唇角噙着笑,一派温柔可亲的模样。 沈乔抬眸悄悄瞟了一眼自家娘亲,发现她的目光正像是根钉子,用力钉在她手上,一动不动。 忽然间,沈乔做贼心虚地赶紧从谢源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谢源垂睫凝着被抽回的手,顿了片刻,方才抬起那双似蒙着层雾的眸子:“赵姨何必担心,表妹与我只是在外逗留了一会,就算遇到危险我也会护着乔乔。” 沈乔抿紧了嘴唇,心噗通噗通地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家娘亲好像更生气了。 “……乔乔?” 赵三娘子眯眼,敏感地捉住了这个称呼。 谢源若无其事地弯起眉眼:“对,乔乔。” 字字清晰。 “我就是叫了又如何?” 感受到现在气氛古怪,沈乔缩着脑袋,将自己严严实实藏在谢源身躯之后。下一秒被赵三娘子伸着手拽出来,沈乔见挣脱不掉后,果断放弃了无效反抗。 沈乔回头,哀怨地看了一眼,被迫被自家亲娘塞进屋里。 “还看还看!再看你那双眼睛干脆挖下来黏在你表兄身上算了!” “肚子还痛吗?” “娘?你怎么知道……?”沈乔立刻想起来了,假装虚弱地捂着小腹。 赵三娘子没回答,从衣箱子里找出新衣拿来:“今天情况特殊,我先放过你,之后必须要和谢源保持两尺距离,不可凑那么近知道吗?” 赵三娘子说她是来了月事,此后的每个月这个时候都会疼痛。 沈乔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 她以为她要死了。在她获得了曾经做梦都不敢要的东西之后,老天便要全都收回去。 这种害怕,她无法跟任何人说。 收拾干净后,赵三娘子令她躺下,给她盖上了层被子,接着找出冬天里的汤婆子,注上热水让她捂着。 正要走,却忽然被沈乔扯住了衣角。 脸色苍白的姑娘低垂下眼:“娘,我不想你走。” 赵三娘子见到扯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地颤抖着,好似害怕极了。 赵三娘子轻轻地坐回了床边,掀开一角被子,脱掉外衫在她身侧躺下,展臂紧紧抱住沈乔,好让自己的暖意尽数传递给她。 “睡吧。” 另一边,直到确定沈乔这里灯光熄灭之后,谢源才静静起身,吹熄了烛火。
第27章 “李叔,这是赵姨让我来送的鱼的钱。” 谢源拨开桑林丛草,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从怀中拿出一只灰蓝色的钱袋递给面前的老翁。 头戴着陈年蓑帽的老翁坐在一块靠着岸边的石头上,听见声音,他轻轻抖了一下钓杆,水里探食的小鱼苗纷纷惊去。 老人叹了口气,粗糙枯老的手拿起草间的篓子往谢源面前一丢,两条闪着银光的鳜鱼拍打身体,险些跳出来。 谢源看着鱼篓迟疑了一下,就见渔翁熟练地拔了一把草,搓成绳子,再用草绳穿过鱼鳃,将两条鱼系在一起递给他。 谢源道了声谢,见他不接钱,便将钱袋放在了旁边的石头上,正要离开,渔翁却忽然咳嗽一声,又抬眼看了一眼谢源。 “我听人说你要被举荐去给蔡阁老当学生了?” 谢源微讶地停下脚步。 在竹溪村,消息总是会以极快的速度流传开。 得益于周亭一伙人的宣传,村里的人虽不一定明白阁老是个多大的官,一条金灿灿的大腿的意义却是明白的,只要抱上这条大腿,就是直奔青云路。 谢源忽然想起冯先生确实跟他说过,过几天要带着他去见一个人。他心道……看来冯先生让他去见的就是蔡老了。 蔡老是朝中阁老,和谢源有过一面之缘,之后蔡老被阴会水之流排挤,不得不告老还乡。以他现在的情况,见到了蔡老恐怕会惹来麻烦。 谢源笑了笑,道:“只是谣言罢了。” 老翁便没再说话,挥挥手让他走,自己则持着钓竿继续钓鱼,宛如一座泥塑,一动不动。 谢源从河边回村,正走在路上,遇到了从书院回来的周亭。 他背着个包袱,还穿着一身长袍,看上去意气风发,远远就朝着谢源笑着恭喜:“我早说你不是平常人,蔡老可是个大人物。” 谢源提着鱼,没跟他解释,只是看了他的包袱一眼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从书院回来了呗。” “今日不是旬休。” “嗯,不去了,你大可以等我的好消息了。过不了两个月,朝廷就会给我颁下官职。”周亭背着手,笑着道。 谢源微微蹙眉,困惑地看向他。 周亭笑道:“前两天我遇到了位大人物,欣赏我的才华,愿意替我举荐。” “对方是什么人?”本朝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举荐,除了蔡阁老外,还有其他人来了这里吗? 周亭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谢源。 在听到对方是个宦官的时候,谢源微微皱起眉。本朝之中,宦官势大,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对他的通缉也是因为宦官之首的阴会水下的命令。他对于宦官之流,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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