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 谢源反应很快地用自己的衣袖作为遮挡,蒙住她的眼睛,可沈乔还是在那一瞬间见到了冯氏兄弟两人的惨状,没感觉到恐怖,只觉得这症状莫名有些熟悉。 冯献面色凝重,先箭步上前为冯逸仙扯开衣裳,让他不至于因窒息死亡,然后吩咐了一个大点的孩子去后院把马车套来。在遇到性命攸关的大问题时,冯先生还是有几分一家之主的模样的。 “这不是普通蜂毒,那些蜜蜂有问题。”冯献很快做下判断,毫不留情地扇了自家儿子的脸两巴掌,努力让他意识清醒的同时拉着他的耳朵喊:“逸仙,逸仙!” 冯逸仙意识尚且清醒,还没被毒蜂折磨死就先被自己亲爹扇的两巴掌扇得头晕眼花,他觉得自己亲爹指不定是对他有什么仇怨,他想控诉他爹,却发现自己只能没什么力气地哼唧两声。 冯献注意到了这点动静,按着他的肩膀赶紧问:“你们还记得那蜂长什么样吗?在哪里蛰的?” 冯逸仙缓了口气,大着舌头虚弱地说:“没了,被二哥扔进湖里了。” 冯献眉毛夹得死紧。 乡野村中最容易遇到的就是不知名的毒物,更何况这还靠近瑶山,瑶山之中,山大林密,毒物横行。就连最有经验的老把式进山打猎都得将小命悬在裤腰上,万般小心,遇到不认识的虫子植物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生怕一个不慎没了小命。 没想到他们今天中了招。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去县城,找吴老大夫,要不然就是在村子里等死。 可是县城这去一趟就要两个时辰,他担心的是冯悯和冯逸仙撑不到那个时候。 冯娘子听了消息,满脸惊惶地被人扶着过来,刚才在后院的时候已经被这个消息刺激得晕过去了一会,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只为了想要亲眼看看情况,结果以来就见到地上躺着两个脸面通紫的人。 她甩开旁人,抱着冯悯惊呼:“悯儿!” 又看看冯逸仙。 “仙儿!” 冯逸仙勉强动了动肿起来的胳膊:“娘,我还活着呢” 冯娘子脸上发急汗,提起裙子高喊:“车呢?!车在哪?” 去后院套车的人急急忙忙回来了,匆忙道:“马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正泻肚子。” “泻肚子?” 旁边站着的几个孩子有些心虚地往后缩了缩,他们就是给马喂了点外边摘的野草…… 这下不说冯娘子,就连冯献都一口气噎在胸口。 沈乔趁着谢源不注意偷偷掀起了他的衣袖,朝着前面瞥了一眼。 躺着的两人身体发肿,皮肤上浮现紫色血管,说话大舌头,呼吸急促,最后的状态是昏厥。 熟悉的既视感越来越强,隐隐约约的,沈乔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段画面。 老旧的陈坛中,被砍断四肢的“人”被泡在浓黑色的药水中,“人”的皮肤肿胀而发紫,伤口被水泡得发白,“人”听到了瓮坛被打开的声音,艰难地挪动着长出肉芽的身体,用那失去舌头与牙齿的嘴冲她做着口型。 沈乔知道,“人”在祈求自己杀了她。 可瓮前的少女手中拿着盖子,清亮的目光落在瓮水中。 比起瓮中人的身份,她更在意的是这瓮中的蛊虫。那是主母炼制的,她的蛊虫要强十倍的毒蛊。 但直到最后她逃出来,也不曾知道那是怎么炼制出来的蛊虫。 从回忆中回过神,沈乔转过头,兴致勃勃地冲着谢源问:“表兄,你说,被马蜂蛰,也是中毒的一种吧?” 谢源皱起眉头,清楚地看到了沈乔眼中闪烁出的兴奋,他将手放在沈乔的脑袋上揉了揉,柔声问:“乔乔,告诉哥哥,你打算做什么?” 沈乔没有隐瞒谢源的想法,冲着他扬起笑脸:“如果说着是毒物的一种的话,那你说我的医蛊是不是就是在这种时候用的?” 袖子下,谢源握成拳的手微微一紧。 医蛊使用条件苛刻,其中有一种虫子能够将毒性置换入蛊虫身体,只是蛊虫的主人或多或少会受到牵连,影响身体,一个弄不好还会反噬。 谢源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救两人的办法,可是……他心里不希望沈乔为了别人冒险。 实际上,沈乔只是稍微有点对这种毒感兴趣,想要用虫子收集起来研究一下,她可没有舍己救人的想法。 之前主母怕她出现反噬被自己的蛊虫吃掉的结果,从小被训练摄入毒素,只要不是主母亲手炼制的毒素,就基本对她无碍。 毕竟,对外的匕首,既要打磨的锋利,又不能伤到自己。 想到这里,沈乔居然有些感谢主母,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可能对几乎所有的毒物免疫。 沈乔又看了一眼冯悯兄弟二人,两人的症状与那瓮中之人的症状相似,主母应该就是使用这种毒素炼制的毒蛊,她要是想破解当初的毒,就只能选择从冯氏兄弟此次的病症入手。 怀着不可言说的想法,小姑娘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表兄,我有能力救他,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即使是闭上眼睛,谢源也依旧能感受到姑娘那清亮的目光,就连她清越的声音好像穿透了他的躯壳,重重地击了一下他的心。 是啊,沈乔和旁人不一样。 吴老大夫说过,能被医蛊亲近的都是至纯至善之人。 他的表妹……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任何利己的念头,纯良到根本不会去想,如果蛊虫被别人知晓会有多大的危害。 前半生一直生活在深宫宅院,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旁人知晓了蛊虫的反应,害怕,躲避,谣言中伤,最后聚集起来将人活活折磨死…… 少年眼神微暗。 既然这样,他就更不能让沈乔冒这么大的风险了。 谢源心中一定,几步上前,走到众人面前道:“方才我见到吴家阿叔在用牛车运竹子,就在私塾外,牛车虽然比马车慢,但好过在这里耗着。” 沈乔困惑地看向谢源。 冯娘子的脸上盈上喜意,忙催促人去借车。 只有冯献的神色依旧不好,就算是有牛车又怎么样?看悯儿发作的速度,怕是最多能撑一个时辰,根本来不及到县城,比起让悯儿和逸仙在路上殒命,他还是更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在他的身边,在他们的家里离开。 可望望脸上满是希望的自家娘子,冯献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将孩子搬上了匆匆借来的牛车。 沈乔趁着谢源在安排私塾的人先休假回家的时候,闪身钻上牛车。车内,冯氏夫妻对她坐上车有些惊讶。 她来不及解释缘由,直接开门见山道:“冯先生,师娘,我能救他们。” 刚说完这句话,牛车车棚一晃,是谢源越过赶车的吴叔,抢先坐在了牛车前。 沈乔吓了一跳,还以为谢源是来阻止自己的,却没想到谢源竟然一把夺过了吴叔的牛车鞭。 “吴叔,这次就先让我来驾车吧,您先回去。”少年声音郎朗,清脆悦耳。 看着马车内茫然的冯氏夫妻和地上的两个伤患,沈乔又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驭驶牛车的清俊少年,他脊背笔挺,一拍牛鞭,驱使着牛动了起来,根本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忽然间,沈乔福至心灵般地悟了。 谢源不是来阻止自己的,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让除了伤者及其家属外的人离开,尽最大的可能降低知情人的数目。 而他们驭驶牛车,在众人面前去的医馆,这样就算两人好了回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人是她救的。 行事果决,反应机敏。 沈乔眨了眨眼,怪不得先生如此喜欢谢源。 正走神,沈乔忽然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她转头一看,是满脸憔悴的冯娘子。 “乔乔儿,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有几分把握能救我儿?”她声音很轻,像是连自己也不确信一个十来岁的姑娘能救人,可为人母亲,见到最后一丝希望,她宁愿选择盲目。 沈乔咳了一声,谦虚地道:“十之八九。” “你能怎么救?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了。”冯献比冯娘子要理智,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他就算是再昏了头也是做不出来的,他站起身,指点着道:“等会你就下车,谢源也是,你们赶紧回去,我来驾车带你师娘他们去县城医馆。别在这里添乱了。” “我不管!”冯娘子猛然爆发,冲上去揪住了冯献的衣领,眼圈通红,眨眼落下泪来:“不是你儿子?!你当真不要你儿子?明明有办法救!你还要赶人家走!我就是撞死在这里我也不会放人!” “你放手!” 冯献穿着宽松的大袖,平时为了风雅系绳松松垮垮,此时被情绪操控了理智的冯娘子一招呼,衣裳散乱,只能狼狈地四处收拾着衣服,避免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失了形象。 沈乔将手揣在袖子里,乖巧地跪坐在牛车车板上:“先生不妨让我试试,看看是不是我在玩笑。” 大概是因为冯娘子的虎视眈眈,又或者是他自己对救人已经没有了信心,冯献沉默了一会后并没有再拒绝。 “若是医不好,婉娘,你也莫要怪罪孩子。”冯献揣着手,默默地蹲坐在牛车上,低声说了一句。 冯娘子没答话,只是恨恨地瞪着冯献,用袖子用力擦着眼泪。
第26章 冯娘子终于崩溃,捂着自己的脸倒在冯献的胸口,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接连而下,很快便湿了一片。 冯献眼中渐渐失望,怀抱着娘子,张了张口,正要劝慰还在盯着蛊虫的沈乔,可下一秒,冯悯的指尖就轻微颤动了一下,身体周围发紫的皮肤渐渐褪去颜色,一点一点地变浅,消失。 冯献顾不得其他,忙把自己呼吸急促就要晕厥过去的三子拖到了沈乔面前。 见两人苏醒过来,冯献很激动,握着沈乔的手说:“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是虫子辛苦了。 沈乔心中暗笑。 将虫子召回竹筒中,朝着马车外张望了一下,发现谢源将车停在了僻静的地方,现在看情况好转了,便放下车鞭过来。 一进马车就对冯献施了个礼。 “先生,沈乔所会的东西,还请先生不要透露,不然恐怕有杀身之祸。” 冯先生和师娘连连应承,沈乔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荷包上的穗子。 这些又不是毒蛊,是能救人的好虫子,怕什么?就算是暴露了,旁人也不过是觉得沈家出了个小大夫,求着救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她不以为意。 因为谢源的恳求,冯献打算暂时不回村子,在镇上住两日,假装是被吴老大夫救了。吴老大夫心善,要是有人问起,应当会帮忙圆上这个谎。 谢源觉得这样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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