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微微一顿,便抬着步子向着那人走去。 白鹭书院的人脸色黑差:这小子居然如此不识好歹!一定是个攀权富贵之人,如此品行,不来更好! 而对面的商户之子,虽然同样不喜谢源,此时心里却有了一种微妙的胜利感,对着谢源这么寒酸的人混进他们之中都没有人说些什么。 谢源被拉着做下,那胖乎乎的福气少年就道:“我叫方文庆,我爹开着县城里最大的油店。” “谢源。”谢源没有多说什么。 “你也是被你爹揍来的?”方文庆同情地看着他,好似找到了什么难兄难弟似的,眼中流露出一股战友情。 “你不在意我的出身?” 在谢源看来,这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婚姻门当户对,交往的朋友也不可相差过多,可现在的自己身份上不过是一个寒门之子,眼前的少年根本没有拉拢自己的必要。 “嗐!”福袋少年挥了挥手,像是不耐烦地道:“这些东西我最烦了。都是张嘴吃饭的,死了都要埋进土里的,也不知道是哪些个老古董吃饱了闲的,研究出这些条条框框,把人束得不舒服。” “况且我家也就是个开油店的,比不了什么大户人家。今天早上我娘下厨多舀了勺油我爹都气得躺在地上不动了好半天。” 谢源忽然就明白这少年为什么没有进入白鹭书院了,光是这倒反天罡的念头,就和沈乔有的一拼,白鹭书院不可能收下他。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剑拔弩张的两边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什么?”方文庆睁着大眼,朝谢源看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了好似斗鸡一般,一动不动的两方,随即了然。 “你看到对面的那个长着张马脸的了吗?”方文庆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道:“那是白鹭书院的榜首。” “听说是半个月前转入白鹭书院,原先是在天底下最闻名的白鹿洞,不知怎的,忽然就在一个月前搬来了这白鹭书院。一来便力压了现在的榜首一头,逼得人家不再去书院了。可他这派头还引得好多人追随他,说他行事果断,是文人中的侠客,有将才风范。” “然后咱这边的这位,是抚州首富之子。虽然是次子,但家中颇为富贵,据说就连吃饭的碗碟都价值千两的古董。家里还有一只商队,专门从西域那边走商引来香料。这些人便都和他家有合作关系,唯他马首是瞻。” “这位小爷金尊玉贵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咱这小小的金溪县了。但是都在猜测,是听说了蔡老要选学生。” “有这两人在,我们其他人肯定是没戏的。可是我爹偏偏不信,硬是拿着鸡毛掸子把我揍过来的,你看,我脖子后头还还肿着呢。” 方文庆扯了扯衣衫,谢源轻轻咳嗽了一声,避过视线道:“方兄,举止。” 谢源无奈,没想到方文庆这么不见外,当场便要脱衣服,没看到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正襟危坐,生怕自己有什么失态的样子吗? 是的,谢源早就看出,考察已经开始了。 方文庆还扯着衣裳,嘀嘀咕咕地说:“这有什么,反正也没人注意我们……” 谢源耳朵忽略他的嘟囔,抬起目光,借着这些穿着富贵的少爷们的仆从走动倒水的动作遮掩,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件屋子。 屋中摆件并不多,唯一显眼的是一张摆放在东南角的博古架,上面虽然摆放着各色古玩玉器。 谢源回想起蔡凤春似乎并不喜欢古玩。 他目光再次移动,最后定在北面的主位旁侧的一只长颈宽肚花瓶上。 瓶身光滑可鉴,在花瓶上谢源看见了在博古架的另一边,有人正时不时地看一眼他们,接着提笔记着什么东西。 想必是用了巧妙的阵法,通过屋内的布局设计,制造出了一块隐蔽起来的空间,在那个空间中,他们所有人的状态清清楚楚地展现出来,而让他们看不见这屋子里还凭空“少”了一块。 能布局出这样的空间,对方对奇门遁甲之流想必十分精通。 谢源不禁感叹,能在前朝那样昏庸无道的官场中杀出一条血路,还到了如今的地位,这蔡凤春看来不是单纯的“直臣”。 这样更好…… 谢源微微阖目,在不经意间调整姿势,让自己的状态既不显得刻意与僵硬。 真正的考验早已经开始了,只有方文庆还浑然不觉,只念着吃的。 “哎哎,你说这蔡阁老不会要等到吃完午饭才来吧?我都饿了。等会晌午了过一刻再不来咱就走吧,我请你吃醉风楼的烧鸭。这个东西好吃!” 谢源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已经听到了旁边福袋少年吞口水的声音。 忽然间,他动了动鼻子,寻着味道闻到了谢源的袖子间。 “你着袖子里放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方文庆说的“香”当然不是花香或者体香,而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糕点的香味。 他狐疑地盯着谢源,在谢源渐渐僵硬的表情中露出了我懂你的邪笑。 “我也带了吃的,咱俩换换呗?你的东西我闻着没吃过。” 方文庆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只鸡腿,油纸轻轻晃了晃,便在屋内传出了一丝缥缈的香气,引得整个屋子的人都忍不住恶狠狠地瞪向了方文庆。 他们大早上便来了,一坐这里就是一上午,可都没吃东西呢! 这小子,是故意搞破坏的吗? 而在玄机暗处,看到这一幕的“考官”,头发花白的蔡凤春险些没忍住大笑出来。 这胖小子,居然还带了这个东西!真是有趣,有趣! 说实话,他本来都看腻了这些人,觉得既然都知道了他的心思,这考题便不该存在了,一道已经写了题目答案的题目,根本没有什么意思,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将这水搅混了。 鱼儿看不见鱼饵,却因惊动纷纷从水里跳了出来。 原本蔡凤春觉得他失仪,将他从名单上划去了,这回特地找到他的名字留了下来,直觉若是有这个人,会有更有趣的事情发生。 方文庆不知道自己被蔡老注意,且从落选名单上挑出来,见到自己的秘制鸡腿居然诱惑不了谢源,少年仍旧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样子,咬了咬牙,气愤地从另一个袖子里掏出了一只猪脚。 “这个也给你!行了吧!” “好兄弟,你就给我尝尝!” 谢源微微动了动手指,却是将袖中的东西往里面藏了藏,那是他离开前,沈乔给他装上的糕点,一路上他都没有舍得吃,怎么可能会在现在给一个刚认识一会的人。 他目不斜视,十分铁面无私道:“不行。最好把你的东西收起来,再不收起来,怕是有人要忍不住了。” “啊?”方文庆愣了一下,憨憨的木脑袋没反应过来他的话。 另一边,在白鹭书院的那一方学子脸色一变再变,心底升起的怒意腾升而上。 “方文庆!你这是故意的!你当我们都和你一样,除了吃就记不得其他的了?” “你要是不想考试,就赶紧出去,别在这里丢人显眼!” 青年穿着鸦青色的袍子,容貌端正,只是现在的恼火神情破坏了他此时的面孔,倒显得有几分狰狞。 方文庆被他突然的吼叫声吓得鸡腿都掉了,吸了吸鼻子,抬头见到是环佩赤红玉环的人,就没敢回嘴,默默地将鸡腿捡起来包好揣进袖子里,低着头对谢源道:“对不起了,兄弟,我先走一步,先在外头等你吃醉风楼的烧鸡。” 谢源微微蹙起眉,看着福袋少年被怒骂了一通也只是冲着外头走,不禁心中叹气,伸手将他拉住,且先他一步站到了众人之前,上下打量着对面站出来,为众人舍身取义的青年:“这位……”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对面的人便没好气地看了眼谢源,道:“我姓何,单名一个'岸'字。” 谢源微微一点头,道:“阁下是白鹭书院的赤环生?” 何岸扬起脖子:“你这小子倒是有见识。” 可他转眼又道:“即便如此,你若是护着那商户之子,我也不会给你面子。” 谢源不慌不忙道:“我听闻每年向白鹭书院求学之人多达千百十人,而录取者不过几十,其中能分得赤环者不过一二。” “因此整个抚州中,赤环则为学子表率。在下有个问题想请阁下解惑。” 何岸心情舒畅,现在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便道:“你说便是。” 谢源轻轻勾唇:“我听人说,容貌丑陋,其心必奸,见到容貌丑陋者,需要远远避开,此话可对?” 他随口道:“此言不对。看人是否为奸,在心不在貌,只要有一颗向善之心,就算是貌丑无盐,吾亦会与之交往。” “那依君之见,方文庆为奸吗?” 何岸一震。 这才明白谢源给自己下了个套,方文庆一看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傻子,反倒是自己咄咄逼人,不仅落了下乘,还显得没有丝毫容人之量。 他一时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脸色青青白白。 “方文庆与何兄相隔遥远,可何兄却只盯着了方文庆一人,难道不是心中有奸?” 何岸下意识地想要从同伴身边寻求帮助,岂料只要何他对视上目光,对方便举起袖子遮挡,又或者是偏过头不和他对视,就连坐在最前方的郑择贤目光也是始终看向前方,对他没有丝毫反应,他心中沉了下去。 谢源轻轻一笑。 “好啊!好一个飞钳之术!” 合掌笑着的蔡阁老从博古架后走出,目光看着谢源,满脸欣赏。 飞箝之术为《鬼谷子》中的一种制人之术,通过言辞来使得对方放松警惕,“飞”即为褒奖,通过夸奖让对方飘飘然失去警惕,再通过“箝”来达到控制对方,让其按照自己的意图落入陷阱。 众人皆是一惊,冷汗涔涔地起身齐齐喊道:“蔡老先生。” 谁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又是何时出现在房间里的,众人只知道自己此时的表现一定没有令蔡阁老满意。 而方文庆则是一愣,嘴巴长大,惊讶地看着蔡阁老。原来他居然一直都在后面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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