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小晏然在灯会上,颇为自在,左瞧瞧,右瞅瞅,看见糖人,就让四姨母买一个,看见糖豆也让四姨母买一包,这时候,四姨母钱袋子,是任由她来挥霍的,否则她就要把四姨母私会杜昌希的事情说给外祖父听。 月上柳稍头,中街上游客越来越多,放眼望去,灯火优傒,声光相乱,世家子弟,名娃闺秀,逐队争出,人挤人,肩碰肩,状元桥下,更是大小船只一齐凑岸,无一处空闲地方,整条中街的上空,人声鼓吹,如沸如撼,若这时结伴而来的人,走散了,想找可不容易。 晏然个小,开始王芷抱着她,可没走十几步,就抱不动了,只好放下来,大手拽小手,对小晏然来说,视力所及的,只是五颜六色的裙裾和袍衫,还有蹲坐地上摆地摊,卖小玩意儿的商贩,晏然低头瞧着,胳膊突然被猛力拽起又丢下,抬头一望,王芷正垫着脚尖,挥动双臂,向远处男子召唤。 “杜公子,我在这里!”王芷拼命的把手伸向空中,似要把月亮拽下来,然后她以舍身取义的姿态,挤进人群,朝杜公子方向,跑去。 很快人就消失在人群中。 晏然想跟没跟上,也就索性站住脚,不追了,四下观察一番,转身溜到街旁的一户人家门口坐下。 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尤显漆黑,人群不及的地方甚是寂寥。 在墨一般的暗影里,一双白皙的小手从牛皮纸袋里挑选糖豆,她先抓一把放手中,然后选出一颗最大的放进嘴中。 晏然吃东西有一个习惯,总是先把最好最大的挑出来先吃,即使手握一袋子糖豆,她还是怕会别被人抢走,好东西从来不长久,在拥有它的那一刻,一定要尽情、尽快的享用。 这是晏然五年的生活经验,与她一起生活的姨舅们,年纪只比她大几岁,都是孩子,哪里有什么我辈分大,就要照顾你一说!况且,她是寄居在王家,她姓晏,是外人,她是王家帮照看的晏家的孩子,对于王老翁来说,王兆生,王芷和王蓁,才是直系亲属,骨子里流的是王家的血,而晏然,流的是晏家的血。 晏然悄没声的独自躲起来,吃完最后一颗糖豆后,她忽见眼前人群骚动,站在游客队伍中间的人,不约而同向两侧撤,更是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人群中,一位年轻公子拉着一位身穿月华裙的年轻女孩,横冲直撞,由北向南跑来。 “你看到一个小孩子吗?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没有,你去河边看看,小孩子都爱看河灯。” “河边?”月华裙女孩拽着身旁公子的衣角,手心里渗出冷汗。 “河边上船只那么多,要是有孩子落水,早就有人发现了,你别胡思乱想。” “是啊,是啊,晏然会水的,”月华裙女孩已然是被吓傻了,漫无目的的四处张顾,嘴里嘟囔着,“不会在河边。” “我们在找找,可能孩子就是看见什么好玩的玩意......” “这孩子要是丢了,我怎么跟长姐,跟我父亲交代啊!”随着时间的流逝,月华裙女孩明显到了崩溃的边缘,手足无措,脸色比月色还要惨白。 旁边的公子亦是捶胸顿足,口中不住安慰:“别急,一定能找到,此处若还没有,我们就去报官。” 二人正互相安慰着,一个小手从下面拽住月华裙女孩的流苏腰巾。 “四姨母,我在这!” 晏然一脸凄凄惶惶,其实刚刚她也慌了,刚开始是开心,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开心,随着糖果袋子慢慢见了底儿,随着面前陌生的人群来来往往,她也开始担心别真把自己搞丢了,直到看见王芷和杜昌希喊她,她才放下心来,这场不计后果的恶作剧,也让她得到了一个教训,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要做何等谋算,都不能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王芷紧紧地抱起晏然,仔细打量着晏然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生怕有什么损伤自己没有看到,直到检查无误,通红的眼圈渐渐消散,慌乱的神色继而变成愤怒。 “你跑哪去了?”她拍打晏然的屁股,但明显她舍不得下狠手,毕竟这是刚刚失而复得的“宝贝”。 杜昌希也吓坏了,一手胡乱抹了一把被汗水浸湿的脖颈,一手拉开王芷打晏然的手,“你刚跑去哪里了?吓坏你四姨母了,你知道不?” “刚才有个满脸麻子,长的像狗熊一样的叔叔要抱我走,那个叔叔好凶,我好不容易挣脱下来,那个叔叔一定是人牙子,要拐了我,我差点就见不到四姨母了。” 晏然呜呜咽咽,脸上泪珠盈盈,小身板不停颤抖,这一颤抖,显得小女孩更加凄惨和可怜。 王芷将小晏然紧紧搂在怀里,再也不肯撒手,也舍不得打了,可一双眼睛却看着杜昌希,二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四姨母,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我母亲不要我,你也想丢掉我!呜呜呜!” 自导自演的戏码,半真半假的台词,晏然情难自禁,泪如潮水,哭声震天。 王芷被这暴风骤雨般的哭泣,感染了,刚刚一丝狐疑烟消云散,只道是自己真的弄丢孩子,诅天咒地的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弄丢她的,并恳求小晏然不要将此事告诉外祖父…… 身边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明白了七八分,都抱紧自家孩子,有的说:“昨天灯会上,刚有一个孩子被拐了,今天衙门派了这么多差人巡逻,怎么还有拐孩子的,这世道真是……” 另个说:“是啊,是啊,这人多的地方,还是别带这么小的孩子出来,要带也得抱着,可不能拖了手,我这孩子要是丢了,我就活不了……” “阿弥陀佛,找到就好!”杜昌希听到这些路人言语,额角渗出的汗珠更大更密集了,紧忙说:“我现在送你们回家吧,这灯市人太多,你牵也不好牵,抱着也走不了二里路,还是早点回去吧。” 三人说罢,便出了城门,杜昌希雇了一辆青骡挽车,三人直奔城外谷兰庄,城里的喧闹声渐行渐远,身后浴浴熊熊的灯火也渐渐被黑夜吞没。 两个吓坏的少年,一个哭累的孩童, 一路无言。
第12章 12撒谎 杜昌希送王芷和晏然到谷兰庄口的界石处,目送俩人进了院子,便调转车头返回城中,心里暗自发誓:替别人照顾孩子的事,以后坚决不干。 第二天一早,四姑娘、五姑娘,王兆生,王老翁以及晏然,围坐一桌吃早饭。 王芷心虚,昨天差点闯下大祸,过了一夜,可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她故作镇定地坐在晏然身旁,主动帮她摆正小孩子专属的高腿椅,然后又帮她整理衣领,抻平衣前襟,避免一会吃东西时候弄脏。 王老翁见王芷如此会照顾孩子,很是欣慰,以后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娃,四丫头也一定是称职的母亲。 像往常一样,贾婆子和王秀儿将饭菜端上来后,便回厨房吃自己的饭去了,王蓁和王兆生是急性子,菜齐了,人全了,二人最先起筷。 晏然则先审视一遍眼前都有什么,哪样是新做的,哪样是昨晚剩的,哪个好吃,哪个难吃,毕竟她胳膊短,嚼东西慢,不事先算计好了,就吃不上自己爱吃的了。 王芷则将碗筷摆放到身体面前正中的位置,感觉心里舒服后,才开始举筷。王老翁说这是怪癖,幸好不严重。 看着眼前花朵一般的孩子们,王老翁心里甚是宽慰,先是问了王兆生学业情况,又督促王蓁 要像王芷学习,勤练女工,多学习理家之事,不要整日无所事事。 王蓁一边爽快答应,一边扒拉着碗里稀粥,眼睛瞥向四姐王芷,她不喜欢处处都被拿来与四姐比较,于是内心涌起邪恶想法,要是四姐能把昨晚夜会情郎之事,不打自招,那今日就有好戏看了。 “昨天你们去灯会,好玩吗?有什么新鲜事,也跟大家伙说说。” “ 年年灯会还不是那样子,你不去是明智的,人挤人,没什么好玩的。 ”王芷心虚,埋头吃饭,故作镇定的模样并没唬弄了王蓁 。 王蓁乜视王芷,见她一脸憔悴,说话模棱两可的样子,遂起疑心,可以她直肠子性格,像“旁敲侧击”、“见雀张罗”、“ 诱敌深入”、“ 请君入瓮”这种高智商手段,她实在不会用,正犯愁如何让四姐姐主动招供,王老翁的一声“住手”,吓得她差点没把嘴里的粥喷出来。 “你这么大人了,别总跟小孩子抢!”王老翁用竹筷敲掉王兆生刚刚夹起的卤肉,然后把掉在桌面上的肉夹到晏然碗里。 小男孩对吃肉的渴望,就像小狗对骨头,小猫于小鱼干一样执着,见父亲不偏向自己,而是偏袒晏家女儿,又想到昨日拜托四姐去灯会给他买一方新砚台,四姐谎说没看见卖的,种种加起来,他也觉着委屈,一时气得发抖,脚丫子直踹地面,可惧怕父亲权威,他只能尽力忍耐,不敢发作。 晏然看着偏向自己的外爷,怔了一瞬,随即只觉鼻尖一酸,眼圈一红,继而泪水喷薄而出,她呜呜咽咽嚎起来,“外爷,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一定孝敬您!你可别不要我!” 王老翁连忙将小晏然抱到自己腿上,“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他质问眼前三个大孩子,“你们今早儿,谁招惹她了?” 王老翁用衣袖拭去晏然眼泪,目光在王芷、王蓁和王兆生身上凌厉地扫过一圈又一圈。 众人都被晏然的哭给唬了一跳,有嫌弃厌烦的,有不明所以的,也有心虚愧疚的。 不明所以的首先发言:“谁没事惹她啊!昨天四姐姐带她去灯会,估计是玩的太开心,今天这个‘小没良心’的良心发现了。” 王老翁瞪着王蓁道:“胡说八道!”然后指着王兆生道:“是你惹她了?” 王兆生一脸委屈,“我哪有?刚刚想吃快肉,都被你抢去给她了,我还哪敢惹她,她现在是咱家自带伙食费的贵客,我才是那个白吃白喝的,我怎么敢欺负她?” 王兆生的委屈,在王老翁眼里就是矫情,他白了儿子一眼,哆嗦着嘴唇,半天没说出一个字,他嘴笨,两个女儿,他尚不能争论,更何况这个全家识字最多的幼子。 王兆生见父亲装聋作哑不表态,之前的委屈,他也不打算忍了,直接抱怨道:“我这外甥女不在亲娘身边养着,你身为外爷,心疼她,我理解,可她只是没在亲娘身边,又不是娘死了,现在死了娘的是我们姐弟三个,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们?” 王蓁在桌下,暗暗翘起大拇指,王兆生见状,越发来劲,道:“父亲若说我是舅舅,辈份大,可论年龄,她不过比我小五岁,谁还不是个孩子?” 王老翁被怼的哑口无言,气得只有青筋暴起的份,没有力排众议的辞,恼羞成怒下,转身去找身后的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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