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见状,舍不得弟弟被打,只好把心一横,怯声道:“不是他俩惹的,是我惹的,昨日去灯会,这孩子吓住了?” “吓住?” “昨天……我,”王芷结结巴巴道:“我带晏然去灯会,遇到,遇到拐子……还好我发现的早,没酿成大祸……父亲,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带她去人多地方玩了!”王芷语无伦次的指天发誓,知道自己难逃父亲惩罚。 王芷性格娴静,忠厚老实,王老翁对这个女儿是最满意的,大女儿蔓娘虽然精明,但心里只为自身谋划,五姑娘漂亮,可惜中看不中用,脑里全是浆糊。 听到王芷的话,王老翁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除了后怕,并无责怪之意,“还有这样的事,以后人多地方不要带小孩子过去,现在外面抢孩子的可多了。要是然儿丢了,我们怎么跟晏家交代?报官了没有?” “晏家估计巴不得丢了呢,”王蓁低声冷笑。 王老翁听闻此言,立刻火冒三丈,自从晏然送到王家养,里里外外见过这孩子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童,总要揶揄几句:你娘不要你了,晏家不要你了,诸如此类的话,王老翁没有能力阻止大家说这些玩笑,只能看着晏然偷偷抹眼泪。 此刻,王蓁又不识趣的提到这个话,王老翁立刻拍桌怒吼,“你胡说八道什么?不想吃饭,就滚回屋去!” 众人都不言语了。 晏然压抑内心的愤慨,除了狠狠瞪着王蓁,也别无它法。 王蓁心里不服气,若昨日之事发生在她,父亲定会重罚她,可父亲偏心四姐王芷,连口头批评都说得不痛不痒。 王芷吓得脸颊发颤,舌头开始打转转,“没,没报宽(官),我想着孩子找到了,又没大耐(碍),就急急地赶回来。” 晏然见四姨母这般模样,心中忽生一丝内疚,昨日之事,全是她自编自导,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只能狠心装出一副可怜模样,“外爷,你消消气,我这不是没丢嘛,”说罢,乖巧地从王老翁腿上爬下来,坐回自己的位置,给王老翁和王芷各舀了一勺汤羹。 然后,按照事先计划,她眼角噙泪地瞅着王老翁、可怜巴巴的眼神,软嘟嘟的小脸,让在场争风吃醋的、煽风点火的、怒不可遏的、悔不当初的,皆软下了心肠。 “外爷,也不知道我要是丢了,是您更伤心,还是我娘更伤心,毕竟我跟你生活的时间更长,哎,也不知道人牙子要把我卖到哪里去,是做乞丐,还是……我听婆婆说有些人牙子拐了小孩,会吃掉……” 晏然竭力发挥自己的想象,给众人描绘她被拐走后可能发生的情况。 小晏然的这套话每一个字都踩在了王老翁的肋条骨上。 吓唬人是大人对付孩子的常用手段,什么白天玩火夜晚尿炕,什么玩水被“水猴子”拖到水底呛死等等,反过来小孩子吓唬大人,也很管用。 王老翁伸出苍老的大手,摸了摸晏然乌黑又软乎乎的头发,想起五年前晏然尚在襁褓中的娇小的样子,眼眶一红。 王老翁想起老妻死后的这一年,晏然就像村里的流浪狗,在家里没人陪她玩,放出去就造的一身泥巴回来,有时候还要被周围年纪长的孩子欺负。纵使晏家再不得意这个女娃,早晚也是要认祖归宗的,况且乡下教育也的确是个问题,还是送回去吧……王老翁作出了决定。 外面等吩咐的贾婆子听的真切,乃向身旁的王秀儿道:“你也别总怪我作践你,你也是该知足的,你看看屋里那几个没娘的,还有有娘跟没娘一样的,多可怜,每次吃饭都要吵上两架。”王秀轻声道:“好不好的,自己知道。” 屋内,王芷坦白后,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刚刚所有的内疚、自责、害怕,统统不见了。 她看看晏然,再望向父亲,语重心长道:“这五、六岁的孩子是最调皮捣蛋的时候,替别人养孩子责任重大,现在晏然也不小了,还是趁早送回长姐家吧,免得出了什么差迟,我们可承担不起,咱家又不差那二两银子。” 王蓁是个心里没成算的,且喜欢人云亦云,此刻见王芷提议要把晏然送回晏家,想着自己也可以趁机去金陵城的晏家逛逛,说不定大姐还有不要的首饰衣裳,可以便宜了自己,便急急附和道:“对,我觉着也是,磕了碰了还好说,要是真丢了或者得了什么要紧的大病,我们可就说不清了,况且,四姐眼瞅着要嫁人了,到时候我一人可照看不住这个小没良心的。” 接着,王蓁没来由地话锋一转,酸溜溜地道:“大姐命好,嫁个城里富户,四姐也不错,嫁个举人,以后纳钱捐个官,日后也是有个指望的,止我一人命苦,要跟那乡下汉子过一辈子。” “你爹我也是乡下人,乡下人怎么了?我亏你吃还是亏你喝了?”王老翁生平最讨厌别人瞧不起乡下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桌面上,稍浅的碟子被震起,叮叮当当的发出一阵惨叫。 晏然心里偷笑,“其实五姨母和赵三叔还是很般配的,一对儿都没眼力见儿。” “我又没说您?”王蓁一脸满不在乎,讪讪道:“现在说晏然要不要送回家去呢,你老生这么大气干嘛?” 王兆生觑视着小晏然,两只眼睛弯成一道弧线,随即起身伸出胳膊,隔着饭桌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笑道:“快给她送回家,成天跟我抢肉吃,烦死了。” 小晏然猝不及防,脑壳上挨了一下,这力度有点重,让她心里哎呀呀了好一阵,揉着脑袋,茫然看着眼前最熟悉的几张面庞。 她原先的设想是,大家会发誓保护好她的安全,用一些好吃、好玩或者五年朝夕相处的情谊挽留她,再或者,现在已经入秋,等过了冬以后,送回也不迟,结果却是大家一致决定立刻、马上就送回去,好像大家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晏然的孤独感又加重了…… 恐吓的力量: 话说秦国统一六国之前,有一些目光短浅的大臣建议秦王把那些不是本国的客卿统统撵回老家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秦王接纳了这个建议,其中楚国人李斯也在驱逐名单之内,临行前,李斯给秦王写了一封信,大致内容是:你把这些客卿撵走,就是让他们去帮助敌国,自己力量减弱,敌国力量增强,放眼未来,秦国很危险啊!这句话把秦王吓的立即取消了驱逐令。
第13章 13晏家这五年(上) 就在晏然在谷兰庄野蛮生长时,朝闻街上的晏家因为“麒麟”变“千金”,笼罩在失落气氛中,不但取消晏然出生后的摆酒、祝吉,下人们也自觉三缄其口,直至晏然被王氏送回娘家,有些人更是淡忘了此事,当初给王氏诊脉说此胎一定是男孩的大夫,被吓得逃离金陵。 正所谓失望,都是因自己当初寄予了太多希望。 这年初夏,在晏家后院的寿芝堂内,天命之年的晏庭海坐在大堂中间的太师椅上,他身穿石青暗花云鹤缎长袍,脚踏黑色丝绒登云履,面色沉重,神态威严,坐在左首位置的正是他的过继子晏承恩。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蔓娘既然生不出儿子,你考虑再纳个妾吧?”晏庭海收拢手中象牙扇,在手掌里敲了两下,“晏家这么大的家业总要有人继承,你不想等你百年后,这份家业落入外人手里吧?” 晏承恩没有反应,连眼珠子都不错一下,他低着头,盯着脚上新穿的如意云纹翘头靴,这是蔓娘为他做的。 晏庭海以为晏承恩不纳妾,背后是王氏作梗,乡下媳妇,难免心胸狭隘,儿媳定是怕侍妾生出儿子,动摇她正妻地位,故开导道: “咱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蔓娘的想法都是多余的,这点,我做公公的不方便说,但是你可以告诉她,若以后妾侍生了儿子,也是要跟她叫母亲的,若她自己有朝一日出息了,生出儿子,那就是晏家嫡子,她也勿需担心什么。” 晏庭海自认思虑得很周详,儿子儿媳万没有不同意的理,可这样的谈话并非第一次,他不明白晏承恩那混小子为什么死活不同意? 晏承恩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像孩子似的嘟着嘴,侧头看向父亲,“我不纳妾,蔓娘对我很好,我只有她一个妻子就够了,您当初没儿子,不是也没纳妾,也没续弦吗?人人都夸您有情有义。” 这话说的完全符合事实,晏庭海在发妻去世后,即使面临“断子绝孙”的窘境,他也没动过续弦的念头,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当初发妻下嫁与他这个穷小子,新婚之夜,他曾指灯发誓,此生只有英娘一个女人。 发妻死后,晏庭海洁身自好,喝绝媒婆上门,开始,大家以为晏庭海是想树深情男子的人设,自古女子守寡已是不易,更何况多金的男子。 大家默默等待看晏庭海何日续弦,甚至还有好事者私下打赌,直到晏庭海抱了晏承恩回家,上了他的宗谱,大家才觉着晏庭海是来真的,之后又有人私下开始传,“是不是他身体不行啊?” 此刻,晏庭海被逆子晏承恩的一番话,噎得怒火中烧,他使劲敲了两下扇子,脸颊气得像被雷击似的难看,但理智提醒他,生气解决不了问题,有话好好说。 晏承恩在气人这方面是有天赋的,任何人都受不了别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他乜斜着晏庭海,见他气得脸色如霜,反而暗自得意,脚丫子欢快地抖动了两下。 “我跟蔓娘的感情不比你和母亲的感情差,你自己落个有情有义的名声,现在反过来逼儿子做那朝三暮四之人,这哪是做父亲的道理。”这话声音虽小,但语气坚硬还含有一丝挑衅。 “你胡扯什么? ”晏庭海终被激怒,抬手一挥,象牙扇子摔在桌上,裂成两半,“我不是逼你纳妾,蔓娘生完老二,到现在也三年有余,你若不纳妾,蔓娘就得继续生!” 纨绔子弟通常有个心软的毛病,晏承恩也不例外,见晏庭海气到咳嗽,便也不再作声,站在晏 庭海身后老仆刘武忙递上茶盏。 晏庭海呷了一口热茶,歇了半晌后,神色渐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也不小了,就算你再不懂事,你膝下无子,也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身为人子,要以传宗继世,兴家望族为己任,你既无兴家的本事,传宗总可以吧?那些因为无子嗣,百年后被吃了绝户的,下场有多惨,难道你不知道……” 晏庭海希望晏承恩能晓以利害,可没成想自己的话音犹在空中,晏承恩立刻将话音接起。 “人生在世,自当享乐,百年之后的事情,留在百年之后再去想,况且,这妇人生孩子太遭罪,这两遭下来,搞的我都见血就晕,况且蔓娘身娇体弱,若是她像母亲一样,为生孩子丧了命,那儿子也无脸面再做人了,你若说没子嗣对不起列祖列宗,那都是埋进土的人,对不住就对不住吧,蔓娘可是要陪我终老的,我总不能放着活人不好好待,而想着拍死人马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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