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见晏然努力忍着委屈,也不向他抱怨,他知道这是她的性格,每次受了气,都只是自己受着,她能跟谁说呢?爹不亲,娘不爱,身边除了一个贴身的小丫头,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他不由有些心疼,也跟着起身走前一步。 晏然昂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晏然这日的妆容是精心打造的,裙袄是簇新的,首饰是王氏新给她购置的,本就俏丽的容貌,加上这些,更添两分美丽,而举止中的三分酒态,眉眼间的四分怒气,在沈山眼里便是百分的可爱。 尤其是嘴角那一片癣,好像一只刚从灶房里跑出来的偷嘴花猫。 “让我看看你的脸,”沈山早就留意到晏然嘴角的春癣,只是刚才迫于人多,没好意思问。 “谁让你看,不过是这个季节常见病罢了!”晏然忍着气,尽量保持表情端庄得体。 沈山被噎了一下,但丝毫不在意,“以往也起吗?可去看过医生,开过药 ?”他皱着眉,盯着晏然的唇角,但话却是向绮云询问。 绮云走上前,板着脸回答道:“以往小姐没这毛病,今年是头一次,小姐说是小事,最近鼎香楼又忙,所以还不曾找大夫。” 晏然扭过脸,用手掩着嘴角,不再让他看。 她本就早熟,从记事起,她就观摩四姨母和四姨父,五姨母和五姨父之间的感情拉扯,再加上前有温廷言,后有吴潜,眼下沈山对他的殷切关心,让她猜测出了几分含义。 可一想到两家地位,还有秋桃,以及今日楼台上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还有那一众传说中爱慕沈山才华的官宦小姐,她便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起了歪念头,一切烦恼,都是因为有了不切实际的念头开始的。 沈山见晏然刻意疏离自己,也不强求,而是对绮云道:“我娘配了一些蔷薇硝,专治这种春癣,然妹妹这个脸,也不甚严重,涂上个三两日便可好了,一会我拿些与你。” 绮云刚想说好,晏然截话道:“不用哥哥费心了,刚隋夫人说,她今年也有配蔷薇硝,让我一会去她那取。” 沈山好心遇到冷面孔,心里也委屈,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他琢磨晏然生气的原因:要么是吃秋桃的醋,所以在这跟他耍性子,这倒是一件好事;要么就是觉得自己无端被卷入他和秋桃的绯闻中,心里不开心,毕竟这丫头身上让人议论的谈资不少。 如果是前者,实在不像,这半年来,这丫头从没一次主动找他,哪里像心里对他有情的,听蒋奇说,她之前可是经常找吴潜做这个做那个,可却从来没开口求过他帮忙。 沈山砸吧砸吧嘴,又想,若是后者,哎,那就说明她非但对我没有意思,而且一定还认为我是她生活中的麻烦。 沈山越想越心烦,这时晏然已经走到前面好几步了,他只好在后面默默跟着。 ...... 沈山被叫去招呼客人,俩人临分手前,沈山突然对晏然说秋桃的事,他会处理好的。 晏然一愣,还没想好说什么,沈山已经上了楼梯。 晏然回到席中,心里想着他要怎么处理?为什么跟她说? 隋白氏见晏然怏怏不乐,虽嘴上没说,但眼神里尽是关切,晏然把身体向隋白氏靠了靠,勉强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没事。 “怎么去了这么久,沈公子寻你去了,可见了?”王氏明显吃席很开心,一脸笑容问道。 晏然道:“见了,你既知道他去寻我,就该拦着,让人看见多不好。” 王氏道:“ 谁说不是,我贪了几杯酒,反应迟钝了,是应该避嫌,我刚听说楼上那个小姐是江宁巡抚家的千金,琴棋书画,不所不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这样的人物才与沈公子般配。” 王氏啧啧赞叹。 晏然失落,低头不语。 王氏见晏然落寞,心想沈公子这般风流人物在眼前,哪个少女不动心?两个孩子自小就交好,如今却过着两种生活。 王氏突然有些内疚,对这个女儿,她也不是不喜欢,精明能干,操持家业,若没她,全靠晏承恩,晏家现在不知道什么样呢,想到此,她鼻尖酸了酸。 王氏自斟了一杯酒,酸溜溜道:“沈家真是走了大运,若是再攀上巡抚这门高亲,估计也要搬出朝闻街了吧!”最后,她还不忘加上她的信仰,总结道:“咱这条街风水好,旺人。” 隋夫人笑着强调道:“旺人吗?” 王氏笑笑,“旺男人,不旺女人。” 宴席结束,已经是二更天。 晏然前脚回到无忧斋,后脚隋夫人治癣的药膏就送来了,并说这是魏小娘配的,魏小娘这个人纵有千万个不好,但是对女子护肤的东西倒是极其精通,隋夫人之前也用过她配置的茉莉粉、桂花油,因感觉不错,还借花献佛送了王氏两瓶。 晏然坐在晏庭海在世时坐的椅上,望着姐姐出嫁时未曾拿走的菱花铜镜,脑里一遍遍闪过秋桃颐指气使的嘴脸,同时沈山盯着她脸看时,炽热的眼神,也一遍又一遍敲击她的心。 直到绮云端着热水盆进来,她才缓过神,“你怎么不高兴?”晏然见绮云自从沈府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绮云嗐气道:“我本还想让小姐考虑下沈大人,现在看来,还是算了,这现在还没怎么着呢,屋里就有一个这么嚣张跋扈的秋桃,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春桃、夏桃、冬桃呢,我原以为沈大人是个洁身自好的公子,没想到家里养了这么多娼妇,亏我还为他说了这么多好话。” 晏然笑道:“你知道就好,人是会变的。”这句言不由衷的话,一出口,晏然心里顿时像吞了铅坠般,沉甸甸的,她失了神,缓过神时,方听到唠叨云正在表忠心。 “可我对小姐从来没变过。” “你真是不失时机的溜须拍马,是不是又约了子升要去游船?” 绮云羞道:“小姐和我们一起去吧,把蒋奇少爷和少夫人也叫上。” “好,你来安排吧,”晏然对着菱花铜镜,指尖沾了一点药膏,轻轻涂抹在嘴角处,浓烈的蔷薇花香,让她想起白日在沈府的蔷薇园。 满墙的蔷薇花,绚烂夺目,拳头大的花朵个个都争向太阳,草木皆知向日,蜂蝶亦望衔春,而她却想避开太阳走...... 又过了两日,沈山从衙府回来,刚褪了官袍,菜头急匆匆跑进来,“大人,我从鼎香楼那听说晏二小姐生病了,整个脸都烂掉了。” 沈山一脸惊愕,连忙往门外走,游廊里,恰遇沈姜氏,匆匆说了两句因由,沈姜氏也吓得不轻,随同儿子一起去晏家。
第141章 141“你这丫鬟好财大气粗。” 沈山随同沈姜氏,几步路便到了晏家,家丁见了,知道今日特殊,一早上已经来了几波人,而这二位更是贵客中的贵客,也无需再通报,引着沈家一行人转过影壁,径奔金英堂。 堂上,晏承恩正与一个年纪三十多岁,身穿青色道袍,面相斯斯文文的男子交谈,见沈家人来了,立刻起身迎到院中,嘴里不停念叨:“贵客!贵客!”同时低声对旁边男子介绍,“四妹夫,这就是我刚刚跟你提到的沈大人和沈老夫人。” 沈山不过二十几岁,相貌俊雅,又身居高位,杜昌希心里除了羡慕就是羡慕,他跟在晏承恩身后,毕恭毕敬像沈大人拱手作揖。 沈山大步流星走至堂中,晏承恩向其介绍杜昌希,他不苟言笑,施了一个常礼,当闻听杜昌希的娘是医婆,因晏然病了,今日二人是特来瞧病的,方转过身,深鞠一躬。 还未等几人说上话,又一个门口家丁,匆匆跑上来报:大小姐和大女婿回来了。 “我的娘啊,我妹妹的脸怎么了?”晏晴素来文静,未出阁时,说话声音如蚊子一般,自嫁了人后,身上渐显王氏的特质,嗓门一年比一年大,人才走到院中,声音已经传来了。 晏承恩再次起身迎到堂口,拽着赵一凡的手,像是见到救星,“大女婿来了就好,你快去给看看,我家二丫头的脸,一夜之间,又红又肿,还有溃烂之迹,刚刚青岩山的缘觉师太给瞧过,说是中了风邪。” “别急,别急,小婿瞧瞧便知。”赵一凡茶也没喝上一盏,跨着小药箱,跟着晏晴就往后院走。 沈山也想去后院,可又觉得不妥,正踌躇间,沈姜氏拍拍儿子手背,低声道:“别急,我随她们去看看。” 晏晴等人前脚迈出金英堂,迎面碰上杜方氏挎着药箱回来,杜方氏虽是牙医,但自诩是妇科圣手,自晏然帮助她儿子建了书坊,家里经济状况彻底改善,她对晏然便另眼相待,今日自告奋勇来瞧病。 晏晴忙询问杜方氏情况,杜方氏一脸慌张,尖着嗓子道:“大小姐,你妹妹是被人下了毒了,这个老身可治不了,快去请个高明的大夫来。” 众人诧然,晏晴夫妻俩和沈姜氏加快脚步去了后院,杜方氏被请进大堂,晏承恩命人看茶,询问具体病况。 **** 晏然躺在床上,虽然脸上肿痛难忍,可心里更是惶恐。 四个满头翡翠珠钗,浑身香喷喷的夫人,齐刷刷把头探进帷帐,对她指指点点。 离她最近的是眼圈红红的隋白氏。 “都怪我,没想到好心害了你,让你受这无妄之愆,若这脸好不了,我何以面对你父母啊!”隋白氏带着哭腔,用手轻轻触摸她的脸颊,“疼吗?” 晏然摇摇头。 隋白氏身旁是一脸愁容的沈姜氏。 沈姜氏把头压得最低,她像探宝一样,两只眼睛在晏然脸上来回睃巡,以辨认这张脸还有没有复原的希望,她至始至终没有说话。 晏然能感受到她呼吸中的紧张感,她也被带动得很紧张,被窝里,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晏晴一言不发,眉毛拧成了麻花,她用手捂着嘴,说不上是嫌弃还是怕传染,站了一会后,第一个退出围观队伍。 王氏把晏然身上的纱衾往脚底下掖了掖,好像这双大脚比脸还羞于见人。她感谢隋、沈两位夫人屈尊降贵,口口声声道:这孩子打小就皮糙肉厚,用藤条打她皮开肉绽,也不过几日就好了! 晏然忍着嘴角的痒,闭眼佯寐,直到大姐夫给她把完脉,这四个人纷纷围住赵一凡询问情况,她才松开手拳头,悄悄把掌心里的汗在褥子上蹭了蹭。 被人围观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她想不明白,以前的自己,为何会羡慕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 前堂,杜方氏说完她的诊断结果后,喝了两盏茶,便和儿子告辞了,沈山双手抱肩一言不发。 晏承恩见他这般表情,提议道:“要不,咱俩也去后院看看?” “合适吗?”沈山扬眉,两只眼珠比启明星还亮。 “咳,你俩自幼兄妹相称,有何不合适?”晏承恩给沈山提供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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