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尤其冷,晏然受了风寒,大病一场,生病期间,晏晴,温廷言和蒋奇都陆续来看望她。只是她这个人,素来有主意,别人的安慰并不能让她从丧友的伤痛中解脱出来,她想不明白,就是想不明白。 温廷言为了能宽慰晏然,以各种理由赖在晏家,不是陪晏承恩下棋,就是与他谈养鸟、训犬之道,如果敢上晏承恩没在家,他便没了赖在晏家的理由,只能去鼎香楼做上半天,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陪伴了。 立春后,晏然病情好转,只是每每望向隋家方向,眼泪还是要禁不住留出来,王氏提议让她换个环境,回谷兰庄住上一个月。 环境若可以解决问题,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问题了。 话说这些年,五姑娘王蓁和“赵大马”的婚后生活是一地鸡毛,结婚头两年,“赵大马”一如既往地讨好五姨母,自以为抱得女神归,此生无憾矣。 为了让儿子王兆生专心科考,家里、田里之事,王老翁都交给赵庸负责,赵庸不负众望,将农田之事料理得妥妥当当,可王蓁对他依旧不满意,就连“夫妻之情”,也是论年计算,生了一个儿子后,就更是围着儿子转,不要相公了。 此时,王秀儿已经出落成标致的大姑娘,身材苗条,五官虽没王蓁精致,但年轻女孩子身上的青春活力,没有男人能忽视掉。 王秀儿对赵大马关怀至微,去年,赵老三争得岳丈王老翁同意,纳了王秀儿为妾,二人柔情缱绻,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时下,入赘女婿的地位比前朝要高很多,不仅妻子不能擅自休夫,赘婿还可以继承家产,更允许纳妾,从朝廷律法和舆论上看,女子的地位真是低到谷里,可地位低,不代表女人会自轻自贱,都是爹娘养的,只要有父母撑腰,扬眉吐气的生活,未为不可。 王老翁虽然重男轻女,但对几个女儿,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疼爱,他让老大蔓娘嫁入晏家,因为老大生性爱财;老四为人朴实,喜欢读书人,他也成全老四心愿,至于幺女王蓁,心比天高,胸无点墨,他认为招个赘婿,两人在他眼皮底下生活,他才能放心。 天下所有爱子女的父母,都希望这个世界能围着他们的孩子转,他为她们选择了合适的路,就应该万事大吉了,殊不知,这个世界从来不围绕某个人转。 对于赵大马纳妾一事,王蓁开始不以为然,想着纳了妾,分散相公精力,她也落个清闲自在,而且也有人跟她吹过风,王秀儿生死都是王家人,赵大马纳了她,这俩人就会更加心甘情愿地为王家效力。 王蓁觉着此话很有道理,可时间常了,她见赵大马与王秀儿二人情投意合,自己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可木已成舟,又有什么办法呢? 王秀儿嫁给赵老三,终于不用做下人活计了,王家又买了新的丫鬟伺候她,渐渐地,王秀儿适应了做主子的日子,对母亲贾氏开始颐指气使的使唤起来,气得贾氏天天冲着王秀儿骂。 赵老三在中间也调和不好关系,开始对王秀儿心生意见,觉得她以往的贤惠都是装出来的,王蓁虽然脾气不好、好高骛远,但心地善良、孝顺,况且二人中间还有一个儿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晏然回到谷兰庄散心。 这次晏然回谷兰庄孑然一身,抵达时,正值太阳落山之际,万里余辉俯照大地,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晏然站在门前怔了会神,院中王老翁正训小黄狗走手右手,听见声音,仰头冲着门外喊:“谁啊?” 晏然打起精神,绮云背着包袱,应声进了门。 王老翁先是一诧,揉揉眼睛,不敢相信是外孙女回来,随即脸笑成一朵花,高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也不派人提前送个信,”他颤颤巍巍站起身,赶小黄狗回窝,接着道:“早知你今日回来,我就让村东头李大娘送些莴笋过来,现在这个季节,笋最鲜嫩。” 王老翁比晏庭海年轻两岁,但乡下生活即使再优渥,也是乡下,常年的风吹日晒,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尤其是在王婆子去世后,他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如以往了,嘴角和额头上的皱纹就像麻团,向人诉说何为沧桑。 晏然快搀起王老翁的胳膊,安安静静地向厅堂走去。 王老翁见她不似以往“闹腾”,以为是姑娘大了,稳重了,心里暗自高兴,果然大户人家教育得好。 晏然扶外爷坐下,轻声道:“姐姐嫁人了,家里没意思,而且我也想外爷您了,”她淡淡一笑,“我娘让我替她向您老问好,农庄的事情,交给别人处理,您现在就是要多享福。” 王老翁笑着说出天下父母最爱说的一句话,“你们都好,就好。” 晏然继续道:“此次我娘让我来住一段时间,好好陪陪您,这次我带了两匹绸料,回头你找村里裁缝做身新衣裳。” 管院的王伯和车夫将车上的棕箱依次搬进院子。绮云确认轿子里的东西都搬完后,给车夫结算了银子,打发他回去。 “布匹和箱子拿到厅上,食物送到厨房,”晏然站在大堂门口,大声指挥,这个院子,她太熟悉了。 王蓁和王兆生闻声来到前堂,见到这一地的礼物,满脸笑开了花,晚饭的时候,五姨父赵大马从外回来,大家围坐在一桌。 “把秀儿也叫出来吧,都是一家人,然儿也算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今儿个就不要让她自己在屋里吃了,”王老翁发话道。 王蓁撅嘴,对父亲的提议表示不满,这是为了顾及管院王伯的面子吗?又不是什么正经亲家,真是老糊涂了! 片刻功夫,小丫鬟珍珠跑回来汇报说:“秀儿姨娘说身体不爽利,不出来吃了。” 王蓁斜眼看赵大马,嘲讽道:“哼,给她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也不知道谁给她惯出来的这毛病。” 赵大马垂眉搭眼的哼唧:“不出来吃更好,省着大家看着心烦,” 王兆生懒怠管这等闲事,趁饭菜还没上来,蹲在地上看长姐新送给他的毛笔。 晏然站在堂前,见贾婆子在厢房门帘后踟蹰,纳闷这老婆子怎么也和她一样变得安静了,还有王伯,以前家里吃饭,王伯都会站在堂上等着伺候,此刻,王伯也不知道去哪了,新买回来的小丫鬟占了王伯之前的位置。 “不舒服,就不出来吃吧,反正我也要在家住上好几日呢,秀儿姐姐……哦,现在我应该叫姨娘,”晏然本想缓和气氛,结果“姐姐”和“姨娘”的称呼没搞清楚,自己嘿嘿傻笑解嘲一番。 赵大马尴尬地陪笑,本来就是个赘婿,头脑一热,娶了妾,关键是这个妾,你娶外面的谁不好,偏偏娶了自家院里,晏然见五姨父现在一个头两个大的样子,心里暗觉好笑:这个拎不清楚状况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还没吃上两口饭,后院养娘跑过来,说:“勤哥儿哭闹,喊母亲不肯吃饭。” “大的不省心,小的不吃饭,你们爷俩是想累死我,”王蓁放下筷子,扭身往后去走去。 剩下的几人,宛如无事般继续吃饭。 “然儿,我看你这次回来,心情不太好,人也见瘦,家里有什么事吗?”王老翁关切询问,“这次怎么没带着你的小姐妹一起来?”他指的是隋静,几年前隋静曾随晏然来过谷兰庄。 晏然听到“隋静”的名字,脸色一僵,刚塞到嘴里的新鲜软嫩的菘菜,瞬间变成陈年猪皮,她勉强把那口菜咽进肚里。 “她死了,自尽,”晏然喃喃道。 “什么?”坐上三个男人惊讶地同时停下手里的筷箸。 “上个月的事……” “为什么?”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她父亲给她议的婚事,她不满意吧?” “不满意可以说啊,她母亲不给她做主吗?听说她也是大户人家娇养的独女,又不是什么贫苦人家的女儿,没的选择,”赵姨父问。 在赵大马心里,他认为只要娘家有钱,女儿的婚事就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可以高嫁,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嫁,还可以招赘,总之有娘家撑腰,婚事不愁! 俗话说:富人不说,穷人不懂,正如白天不懂夜的黑。 晏然抬起眼皮看了一样赵大马,苦笑道:“她父亲自从娶了妾室进门后,她母亲就很少与她父亲说话了,一心吃斋念佛,很少管家里事。” 赵大马听出话外之音,低头“嗯”了一声,这顿饭,他从轻度胃病患者直接升级成重度胃溃疡。 “可怜的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都看此生不好,盼来生,殊不知人活一世,就这一世,哪有什么来生?”王老翁哀声道。 晏然默然不语。 王兆生也面露忧伤,隋静之前来,就坐在这个大厅上,他还向她询问过南京监生的事情。如今想起来,历历在目,那姑娘温婉大方,说话如百灵鸟般的悦耳,笑起来,嘴角两侧的梨涡泛着俏皮劲儿。 这是晏然回谷兰庄的第一顿饭,前半场上演:五姨母抱怨王秀不是抬举,后半场,全体追思隋静。 草草的吃过晚饭,晏然和绮云去后院看五姨母王蓁,小外甥勤哥刚满周岁,长的虎头虎脑,裹着小棉被呼呼大睡。 “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也这么大,”五姨母轻声说道,一脸慈爱地看着被里的孩子。 晏然懂事,“我们出去聊,别吵醒勤哥儿,”说罢,还依依不舍的用眼睛凝视半晌床上熟睡的婴孩,心想:当年母亲也如此照看过我吧?如此一想,晏然对母亲王氏的怨恨似乎少了一分。 王蓁如今已经为人妻、为人母,脸上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风韵,做姑娘时,掐尖要强的样子消失在过去的岁月中。 此时月光如洗,万籁俱静,墙角处野花丛中散发出阵阵幽香,偶尔的虫鸣打破沉静。 “我刚听说上次陪同你一起回来的姑娘,自杀了?” “是啊,” “哎,人活着都是求生,她是碰到多大的事儿,要去寻死,父母得多伤心。” “你和王秀姐姐,哦,不对,是秀儿姨娘相处的好吗?”晏然转换了话题,隋静的离世,就宛如是她心口上永远不能治愈的伤疤,每被人提及一次,就像被用滚烫的刀剑在伤口处又划上几道一般。 “卧榻之侧岂容她人安睡?你听说哪个正妻与妾室能真心交好的?” 晏然苦笑道:“是啊,可你当初既然允了他纳妾,如今.......” 晏然还没说完,王蓁便道:“我后悔了。” 晏然道:“我真心觉得夫妻二人,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另一方,五姨父当初对你多好!你还记得那个沾了鸡屎的扇子吗?” 王蓁抬头看向月亮,似乎想起往事,道:“其实赵大马这人还是不错,现在家里家外都是他在操持,如此,你小舅舅才有精力去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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