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见太子抬手摘下覆在眼上的白绫,漆瞳如渊,眸光静静落在自己身后,薄唇微启,淡淡道: “少傅回来了。” 周鹏回过头,一眼就瞧见立在柳树下的姜少傅,少年身姿袅袅,乍看上去那腰肢就像柳枝一样细软,眉眼如画,笑容如春光灿烂。 “臣参见殿下。” 说完,少年纤细的手臂提起一盒硕大的红木竹纹匣子,笑盈盈走上前道:“臣今日去了趟五芳斋,正巧赶上刚出屉的糖蒸酥酪,殿下要不要来尝一尝?” 詹灼邺目光落在小少傅含笑的眉眼上,他仔仔细细看了很久,道:“拿过来让孤瞧瞧。” 姜玉竹应了声,她掀开盒盖,端起一碗糖蒸酥酪款步走到太子身前,笑着解释道: “殿下有所不知,这五芳斋的糖蒸酥酪用得并非普通牛乳,而是禹州的水牛乳,每日只蒸十屉,极为抢手,这酥酪从外表看像是豆花,却比豆花嫩上数倍,殿下快来尝尝。”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有过两次投喂龙子的经验,姜玉竹舀起一勺酥酪,踮起脚尖送到太子唇边。 颤悠悠的酥酪,白如凝脂,好似少年细腻的雪腮。 酥酪上点缀的杜鹃花瓣,红艳似火,宛若少年噙笑的唇瓣。 詹灼邺目光粘在少年红润饱满的唇上,眼神变得愈加深幽,他缓缓俯下身,慢条斯理吃掉勺中的酥酪。 “味道尚可。” 他从小少傅手中拿过瓷碗,舀起一大勺喂回去,动作娴熟,行云流水。 姜玉竹早就习惯太子喜欢分享食物的毛病,于是不客气地吃下一大口,满足地眯起了眸子。 而这一幕,却让站在一旁的余管事看傻了眼! 要知太子素有洁癖,莫说让殿下与他人共用一勺,就算坐在一个饭桌上用膳都是罕见。 余管事本以为今日算是开了眼,没曾想更让他开眼的事情还在后面。 太子端着碗,极有耐心地一勺勺喂起小少傅,不时还拿起丝帕,帮少年擦拭唇角沾上的酥酪。 詹灼邺一早就知道小少傅来到了武场。 因遮蔽双眼,他的听觉和嗅觉异常灵敏,多日未嗅到的馨香随风拂过鼻尖,他不由加快舞剑的节奏,意图证明骤然加速的心跳只是因激烈缠斗。 当他摘下眼上覆盖的白绫,少年绚丽的笑容映入眼帘,他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好似停滞了一瞬。 “殿下,臣吃饱了。” 姜玉竹打断太子继续投喂,道:“臣听说殿下最近忙着同礼部筹办春蒐大典,所以提前结束休沐,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殿下。” “祭祀流程大致定下,你办事缜密,细枝末节上的事,你与礼部侍郎按照往年章程再过一遍,” “臣领命。” 交代完差事,詹灼邺从余管事手中接过紫玉扳指戴在手上,指尖缓缓摩挲着扳指上的龙纹刻印,似是漫不经心问道: “少傅会射箭吗?” 似是没想到太子会突然抛出这个问题,姜玉竹愣了愣,遂展颜笑道:“回禀殿下,臣不会射箭。” “书院的武夫子没教过你?” 面对太子的质疑,姜玉竹神色从容,语气平静解释道:“两年前,臣生了一场小病,正巧错过书院里的射箭科目,之后忙着追赶课业,便没顾得上捡起这门技艺。” 华庭书院是京城最有名的书院,不仅要传授学子们四书五经,还会要求学子们精通六艺。 六艺即是: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射就是指射箭之术。 不同于御马之术,学射箭时,需要武夫子手把手指正姿势,身体接触必不可免。 姜玉竹担心武夫子在接触她身体时,发现她不可告人的秘密,便装病逃过射箭科目。 “少傅是今年科举的状元郎,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你连弓都拉不开,岂不丢孤了的脸面。” 见太子说得煞有其事,姜玉竹内心悄悄腹诽:她高中得又不是武状元,何须在春蒐上展臂拉弓,大显身手。 “那不如臣在春蒐前几日和吏部告假,这样便能保全了殿下的颜面。” “孤手下没有临阵脱逃的下属。” 姜玉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真诚的大眼,道:“那不然...臣去武行聘请一位武夫子,在这一个月里苦练射箭之技。只不过臣娘胎里带病,自幼身体羸弱,手上力气也小,就算昼夜练习,只怕还是上不了台面。” 京城武行里不只有男夫子,还有专门教授名门大族女子的女夫子,姜玉竹打算多备些酬金,聘请一位不计较男女之防的女夫子,先过了太子这关。 不过姜玉竹还是将丑话说在前头,虽说强将无弱兵,若是太子非让她在春蒐上展露一手,那她不介意当太子手下的第一个弱兵。 “有孤传授少傅射箭之术,少傅就算在春蒐上猎不到黑熊,猎上几只野兔獐子,还是绰绰有余。” 姜玉竹惊讶地挑了挑眉,她想问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太子拉过她的手腕,将一枚羊脂玉扳指戴在她手上。 这枚羊脂玉扳指细腻滋润,玉壁上雕着精细的竹纹,在日光下莹润透亮,尺寸不大不小,严丝合缝地套在姜玉竹的大拇指上。 少年嫩白如鲜笋的纤长手指,竟衬得洁白无暇的羊脂玉扳指都黯然失色。 詹灼邺满意地点点头,淡声道:“余管事,你去书房里,把孤那张龙舌弓取来。” “老奴领命。” 看到余管事飞速离去的背影,姜玉竹想喊停都来不及,她盯着手指上价值连城的羊脂玉扳指,轻声道: “殿下传授臣射箭之术,臣自觉倍感殊荣,只不过臣是殿下的少傅,这样做岂不颠倒师生名分,大为不妥啊...” “圣人无常师,少傅不必拘泥于师生名分而耻学于师。” 太子这话,颇有集大成者的无私境界,驳得姜玉竹哑口无言。 詹灼邺盯着局促不安的小少傅,眸色渐深。 那夜荒诞不羁的旖梦,他做了不止一次,梦中他与小少傅容貌一致的女子携云握雨,极尽缠.绵。 每每梦醒后,纵然身体上极度欢愉,酣畅淋漓,可心底却好似压着一块巨石,脑海中的疑问越来越大。 为何梦中女子的面容,会是小少傅的模样! 不仅五官一致,就连那水眸里流转的光彩,低哑软糯的嗓音,唇角笑起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直到昨日,永昌侯捆绑着蒋高吉到太子府负荆请罪。 詹灼邺没有接见永昌侯,只命余管事将父子二人打发走,不过此事倒是点醒了詹灼邺,让他蓦然想起蒋高吉看向小少傅的眼神。 那贪婪的眼神让他莫名恼火,好似对方亵渎了他珍视的东西。 这个发现让詹灼邺心中一惊,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将小少傅视为自己的所有物,难不成他和喜好男子的蒋高吉一样,对少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詹灼邺绝不允许自己堕落如斯! 他倒要看看,自己对小少傅究的妄念究竟到了哪一步? 余管事很快将龙舌弓取来,他将弓交给姜少傅,如数家珍提起太子曾用此弓在北凉射杀过无数只雪狼,更在十四岁那年,一箭封了雪狼王的喉咙。 姜玉竹面色虔诚地接过承载着雪狼王一族冤魂的龙舌弓,顿觉入手沉甸甸的,她默默祈祷弓里面的怨灵要明辨是非,灭族仇人可不是她,正所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们千万莫要找错了仇人。 武场尽头置有几面靶子,距离姜玉竹所站的位置约有三十丈的距离。 饶是太子年幼时所用的弓箭,对姜玉竹来说还是太吃力了,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堪堪拉动弓弦。 少年满头大汗哆嗦着手臂的狼狈模样,看得一旁的周鹏直摇头叹气。 果不其然,颤颤巍巍的箭羽在脱弦后仅飞出几十丈的距离,连箭靶边都没挨上就一头扎落在地。 她再次拉弓放出几箭,却是一箭不如一箭。 姜玉竹双颊涨红,平坦的胸脯随着喘息上下起伏,掌心更是火辣辣辣地疼,她琢磨着要不要哀求太子殿下停止授课,她宁可去礼部核对上一天大典流程,也胜过在此受苦刑。 太子这逆徒可恶又歹毒,这是要活活磨砺死小师傅啊! “对于射箭来说,力气并不重要,少傅你的姿势不对,肩背要放松,左臂下沉。” 感到左肩一暖,姜玉竹侧头瞧见太子的手正搭在自己肩头,她不由身上一僵,下意识想要闪躲开,拉弓的箭头歪向一旁正在观摩的余管事和周鹏。 二人不约而同闪躲开,周鹏心更是有余悸大喊道:“姜少傅留神啊!” 被周鹏这一喊,姜玉竹脸上红晕更浓,宛若天边盛开的红霞,忙歉声道:“二位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也许是怕她伤及无辜,太子长臂一展,竟按住她搭箭的手,另一手从姜玉竹肩头环绕过去,握住她拉弓的手,缓缓俯下身,薄唇贴在耳畔,循循善诱道: “屏息,拉弓。” 太子刚刚舞完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雄性气息,掺合着冷冽的雪松香,仿若醇熟的烈酒,只闻一下就醉了神志。 后背紧贴在男子坚实的胸膛上,肩头被男子铁臂环绕,将她围困在狭仄的一方天地,无处可遁。 太子暗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炽热呼吸拂过耳垂,在她脖颈上的肌肤上游走,激起一片酥麻。 姜玉竹的身子更加紧绷了,仿若她手中正在紧紧拉扯的弓弦,太子再进一步,她就要崩断了。 春光明媚,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一缕缕金光,在二人周身投下点点光晕,美轮美奂。 詹灼邺垂眸看向怀中小少傅,少年凝白如脂肌肤被阳光照得宛若透明,眸底溢满了水波,醉颜微酡的模样像极了梦里情到浓时的女子。 目光顺着纤细的脖颈往下,在触及少年平坦的胸脯时微顿,炽热的目光迅速冷却下来,胸口腾升而起的欲念好似被泼下一盆凉水,瞬间全无。 甚好,他果然不好男色。 “少傅不必紧张,孤又不会吃了你。” 太子语气清冷,覆在手背上的热度好似也退去几分,姜玉竹顿觉身上的压迫感减轻不少。 她摇了摇头,努力甩去身上的不适感,全把太子当作是她重金聘请来的女夫子,脑中回忆方才太子说的话,重新摆正姿势,展臂拉弓。 随着拉扯弓弦的动作,她身子微微后倾,一点点沉进男子充满雪松香的胸怀里。 不过姜玉竹恍然未觉,她目光沉着,心神全凝聚在手中的箭羽上,当箭头和靶上的红点连成一线时,果断松开掐在箭羽上的双指。 这一次射出的箭果然强上不少,居然稳稳落在靶上。 “殿下,臣...臣这是中靶了!” 姜玉竹欢喜地扭过头,甜甜一笑,恭维道:“多亏殿下教得好,臣才能进步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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