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终是坠落山谷,香消玉损。 是夜,金乌王庭举办上一场声势浩大的宴席,一来庆贺在围棋比试中赢了北沃,二来促进几个邦国之间敦睦邦交。 酒宴上,灯火辉煌,众人推杯换盏,有说有笑。 姜玉竹心中郁结,对眼前的美酒佳肴提不起兴致,借更衣离开宴席,独自一个人漫步在幽静的湖畔。 空气中隐隐约约飘荡来丝竹声和欢笑声,湖底的鱼儿偶尔浮出水面,在平静的湖面掀起淡淡的涟漪,很快又消失不见。 就好似兰溯的死,只能激起世人短暂的惊讶和同情,随后慢慢淡出人们的记忆。 毕竟在弱肉强食的大千世界,像大昭这样渺小的种族太多了,多到就如这天上的繁星,只要星光稍有黯淡,就被其他星子的光辉掩盖,最终退出史册长河。 那兰溯的死,又有何意义呢? 姜玉竹趴在冰凉的汉白玉阑干上,眉心深深蹙起,凝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与太子那双脉络突起,充满张力的手掌不一样,男子常年执笔的手白白净净,五指修长有度,他的掌心垫着一张油纸,纸上白莹莹的酥油鲍螺在月色泛着油光。
第52章 劫持上马 姜玉竹转过头, 对上萧时晏一对明亮清澈的双眸。 男子唇角衔着浅浅的笑意,声音温煦,一开口, 就冲散了湖面四周的冷气。 “我见你在宴席上什么都没吃, 刚好看到一盘酥油鲍螺,想起你以前在书院里,最喜欢吃这种甜腻的点心。” 姜玉竹淡淡一笑,她从萧时晏掌心拾起一块儿酥油鲍螺品尝,入口如甘露洒心, 舌尖微微一抿就化开了,口齿间弥漫起丝丝奶香。 见姜玉竹吃了两块就不吃了,萧时晏剑眉微扬,关切问道: “怎么, 是不好吃吗?” 少年平日里吃到美味的东西, 总是会享受地半眯起眼睛, 唇角梨涡若隐若现, 好像午后晒着太阳的小懒猫, 慵懒又惬意, 勾得人想要捏一捏她雪白的嫩颊。 可今夜的少年神情落寞, 只淡淡吃了两口, 眉间浅渊终未消散。 姜玉竹摇了摇头,轻声道:“很好吃, 只是我没什么胃口...” “你不必为兰溯的死感到自责,就算你今日没有赢她,她终究逃不出北沃国主的控制, 我想兰溯她是受够这种行尸走肉的日子,才会在揭露出北沃国主的恶行后, 寻求解脱。” 萧时晏清楚姜玉竹在忧愁什么,同窗三年,他深知少年平日里看似怡然的笑脸下,其实隐藏着一颗极为敏感的心。 “不...兰溯从未想过赢,真正想赢的人,是下不出来她那般孤注一掷的棋。从始至终,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族人,她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自刎,不过是为了用世人的舆论,去阻止北沃国主继续对她的族人行凶作恶...” 想到兰溯临死前决然的眼神,姜玉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感觉如浪潮般涌来,一浪又一浪,快把她快要淹没。 “时晏,兰溯在死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姜玉竹望着水光粼粼的湖面,眼波一闪一闪,乌眸泛起淡淡水色,盛满了忧伤。 “她恳求我救出她的族人。” 萧时晏看到少年眼中渐渐蒙上的水雾,心中仿若感受到对方的哀伤,他想抚平对方眉间的沟壑,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一瞬,又放了下去。 “好,待我归京后,会立刻启奏皇上,请求大燕边境的安济坊收留这些受迫害的大昭族人。” 姜玉竹长叹了一口气,萧时晏提到法子她不是没想过,只不过要实施起来,几乎是毫无可能。 大昭的覆灭源于宦官秉政,斩杀忠臣,后来引起民间暴动,当朝者被起义军推翻政权。 继而中原大小战乱不断,历经数代门阀争夺,最终大燕始皇成为乱世中的枭雄,一统天下。 按青史追溯,大昭灭国与大燕可以说是毫无联系,如今幸存的大昭后人寥寥可数,对大燕亦构不成威胁。 可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身为一国之君的耀灵帝断然不会给自己的江山留下隐患。 换而言之,就算耀灵帝想留下千古仁君的贤明,同意接纳这些大昭后人,可北沃国主断然不会放走被他们徭役百年的大昭人。 这些人一旦恢复自由身,那历代北沃国主所做的恶行,无疑将会被公诸于世。 萧时晏瞧见姜玉竹长叹了一口气,夜风习习,少年耳鬓边的碎发随风飘拂,如浪花拍打在雪腮上。 他隐在长袖下的一双手握紧又松开。 最终,他鼓起勇气,抬手挽过对方耳畔碎发,语气虽淡,却透着坚定。 “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办到,只要我们想办法联系上这些年被北沃国欺凌的小邦国,一起给北沃国主施压,总会有希望解救出兰溯的族人。” 萧时晏的声线平稳,他身上清清淡淡的铃兰香气给人一种安静温暖的感觉。 姜玉竹从悲痛中抽离出自己的感情,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兰溯之死,带给她莫大的震撼。 可能是因她与兰溯怀揣相同的秘密,她们没有像寻常女子一样,而是选择以笔为针,以墨做线,在只容男子畅行的道路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倘若兰溯没有遭到北沃国主的迫害,凭借她在棋道上的高深造诣,定会在青史上留下不朽传奇。 这样一个有才华和胆识的女子,终究落了个玉碎香消的结局,实在让人惋惜。 想到兰溯临死前的嘱托,姜玉竹迫切想要解救出那些身处水深火热中的大昭人,不知不觉陷入了牛角尖。 “你说的对,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达成,时晏,多谢你开导我...” 姜玉竹淡淡一笑,清润乌眸倒映出融融皎月。 萧时晏痴迷地盯着少年眸底的月色,拂在对方耳畔的手情不自禁贴在细若凝脂的面颊上。 姜玉竹微微一怔,她不动声色转过头,闪躲开男子温热的掌心。 萧时晏如梦初醒,意识到他方才的失态,紧张得垂下手,暗暗握紧了双拳,耳根在月色下泛起淡淡的红晕。 忽然,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从湖岸对面响起,由远及近。 姜玉竹抬眸看向策马而来的人。 夜色深沉,湖岸周围升腾起氤氲水气,男子玄色大氅随风鼓动,衣摆上的五条金色蛟龙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好似真的活了过来,在雾气中蜿蜒游动,张开血盆大口,凶相毕露,仿佛要择人而噬。 黑马的速度极快,如夜莺冲破乌云,瞬间冲散白濛濛的水汽,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二人面前。 姜玉竹瞧见男子那张比月色还要清冷三分的俊脸,正要躬身行礼,可对方并未减缓马速,而是俯下劲瘦窄腰,姿态犹如一只俯冲的辽鹰,伸手勾在她的腰间,单臂一捞,就将她扯到马背上,扬长远去。 萧时晏眼睁睁看着姜玉竹犹若被土匪掳走的花姑娘一样在马背上挣扎,他心中大急,当即唤人迁来马,想要追上去。 匆匆赶过来的周鹏勒住萧时晏的白马,嬉皮笑脸道: “萧世子不必担心,你方才不是瞧见了,是太子殿下带走了姜少傅。” 萧时晏蹙起剑眉,问:“这么晚了,太子要带姜少傅去何处?” 周鹏抬手指向乌漆麻黑的天,一本正经道:“今夜月色甚好,太子或许是像带姜少傅一起去草原上遛一遛风,对了,上次太子交代给萧世子的差事回信了...” 周鹏一边说,一边拉扯萧时晏往回走,身为太子近身侍卫,却全然没有要追上去守护太子周全的意思。 萧时晏再次转头望去,那匹飞速疾驰的黑马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男子琥珀色的眸子盛满了担忧。 要说太子为何要掳走姜玉竹,时辰就要倒转回半个时辰前。 歌舞升平的酒宴上,大王子乔苍豹卸下高傲姿态,主动与走到大燕太子面前敬酒。 言谈中,乔苍豹表示他对大燕马制造的具很有兴趣,邀请太子前往他的殿宇私下一叙。 起初,乔苍豹是极为看不上大燕打造的马具,认为那些花里胡哨的战马装备华而不实。 直到几日前,他麾下的九黎骑兵和小王子的铁骑兵切磋,结果被对方打得一败涂地。 乔苍豹这才发现,自从铁骑兵换上大燕太子提供的马具,整体兵马的实力迅速提升,恨不得以一当十。 这些做工精良的马具里,最让他眼馋得就是大燕匠人改良后的高桥马鞍,战马佩戴上这种马鞍,骑兵坐在马上更加平稳,在两军突刺相击时,还可以借助鞍桥增加杀伤力。 见到乔黎鹰麾下骑兵实力大涨,乔苍豹心里痒痒又着急,顾不上千里之外大燕大皇子许诺的好处,决定用自己草场上的战马同太子达成一笔交易。 兰陵殿内,烛光辉映,歌莺舞燕。 乔苍豹是个会享乐之人,挑选的舞姬都是来自西域的绝色佳人,身材玲珑有致,肌肤雪白,露在面纱外的一对艳丽双眸含情凝睇,摄人心魄。 随着绵绵丝竹声响起,舞姬们扭动起曼妙腰肢,腰间配带的金铃随之珊珊作响,那不堪一握的腰肢在红纱下曼妙摆动,绯色裙摆一层又一层荡开,露出若隐若现的纤腿,雪白的肌肤刺激着人的感官。 一曲舞毕,舞姬们解开腰间金铃,胸脯跌宕起伏,面含娇羞献上自己的金铃。 乔苍豹从舞姬纤纤素手上接过金铃,拿在手中摇了摇,挤眉弄眼道: “要说这金铃声,还是拴在美人脚踝上,响在耳边时最为销魂,配着美人一声声清喉娇啭,简直要酥麻到骨子里...” 乔苍豹说了会诨话,可一旁的大燕太子只是静静坐着饮酒,男子眸色清冷,骨节分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轻扣桌面,面上索然寡味。 乔苍豹讨了个没趣,只好清咳一声,又道: “太子看上了那位舞姬,不妨今夜带回去享乐。” “多谢大皇子款待,孤明日就要启程回大燕,今夜打算早些歇息。” 眼见太子准备起身离去,乔苍豹挥手遣散身畔服侍的美人,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既然太子殿下的时间宝贵,小王就不同殿下绕弯子了,听闻殿下想要在大燕兴建马场,这几日派人在马市上重金采买种马?” 种马与战马不同。 战马都是骟马,通俗来说,便是阉割过的马,这种马儿不具有生育能力,但寿命更长,体型壮硕,不仅有公马的强健体魄,还有母马的温驯稳定,在战场上使用起来,犹若如虎添翼。 而种马通常是血统纯正,身体强壮的幼年公马,专门负责繁殖马匹。 若要兴建马场,繁殖战马,那么品种优异的种马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詹灼邺微微颔首:“大王子消息灵通,孤却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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