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窖初见女扮男装的阮沨泞时,她是倔强的,带着决心将布帛染上自己的鲜血,带着防备将各种小心思自以为是地隐藏,让追随线索而来的他产生了一星半点儿兴致, 在马车上知晓她不能言语,觉得她低贱而不堪一击,嫌弃她又不得不将她带回府上,明知她发热却不为她寻医,故意用毒蛇吓唬她,想让她身理心理防线双重崩溃,见证了她不自量力试图反杀自己的意图。 知晓了她的女儿身后,只觉得命运的天秤更加朝他这边倾斜,然而他不需要一个愚蠢的、不会见机行事的废物,而需要一张确切实在的投名状,于是在她还没来得及适应之前,便安排她进入藏襄垣,言语刺激她,要她自己斩断后路,没曾想这只笼中雀,倒是十足的叛逆,竟胆敢试探他的底线。 杀鸡儆猴,这是他要将她收入囊中的最后一步。 他必须要一把完全顺服他,绝无二心的刀,正巧她发病需要压制,让他对于她的汲取也有了闭环,亦是牵制她形成平衡的完美手段。 她在他的眼里,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房檐上的这幕竟然让她在他的眼中充满了活力与生气,这样超出他算计、超出他掌控的事情,让他觉得怪异而又别扭,心里的烦躁越积压越多,眼里的情绪愈发冰冷,末了,淡淡唤了句:“千夙。” “王爷。” “去把她砸下来。” “是······”本来像往常一样遵循主上命令的人,饶是再习惯行事也难免怀疑自己听错,语调打转了一圈,有些发懵,“啊?” “怎么?”萧子珏冷眼瞥他,“还需要我再说一遍?” 寒风如刃,千夙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在宫里头的情形,从宴会开始到结束,王爷和公主过得都挺开心的,怎么一回府上就开始生闷气? 不满雪吟不成体统爬上屋顶?可都要求她飞檐走壁了,如何能因为这个不快?退一万步而言,若真的因此生气,也可以直接叫她滚下来,又为何要他把她砸下来? 千夙毕竟也是跟在萧子珏身旁十几年的老人了,通常一个眼神,一声叹息就能明了对方的潜台词,如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情形也出现不了几次,但即便再弄不清主子的意图,他也熟练地覆手回答:“是!属下遵命!” 既然只是要让人从屋顶上下来,他自然不会去拿来石子一类的硬物,看萧子珏的模样也不像是想把她砸得头破血流的,千夙便俯身揉了一个雪球,瞄准一无所知的少女,一运气,就朝着那颗圆润的后脑勺丢去。 雪球砰然炸开,烟花消散后还在看月亮数星星的阮沨泞,先是一脸错愕地捂着脑袋,缓够了之后转头一看,本欲回击的手瞬间收起。 她顺势把身子也转过来,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究竟哪里又得罪了这个祖宗,也许是没有第一时间给他行礼,也许是其他不明所以的没事找事,无论如何,她都得忍气吞声,腿一跃,赶忙翻下屋檐,就要走到萧子珏身旁行礼。 没想到他开口道:“站住,别动。” 阮沨泞不明所以地停下,又听他对千夙说:“揉个瓷实的雪球给我。” 青年与少女皆是困惑,但见那景临王府的主人接过雪球,毫不犹豫地将它砸向她后,拍拍手掌,嘴角扬起,眼眸竟然也有了点不藏锋芒却又转瞬即逝的笑意。 “这个距离正好。”留下这句话,他面上重归淡漠,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院落,也不管身后的人如何凌乱。 一个晚上被雪球莫名其妙砸了两次,雪花还顺着领口滑落,冻得瑟瑟发抖的阮沨泞:“······” “哈哈哈哈哈哈······” 目睹了全程的千夙,终于在确定萧子珏走远之后忍无可忍地大笑起来,未眠的阿顺也偷偷目睹完这一出好戏,从暗处走出来嘲笑,毕竟在府上,除了萧王爷一个人,其他的大家伙儿熟识之后,相处都十分融洽,不会太在意身份高低贵贱。 “雪吟雪吟,这会儿真成雪了。”佩刀的青年边笑边打趣,“如何,房檐上的风景可好?” 阮沨泞只觉得无厘头,眼睛一眯,说时迟那时快,弯腰一个雪球就扔了出去,落在张嘴大笑的阿顺口中,又趁着千夙被这一幕震撼到的劲儿,抬手给他也来了一个。 他到底是习武的,抬手挡得快,没有全部落在脸上,余雪抖落在肩颈,也就此激起了胜负欲,迅速做了个雪球直线回击。 阮沨泞防御着跑起来,阿顺也进入战场,在撩人的月色下,带着欢声笑语打响了三人的雪球混战。 白色的雪花在院落中形成一道又一道轨迹,看不清从谁的手上发出,又落在谁的身上,雪球撞击雪球,改变原有的方向,闪避不及的连连中弹,起手迅速的四处乱打。 “雪吟,你别扔我了,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共同进攻千夙!”阿顺吐掉嘴里的冰雪,扬声拉拢盟友,“你难道不想看看他狼狈起来是什么模样?” 正在制作巨无霸雪球的阮沨泞略一沉吟,眼角余光捕捉到游刃有余的目标,抬手朝建议提出者比划了个同意的动作,两人一打照面,齐刷刷把雪球一左一右攻向中间人,速行包抄之势,成功让他挂了彩。 阿顺得意洋洋拍拍手:“果真是双拳难敌四手,怎么样,喜欢这个雪花大礼包吗?” “做得真不错啊。”千夙咬牙切齿,朝着阮沨泞道,“你若继续帮着他,下一回再在王爷面前失误,可就没人帮你找补了。” 这下好了,局势瞬间反转,阿顺一边被追着跑,一边嚷嚷:“你这是耍赖!你这是威逼利诱!”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都是各凭本事,怎么你能联盟,我却不能了?”千夙说得流利畅快,手下更是不饶人,短短几分钟,阿顺已经毫无招架之力,连连求饶。 “不打了不打了,再这么打下去,我明儿个得染上风寒了,到时候府上的事情可就没人做了。” 他说得可怜巴巴,正好一屁股滑倒在雪地里,一时间站不起来,千夙耸耸肩,好意伸手去拉他,谁曾想这小子恩将仇报,一个用力把措不及防的人顺势拉了下来,直接化身成另一个摔倒的倒霉蛋。 “兵不厌诈。”阿顺笑嘻嘻道。 “很好。”千夙皮笑肉不笑,对着走过来的阮沨泞道,“雪吟,同我把他做成雪人,明日的早餐我包了。” 上一秒还在的人大惊失色,起身就要溜:“别这样,除夕夜大喜日子,弄一身白多不吉利。” 可他哪里溜得过千夙的手,当即回落在屁股印里,惨叫声同时响起。 “啊啊啊——” 这一深更,倒是过得酣畅淋漓,夜阑好梦。 在那场风吹雪落的怅然梦境里,八方和平。
第31章 真情假意 玥伶很清楚自己的必须完成的使命。 光复娄族。 当年娄族之所以会被灭族,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的族长与当今燕王站在了对立面,祸国妖民的行头落在反叛者的头上,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她对于江世同自然是恨, 一视同仁也恨着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江瞩珩。 她被章演秘密救下,再一次站在了谋反的这条路上,不是她不知道何为正确的道路,而是她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路上落地生根。 章演答应她, 一旦江宣泽继位,她便可以得到机会,告知全天下人他们娄族人就是正道,洗清他们的污名,她亦可以看着落败的江世同兄弟被她踩在脚下, 让他们去地底下为她的族人赎罪。 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那日江瞩珩等人闯入的蛇群,是她精心策划的一场幻境, 从那头鹿开始作为引子, 一路引诱他们进入到事先布置好的目的地,除非施术者主动解除,否则只有施术者死亡, 幻境才会破灭。 那样大范围的幻术施展, 需要耗费极其大的精神力,再加上她为了营造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柔弱神女形象, 特地只穿着单衣与裸足,在那般冰天雪地之中, 做好了大病一场的准备。 对于救命恩人,还是昏迷不醒的救命恩人, 浑然天成的就存在着一种怜惜之情,更何况那还是一位人人称赞的、贤良淑德的三殿下,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对她上心。 看人下菜,这是玥伶在男人堆中摸爬滚打长大,学会的拿手好戏。 她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女人,为了活命,为了钱,利用人|皮|面具,去讨一个又一个恶心油腻的男人欢心,频繁利用幻术从他们身下逃跑,高烧不止走投无路的时候,是章演给了她一条生路。 他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整合拼凑出她这么个娄族遗孤,让她对于几十年前一知半解的过往有了全面的认知。 章演给她的任务,于她而言并不算难,获取江瞩珩的信任,最后在即位大典上由她之手降下天谴,抹杀他所有成为新君的可能。 大雪飘了三天,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停下,她的高烧亦是在这个清晨退尽。 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恍惚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因为那一盆燃着的炭火实在是太过温暖,那一缕挥洒的阳光实在太过明亮,那一双随着自己苏醒的动静而看来的瞳眸实在太过让人眷恋沉沦。 江瞩珩看上去守了她很久,眼下一团乌青,俊秀的脸上关心与担忧真真切切,声音甚至带着疲倦的沙哑:“姑娘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被这样的人注视着,素来巧言善辩的玥伶竟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早在确定要潜入这位三殿下身边的时候,江宣泽就提醒过她。 “我这个皇兄啊,仪表堂堂,惊才风逸,且不说是大燕多少少女的梦中情郎,最重要的是,他擅长拿捏人心,你若是接近他,一定要做好了准备,千万记得守住本心,时刻清醒,可别一不小心把自己陷进去了,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只当那是说说而已,毕竟在她的眼中,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同一个模样。 好色,冷酷,铁血,无情。 她自负地使出自己最擅长的手段去对待本以为也该是如此的江瞩珩,却发现他当真是有些许不同的。 他不像坊间传闻的那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也不像江宣泽所说的那般精明算计,城府颇深,在她的面前,他却像个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正直到有些不解风情的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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