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的眸子看向她,周淳润轻声问:“他于你,还是放不下的心事?” 心里清楚他说的是苏时鹤。 眉心瞬间紧锁,陆修容不自觉的躲闪他的目光,“是因为他。” “那榕榕,我呢?” 自知有些理亏,陆修容不想与他争吵,放柔表情想要好好商量,袖子就忽的被拉住。 “我就成这一次婚,结果连成婚的仪式都没有。本来我就没有父母孤身一人,如今娶亲,还连天地人神都不能见证。”周淳润撇着嘴角,竟然是满脸的委屈,“就连大婚的衣服我也穿不了,酒席也吃不成。榕榕不觉得我可怜?” 无辜的双眼就凝视着她。 张张口,陆修容的拒绝便说不出口,“……也不一定就这一次。” 听清了她的嘟囔,周淳润脸色差点气的没崩住,呵的一下松手。 下一刻就反被她拉住了袖子。 陆修容不知不觉间也习惯了对他顺毛,“那就,叫的人少一些,至少不要太张扬。” 苏时鹤在抓她的手,还悬在心头,她不想惹祸上身。 “好。”周淳润应得真诚,“榕榕,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捏他衣袖的手骤然松开,陆修容都要怀疑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看一眼天色,周淳润与她道别,约了明日带她去庙会就先回去。 心里念着还要找乡老作证,去交换他们二人的婚书,拐进自己的里屋就见有人影。 周淳润抬眸。 贾知府的腰弯的更低,无声行礼后往旁一步。 倏然握拳,周淳润眼眸放大。 背对着他的人转身,笑眯眯的眼尾,涌出些慨叹的水意。 “参见,太子殿下。”周淳润提衣欲拜。 “子珏,一别经年,你还好吗?”李畅压抑着激荡的心胸,上前一步拦下了他的动作。 他们曾是最亲密的兄弟,却时隔多年没有见过,即便明明互相知晓对方的存在,来往的书信更从未中断过。 周淳润也难掩激动,真的没有再拜下去,反而握起拳头在他肩膀上一锤。“与太子殿下自然比不上的。” 就知道只有这小子敢动手揍自己。 李畅笑瞪他一眼,拉他一道坐下来,又仔仔细细打量他几眼,忽得掩面。 祸事一场,他是异乡苟活的普通白丁,他是救不了好友的太子殿下。李畅刚知晓那件事的时候,以为人活着就好,可今日真真切切瞧见了他,才知道他到底失去了多少。 心酸如许,又觉得言语苍白而矫情。 “其实,和之前也并没有多少不同。”周淳润笑笑,低头翻开手腕,那伤痕望了三年,也习惯了。这般的伤痕,他的脚腕上也有。 李畅再也戴不上笑脸,声音哽咽,“之前的子珏,行如虎状如牛,铁马长枪,飒沓流星。” 而现在呢。 方才他一个人站在这环顾这寒酸的房子,看到了满满一柜子的药。 “现在不也很好吗,现在打不过你了。”周淳润扬起头,望着虚无处发笑,“爹娘曾经最想的,就是我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读书翁。如今,只是随了他们的愿。” 李畅按住鬓边的手指,悄无声息的在眼尾处抹了一下。 若是他们看到如今瘦削无力的他,不知道会有多心疼。 “好了,闲情少叙。”周淳润转头看他,眼中的神色逐渐严肃,“你为何过来的?” “就知道你如今美眷在怀,不乐意见我。”李畅如同小时候那般,毫无形象的歪着坐,“我来,自然不是看你如何与那个女人你侬我侬的。” 挑眉,周淳润望着他,没有提为何陆修容在京城的最后那段时间,他没有给自己寄过任何书信。 李畅知晓他有多聪明,那些曾经的念头也默契的接过不谈,“我来是要问问你,你是想和陆修容在这里真的隐姓埋名过一辈子,还是回京城解决完所有的事端?” 猛地捏紧手指,周淳润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有这样抉择的一天。 他自地狱归来,本该舍弃一切软肋去做该做的事情,可还是自私的把陆修容拉到了身边。 偏头,李畅望着他的眼神逐渐锋利。 陆志隽才安分了没几天,就又在朝堂中闹腾了起来。 “我会回京城。” 等来了肯定的回答,李畅暗自松一口气。 就听到周淳润接着补充,语气坚定,“但不是现在。” 脸色微沉,李畅问:“什么意思?” 眼底浮现一些笑意,周淳润看向床边的柜子,那里面是他剪好的红喜字,“正月十四,我与她成婚。成婚后,我会把一切都与她坦白,她自己决定是否要随我一同去做那件事。” “若她不愿呢?” “她不愿,我就将西北经营的一切都留给她。” 低头哂笑,李畅只道果然如此。将盘起来的腿放下,李畅往门口走,“了然。” 刚到了门口,李畅忽的又停下,身后的贾知府差点没反应过来,惶恐的弯腰。 李畅转头,“你培养的暗卫,借我去做一件事情吧。” “好。” 看一眼外面,一片黑暗,李畅笑了笑,走入其中。 —— 苏时鹤坐在空无一人的酒楼中,独自斟酒喝。 身后却兀然响起脚步声。 砰的一下把酒壶往后砸去,苏时鹤怒喝,“都说了不准扰我!” “放肆!” 尖厉的嗓音响起。 撇嘴忍着怒气回头,苏时鹤想看看是哪个胆大的,不想到看清来人后酒醒了一大半,顺势跪在地上,“拜见太子殿下!” 砸碎的酒壶就在离李畅半步远的距离。 目光瞥过,李畅心底不悦,脸上淡笑,“来,搬一面最大的镜子给庆王殿下。” 近侍的动作很快,一面半人高的镜子就被抬到了苏时鹤的面前。 愣愣抬头,苏时鹤猝不及防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胡茬满面,衣衫上交织酒水印渍,头发散乱。他曾经受困军阵,也未曾这般潦倒过。 “年关时节,本宫替父皇巡视西北边地,听到的却尽是你的荒唐事。支使地方官员,调动重刑案犯,苏时鹤,你该罚!”李畅拢着一身太子形装,双目含笑,语气却越来越重。 羞于再看镜中的自己,苏时鹤深深叩首,“臣有罪。” “阿时,陆修容看来比你想象中重要的多。”李畅盯住了他的眼睛,嘴角笑意竟有几分残忍的意味。 低着头,苏时鹤眸光浮动。 在看到镜中自己的瞬间,他便也发现了这件事。 他对她的生气有之,控制有之,爱慕也有之。 似是低笑了一声,李畅在周身华丽的龙纹的装饰下,宛若神佛。“阿时,我来,便是告诉你陆修容在哪的。” 迅猛抬头,苏时鹤瞪大眼睛观察他的表情,见并非玩笑后,激动跪直,“多谢太子殿下!” 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李畅丢给他。 迫不及待打开一看,苏时鹤欣喜若狂,“多谢殿下!只是臣如今手中无人,可否与殿下相借?” “阿时,怎忘了不能贪心的道理。”李畅不想再看他,带众人转身,“记住了,本宫在盯着你,无论如何不准动私刑。” “是。” 听到了他的应声,李畅心底的歉疚才终于减轻分毫。 今日天上无月,抬头只能看到暗沉天空,李畅叹息。 正月十四,真不是好日子。 差一日圆满。 苏时鹤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挨到清晨的,一整个晚上,他把手中写着地址的纸来来回回翻看了数遍。 等天色终于蒙蒙亮的时候,他立刻动身。 一路问着行人,总算到了一条街前。 农人们已起床去上地,商贩也早早起来忙活,隔着一条街,苏时鹤双眸紧锁一户门前有着大树的人家。 站在街角,他几乎连眨眼都不曾,就怕错过了。 视线之中,终于推开门,走出他朝思暮想的面容。 穿的是什么玩意,颜色难看的破布,倒是胖了些,脸都圆了一点,等回去要让她轻减一些,他喜欢她之前的模样。 苏时鹤不受控制的往前半步。 陆修容照例往地上一瞧,果然又看到了半袋子杏干,抿唇一笑抱进怀里。 “绿榕姑娘,过几日就要成婚了吧,有需要的叫我们啊!” 挑着扁担的乡邻路过,冲她笑着招呼。 含羞点点头,陆修容抓起一把杏干,上前塞给他们。 再回家的时候,心尖突然一紧,下意识往一个方向看去。 街角什么都没有。 摇摇头自嘲她草木皆兵,陆修容回去关上门。 方才空无一人的墙角,又走出一个脸色青紫的男子。 苏时鹤将书中的纸条碾成碎末,压抑心底冲进去的念头。 她竟然敢,和别的人成婚了?
第27章 陆修容这年过的实在是开心。 从初一开始,她就跟着周淳润逛庙会、看戏法,还跟着去做灯笼,扎花灯,还去了河边放孔明灯。 每日回家时累极,嘴角的笑却放不下来。 今日走的路实在是远,等好不容易回到离家还有一条街的时候,陆修容抱着路边的柱子直摆手。 “走不动了,之前马车坐惯了。” 无奈的望着她发笑,周淳润道:“那我去租马车?” 陆修容横他一眼,“九成的路都走完了,最后这么点坐马车,我有什么毛病?你往常,花钱就这么大手大脚的?” 算得上不客气,周淳润却受用的笑笑,“榕榕,书生不一定都是穷的。” “那也不行!”给自己鼓劲,陆修容松开柱子打算拼一口气回去。 周淳润快走两步,在她面前弯腰。 “怎么了?”陆修容奇怪。 “上来吧,我背你。” 立时左右看看,街上此刻已没多少人,陆修容闷声绕开他走。 见她不来,周淳润只好亦步亦趋追上去,“榕榕放心,我不会摔了你的。” “那也不行。” 微一叹气,周淳润不由分说的径直把她抱了起来。 身体瞬间腾空,陆修容紧张的抱紧他脖子,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态后半羞半恼,“你做什么!” “榕榕害羞的话,把头埋我怀里就好了。”稳稳抱着她,周淳润直视前方,面容坦荡。 如此,她也不好娇羞,陆修容不客气的收紧胳膊,“我才不害羞!你今日也走了很多路,这可是你主动要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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