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的涕泗横流,褴褛的衣衫与污浊的鲜血融合在一起,苍老的脸颊上风霜刻下的痕迹道道刺目。 李畅沉下面容站起来,步步缓慢的走到老者面前,“以民告官,你可知该当何罪?” “民如何,民就不配活着吗?”抱着的老妇已经冰凉,老汉悲怆逼问,“我只知你们这些官、这些王,是靠我们百姓供养着的!” “我老妻已死,就算论代价,这还不够吗?便是老儿拼上这条命,也要告一告他!” “我们是霁州老实种地的百姓,就靠着分的的良田糊口。可两年前,有一名唤陆从之的人自称是丞相宗亲,强占我等土地,还要把我等收作奴婢以避征税,还欺辱我儿媳,杀死我儿孙。” 老者越说越愤怒,目光恨不得当场将陆志隽生吞活剥。 李畅继续追问:“为何当地官员不管?” “笑话,地方官不是怕惹祸,就是想依次讨好丞相来当进身之阶,谁管我等死活?” 李畅又问:“那为何两年来,只有你们两老人前来相告?” 哀戚一号,老汉捋了捋自己花白的头发,“太子殿下,不是每个人都敢死的。只有我等活腻了的人,才想着为不公拼一拼。霁州百姓何止百千,我们在就该死了,可难道没有一个人能好好活着吗?” “我们出生,我们又生下子嗣,就是为了世世代代为受人欺压的奴婢牛马吗?” 深深闭了一下眼睛,李畅目光压过在座的每个人,亲自蹲下身来将满身浑浊的他扶起。“有人告诉过本宫,天下万民都该比我等肉食者高贵。” “殿下……” 身后传来陆志隽不死心的呼喊,李畅没有回头,从袖中摸出一个烟花弹扔到空中炸开。 顷刻间,禁军蜂拥进入,很快包围此处。 俨然是早都安排好的。 将无关的人都先押了下去,老者与青年官员也退下,宴厅中就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殿下,老臣想不明白。”陆志隽好似沧桑了许多,眼中却仍是精光闪烁,“我哪怕身为丞相,也不过是个文官,您为何费尽心思要对付我?” “被你逼的走投无路的百姓都死在你面前了,你还在问我为什么?”李畅冷笑。 陆志隽仍有不解,“就当您是为国为民,可又为何不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这些让陛下处置,而是要先费如此一番功夫?” “自然是因为在将你的罪行公布于众之前,还有事要问。” 一直冷眼看着的周淳润突然开口,他拿起另一杯酒,倒在了地上。 陆修容不自觉的坐直,心有预感,紧张的抿了抿唇。 狐疑的再次盯着他看,陆志隽问:“你到底是谁?” “陆伯父,许久不见了。”随着一声冷叹,周淳润拉下了面巾。 瞳孔在瞬间放大,陆志隽腾的一下站起来,手指颤抖。表情像是惊恐,又像是愤恨。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李珏,你竟然还活着。”
第37章 谁是李珏? 陆修容茫然的看着身旁的人,她心里明白这是周淳润对她的坦白,可还是不清楚状况。 “是啊,违逆抄家的李将军之后,还活着,陆伯父很愤恨吧。”周淳润温温和和的笑,眼底冷意聚集。 听清了他说的每个字,身体忍不住颤了下,陆修容对他的身份总算有了了解。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身体比反应更快的扑在周淳润身前,警惕的看向李畅。 如此举动,惊得所有人都是一愣。 周淳润下意识轻扶住她,反应过来后勾唇一笑。 李畅则气的龇牙,“我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 “太子殿下既然知道,怎么会容忍他还活着,难道敢忤逆欺瞒陛下不成!”陆志隽倒先问出声。 “陆丞相不必先急着给本宫安罪名。”李畅嗤笑。 藏下双目中的算计,陆志隽睨着周淳润,“你们想如何?” 松开陆修容,周淳润不动声色的冲李畅使了一个眼色。 领会其意,李畅笑呵呵的冲陆修容道:“外面月色正好,不如一起去看看?” 明了这是要她回避,陆修容抿抿唇角,站起身来,刻意没有再回头看周淳润。 最后离开前,只听到他压抑着情绪问。 “晚辈只想问问陆丞相,我父母是如何谋反的。” 银镜般的月亮,像是能照清楚地上所有的肮脏丑陋。 站在院子里,陆修容仰头看着月亮,辨不清情绪。 心乱成了一团,反而不知道该先去思考些什么。 “咳。”李畅站到她旁边,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得替他解释一句,要你出来,不是想隐瞒你什么。” 转眸看向他,陆修容眼神询问。 李畅神色复杂,怅叹。“他曾是那般光明磊落的君子,那些阴暗手段,他不愿意让你看。” 不止于此,陆志隽毕竟是她的生父,血脉亲情总归是最难割舍的东西,他也不想她面对那些不堪。 “太子殿下。”陆修容终于开口,“李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似是十分意外,李畅诧异的望她,“你竟没听说过子珏?” 陆修容摇了摇头,前十三年里她被关着,后来她满心围绕着苏时鹤,还真不知京城中还有一个他。 略想了想,李畅冲一位禁军统领交代了几句,随后召来一匹马。 “我带你去个地方,离此不远。” 由他带着一路疾行,不久后,他们停到了一处荒芜的府宅前。 腐朽的木门,摇晃的树影,夜色中显得瘆人。 李畅先她一步推门,伴着门吱呀的一声响,尘封的过往揭开薄雾。 心里已经隐约猜出来了这是哪里,陆修容按了按心口,小心的提着裙角上前去。 刚一踏入,就先看到了门前聚集着一滩干涸的血迹,能想象当初那些奋力想逃命的人拥到此处,却被一一斩杀。 李畅也沉默着,带她一路深入,最后停在了一处马厩前。 黑暗的马厩里,传来喷气声,接着有蹄子刨了刨地面,一匹赤马站了出来。没有拴绳,身上还带着鞍鞯,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 马极为精神,看见他们两个陌生人,还神气的嘶鸣了两声。 “这匹马,就是子珏的。”李畅轻笑起来,与它招招手算作打招呼。 马比她高大不少,陆修容仰着头去看,试图想象周淳润在上面的样子。 李畅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这匹马是从北方草原而来,有名的烈马,子珏当时花了小半年去驯服它。都说马通灵性,当年那场事发,我也以为子珏已经遇难了,便想将它带走。” “可它怎么都不肯离开,哪怕我找来再厉害的驯马师,花费再多的时间,它也不肯让别人近身。就算是用多昂贵的饲料,它也不肯动一下嘴。” “陆修容,能降服如此烈马之人,你觉该是如何风姿?” 像是陷入了回忆里,李畅负手,语气越发的怅惋。 “他曾孤身率军潜入敌营,不足弱冠便能打下令人束手无策的硬仗,他曾与我同受太傅教导,所作文字激昂热烈得让太傅都咋舌称叹。子珏,在京城中是耀眼如日的存在,一度让我这个太子都艳羡。” “他自由,张扬,烈烈如风。” 李畅闭上眼,喉咙里滚出一声长叹。 可那些,都已经是曾经了。 陆修容觉得有一双手掐住了她的咽管,在李畅的声声描述中她试图勾勒那时的周淳润,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的一次次浮现,他连马车都控制不住的样子。 呼吸变得艰难,陆修容转身,就着惨淡的夜色看这荒凉的院落。风起时,层层积累的落叶从地上刮过,萧瑟如许。 陆修容恍惚好像听到,有少年提□□空,笑声爽朗。 她从未见过他那模样,她也再见不到了。 寒风吹得人麻木,陆修容僵硬的往前迈动一下步子,骏马就警告的冲她嘶了一声。 从回忆中回神,李畅抬手抹了抹眼角,不着痕迹的观察她的面色。 只瞧见她木着脸,像是强撑着不显露心情。 “该回去了,更多的事,让他告诉你吧。” 回去时,两人的气氛都沉冷了许多。 刚回了丞相府门前,下马,陆修容就瞧见有熟悉的身影出来。 周淳润似乎有些诧异他们还外出了一趟,却也没多问,只上前冲她伸手。“来,榕榕。” 如水的目光落在他沉静的眼睛上,陆修容忍到此刻的鼻酸终于控制不住,她几乎瞬间通红了眼眶,哽咽着避开他的手自己下马来。 顷刻间察觉到什么,周淳润收回手拧眉想了想,先牵住她的袖子。“榕榕,我们回家。” “诶?这里面呢?”李畅手指着里面问。 “该问的都问出来了。太子殿下坐镇,定然很快能处理好。至于其他的,明日再说。”周淳润不由分说的牵住她,越过人影往前走。 一路上泪水一直在落,陆修容怎么擦也擦不完,索性边走边哭。 有双温暖的手牢牢牵着她,不至于让她走失了路。 总算哭累了的时候,陆修容发觉到了一处明亮的住所,她困惑的转头看看,“这是哪?” “在京城的,我们的家。”周淳润微微皱着眉,手中的一方帕子已经捏了许久,轻叹一声给她擦脸。 这是他早就买下的一处宅院,近期正在翻新,本想着一切整顿好了再给她一个惊喜。 可今日的景象,或许她更需要一个独处的地方。 她还在下意识的哽咽,周淳润动作不由更轻,他缓缓开口,“我本来的名字叫李珏,是那个‘反臣’李洙的儿子。榕榕,我的身份并不光彩,况且本属于应死之人,眼下身份暴露便会危机重重,你可要离开我?” 好不容易停止的泪水落得更快,陆修容瞪他一眼,摇头。 “那榕榕,到底在伤心什么?”周淳润继续问。 那个自从见他就盘桓在心口的问题,陆修容用力眨去眼角的泪水,拉住他的手去摸他腕上的伤口。 几乎是刻进骨髓的反应,周淳润反手就想将手腕藏进袖子里,却又在直视她眼眸的瞬间,重新将伤痕凑在了她的指下。 “我就是在想,周淳润,你疼不疼啊?”哽咽不成句,陆修容问出口的瞬间,便剜心的疼。 身躯似乎颤了一下,周淳润仿佛又被拉到了那一日。想活下去,断手足经脉废周身武功便是唯一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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