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看我笑话?”陆锦玉永远在和她说话时昂着下巴。 起初还在意这些态度,如今陆修容也无谓了许多,她只是淡淡的回:“你是功臣,谁敢看你笑话?” 陆锦玉嗤笑了一声,她少见的素净,露出的脸庞更显美艳。“你真的好命,我汲汲营营,到最后还比不上你什么都不做。” 对她的这种看法一笑而过,陆修容低垂着头,“回京城,长公主一定会记恨于你。” “随便她记恨,我只在乎陛下即将的封赏。” 喉咙一哽,陆修容将目光终于移向一旁的棺材。 最普通的木头,连多余的装饰纹样都没有。 “他是怎么死的?” 忆起那一日,陆锦玉脸上交织着惊惧与痛快,她尽力克制着声音的平缓,“陆修容,你一定想象不到他最后的样子。蓬头垢面,东躲西藏,山洞都是他的容身之所。” “对于那时的他来说,一碗足够干净的清水都是珍贵的,珍贵到舍不得去判断其中有没有可以让他毙命的毒药。” 面庞扭曲,陆锦玉一下子抓住她,笑出了眼泪,“你再猜猜,他毒发意识不清醒时,在说什么?” “什么?” “我不告诉你。”蓦然止了笑,陆锦玉松开她,状若癫狂的神情瞬间冷静下来,眼底是对她的嫉恨。 可陆修容只是低头沉默了片刻,手指无声的滑过棺身。 远处的周淳润已经频频回头看这边了,他在担心。 陆修容一步步走近他,最后的表情已经如平常一般。 牵过她的手摩挲两下,周淳润道:“路途遥远,我尽力安排了一切求稳,不会赶路。你若是不舒服了,一定与我说。” 他总是最周到的,陆修容不担心这些。 坐上套了两匹马的车中,陆修容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她,一撩开帘子就瞧见孟娘子的脸。 “诶,别乱折腾,我就给你送点东西,不用出来。”阻下了她的动作,孟娘子笑着把一个包裹递进去,“这都是大家给你准备的,路上吃,别委屈了自己。” 在此处住了不算短的时日,都多亏了她们的照顾,陆修容感激的笑着,“多谢大家费心了。” 后面的民户里,不少妇人都靠着门框站,目送着她。 “这都不算什么。”孟娘子拿出手绢擦擦泪,看着她肚子,“千万一切当心,平平安安就好。” 陆修容重重点头。 “那便快走吧,我不送了。”孟娘子替她遮好帘子,自己退到后面。 虽然周淳润一直安静的等待着,可也不能如此哭哭啼啼拖慢了大家,趁着白日亮堂,多走些路才好。 马车缓缓启动。 陆修容坐在里面,打开刚递进来的包裹。胡大娘做的炊饼,六婶最擅长的椒盐肉干,还有孟娘子给她做的好几双软和足衣。 件件都足以令她动容。她年幼时没怎么感受过爱,如今却遇见的每个人都和善。 陆修容将手掌伸出去,想感受一下穿指缝而过的凉风。 却被另一温暖手掌握住,十指相错。 这样就很好。 —— 一路平稳的到了京城。 陆修容先被送回了家,周淳润只看了她进去,就回宫复命去。 虽然这一路没有多辛劳,可她如今身子重,自然疲惫也不少。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先舒舒服服泡澡睡一觉。 没想到却有人早早等着。 “见过夫人。”一位面白太监,正领着两个人冲她笑。 意外的看了看他们,陆修容扶着腰,自己先坐下来。“不知几位是?” “这两位是陛下钦点的太医,来为夫人诊脉。” 话音落下,那两人就自顾自先搭上她的胳膊。 陆修容抿唇,没有多抗拒,只看着太监。 过了片刻,那两个太医收手,与他耳语几句。 太监点了点头,笑着冲她长拜,“恭喜夫人,一切都好,他们会去开些养胎的方子,陛下也赐了不少名贵药材。” “民女叩谢陛下。”陆修容恭敬的行了礼,后依旧直直盯着他看。 笑意渐收,太监正色清了清嗓子。 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了,陆修容将背挺直了些。 “陛下有一言要问,夫人可愿意留在京城?” “陛下会赏夫人华美住处,衣食住行皆例循皇室,甚至可赏您自己的食邑。还有夫人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与皇室子嗣一同受教,有无上的好前程。” “只要夫人点头。” 他露出的眼神真诚无比,陆修容摸着袖口,眼神不自觉往皇宫的方向飘。 此刻的周淳润,也在被逼问着回答。 “你老老实实说,你执意要走,是不是在记恨朕?”皇帝今日特意没有穿龙袍,坐在他的对面,就像是个寻常的长辈。 盯着眼前的水杯,周淳润想起已被喝完的,属于父亲的茶。 “你记恨朕也是应该,可你至少该明白,畅儿需要你。他会是下一个皇帝,你能够辅佐他做许多事情,去大展你的抱负。”皇帝有些着急,“你的才华,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牵唇扯出一抹苦笑,周淳润终于抬起眉眼,“有才之人何止万千,不会缺一个我。” 皇帝动动嘴唇还想再说,周淳润却打断他,“陛下,爹娘曾最想让我做个只会读书的人,整日把玩些笔墨,我只是想如他们的愿。” 皇帝坚持的表情短暂僵了一瞬。 “我其实一度怕过,我与殿下是自幼相识的朋友,会不会有朝一日他和我也会只论君臣。直到我想通一件事,我才敢继续将他做朋友。” “那就是我永不居于高位,永不掌握权柄,甘心做个白衣。” 周淳润笑意渐浓,恍惚间真像是曾经风发意气的少年,“陛下,我一直记得父亲论起与您年少时纵马游街,有多威风爽快。草民的私心,便是想和太子殿下永远能坐论年少往事。” 皇帝沉默着,想起了他父亲刚死的那一年。中秋佳节,他一人饮了酒,能陪他赏月的只有身边的太监。 良久后,皇帝伸手为他倒掉了茶,命人新上了一盏。 沐浴过后,陆修容通身的舒服,困意也少了些许,散着头发歪在床榻上看打趣的话本子。 忽听到门那边有想动,她赶忙去寻足衣,却因为肚子半晌穿不进去。 “榕榕……” 无奈的叹气响起,陆修容僵了一下,讪笑着装作没事人去看他,“你回来啦!” 摇摇头,周淳润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足衣,半跪在地上给她穿。穿好后又用手包裹住脚掌,让它快些暖过来。 陆修容呵呵的捂嘴笑。 本想故意瞪她一眼,却在看到她瞬间也不由自主笑起来,周淳润摸摸她的额头,神色温柔。 “榕榕,我们回家去。” 心脏悸动,陆修容想起被她埋下的酒,此时已经快成上好的陈酿了。 回忆中西北的天空,催着他们快些回家。 陆修容微微笑着,偎进他怀里,“嗯,我们回家去。” 说完之后,又伸手敲了敲肚子,还没多用力就被他的手控制住不让乱动,陆修容撇撇嘴角,笑眼弯弯。 “她真是这么说的?” 宫墙之内,皇帝问着身边的太监。 太监躬着腰,“是,那陆修容说京城再好也不是她的家,她的孩子需要的也不是那些。” 若说周淳润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陆修容的反应倒让人有些意外,皇帝有些好奇的追问,“那需要什么?” “是天地浩大,自由无束。她说她几乎用了所有力气,才明白天空不止是头顶上那一片,她舍不得整片的天。” 皇帝下意识的抬头,先望见了折射光芒的琉璃瓦片。 心里是没来由的滋味,皇帝哼了一声,坐向他的龙椅。“罢了,由着他们去吧。”
第53章 “周先生,又来与你娘子买东西了?” 西南的边陲小镇,一货郎挑着担子坐在土地上休息,春日里此地的天气就有些热了,他拿下头上的草帽做扇子,往巷尾看。 此地不久前来了一户人家,男人说是个教书先生,夫妻两人俱是好颜色,唯有一个女儿也机灵可爱。 果真没多久,就看到男人从门中走出,向他而来。 这些日子来,他每日都会在自己这买点东西,是以货郎也记下了他,又念着他出手阔绰,每次紧着好东西与他看。 几次下来,货郎也摸准了他的眼光,“周先生看,这些子发簪都是从京城传过来的,我都没让别人看过,您先挑。” “多谢。”周淳润低眉笑笑,眼睛往其中扫过一眼,就伸手拿出一支蝴蝶展翅的簪子,“就这个吧。” 转眼又瞧见了被压在最下面的一包种子。 “这是什么?” “我瞧。”货郎凑过去一看,嗨得一声,“葵花种子,在这里洒洒就能活,值不了什么钱。” “原是如此,卖给我吧。” 货郎惊得扬眉毛,想想又筐底下多翻出来两包别的自己都记不清的种子。“周先生喜欢,便都哪去,不需买的。” 被塞了一手,周淳润无奈笑笑,多放下几枚铜板,便在货郎的呼喊声又回去。 他们住在此处也有了些时日,脚刚踏进院门,就听到里面陆修容语重心长的嗓音。 “雁雁,你相信我,那真不能吃。” “娘亲,你嘴角都还有油的。” 女儿天真且无奈的嗓音,惹得周淳润几乎笑出声,他脚步不由得快了些。 雁雁手里举着个油纸包,里面是被辣油浸的红透透的肉片。 陆修容自从怀孕之后改了口味,就一直没有变过来,他们前些时候还专门去蜀郡住过一段时间,为的就是满足她的口腹。 她才刚听到女儿的话后擦干净嘴巴,扭头见他带着笑进来,不由得合掌央求。 如今她实在是会撒娇,眼尾一垂就是一副可怜样。 从女儿手中拿过东西,周淳润把她抱在怀里,笑着道:“我们雁雁还小,那些辛辣之物容易吃坏肚子,所以你吃不得,但娘亲就可以。” 雁雁显然还有些不服气,挺着肚子,“可是爹爹说过,万物不尝试怎知自己不行,我都没试过。” 实在是颇有几分道理,陆修容噗嗤一声笑开,正想看他笑话。 没想到周淳润若有所思了片刻,道声也是,就用筷子尖蘸了蘸让她尝,让陆修容连阻挡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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