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娘子说得没错。”赵缜附和,“先不论我们谋划此事费了多少心力,单说收效,若照着殿下重新拟定的计策走,别说一箭双雕,只怕都触动不了那老妖婆的根基。” 李怡默默听完这两人的异议,面色波澜不惊,沉声道:“一次不行就再想别的办法,我主意已定,你们照办就是。” “殿下……”吴青湘还想反对,却被赵缜轻轻撞了下手肘,暗示她噤声。 “殿下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等自然要听从。”赵缜先主动表了态,又对吴青湘使了个眼色。 吴青湘冷淡地别开目光,始终一言不发。 赵缜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自己笑着圆场:“殿下放心,我已将国舅安置妥当。如今万事俱备,就是那吕璋难缠,非要挑个黄道吉日才肯向徐国夫人坦白。” “等等倒也无妨,你只要将人保护好就行。”李怡叮嘱。 “这点殿下放心,人在我那里,准保万无一失。”赵缜胸有成竹地说罢,瞥了一眼吴青湘,朝她拱拱手,“吴娘子,我还有些事,要与殿下私下说。” 吴青湘依旧是满面淡然,起身拜别二人,从容地退出了禅房。 赵缜待人走了,才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恭敬地呈给李怡:“这里是长安万年的夏季账目,请十三郎先过目。浮梁那里的账,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能到长安。” “有劳你了,多谢。”李怡接过账册,缓缓翻阅。 “能得十三郎你这句谢,也不枉我焚膏继晷这么多天了。”赵缜苦笑着感慨,这时王宗实进来奉茶,赵缜与他寒暄了两句,趁机问,“太妃娘娘身体可还安健?” “郎君放心,太妃娘娘凤体一直安泰。郎君不便出席殿下的悬弧之庆,无缘得见太妃,殿下已特意将郎君的问候捎给了太妃。”王宗实笑道,“太妃说她一直惦记着郎君,也让郎君代为问候令尊。” “只要太妃娘娘一切都好,我爹他老人家就没毛病。”赵缜笑道,又叹息,“一辈子无缘,也是孽缘。” 李怡正埋首于账册,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赵缜察觉到他的目光,赶忙收敛了些,正色道:“对了,来时我在路上安排了一些人手,所以我与吴娘子的行踪还不会暴露——十三郎你可别怪我,你临阵变卦,我可以服从,但唯独这一点我不能听你的。过早暴露你我的关系,风险太大,就算你有再大的苦衷也不能做到这个地步。” 李怡不满地瞪住他,沉吟片刻,才无奈答应:“罢了,这事就听你的。” 晁灵云一路心神不宁,骑着自己的小毛驴返回教坊,拎着土袋刚进门,就被师姊妹们团团围住:“太好了!佛土取来了?竟然有那么多!” 她将土袋交给众人瓜分,冲宝珞低声埋怨:“师姊为何先走?真不够义气。” 宝珞察言观色,疑惑地问:“我们先走,难道你不开心?” 晁灵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心里一口气堵着,令她赌气道:“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反正不如跳舞开心。” 宝珞扑哧一笑,揶揄她:“你这句话,真是尽得师父真传。” “什么真传?”一声带笑的问话自她们脑后响起,晁灵云与宝珞回过头,就看见元真笑吟吟走来,“你们在抢什么呢?闹哄哄的。” “我们在分佛座下的土。”宝珞回答。 元真脸上顿时露出某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罢了,心诚则灵。你们两个随我来。” 晁灵云与宝珞对视一眼,跟着元真走进她的宅院,刚进屋落座,就听她开口道:“教坊司拟定了重阳大宴的曲目,《朝云引》已入选,你们要做好亮相的准备。” 二人心中皆是一震,晁灵云尚未出声,宝珞已是激动地先叫了起来:“这么快!我们的排演教坊使才看了一遍,竟然就中选了!” “那当然,我可是教坊第一部 的元真娘子!”元真满脸骄傲地炫耀完,随即又面色一变,“云容的《圣寿乐》也入选了,我祝她点不中!” “师父你想开点,那是重阳大宴,圣上怎么可能不点《圣寿乐》?”宝珞安抚自己暴躁的师父。 “就算是重阳节,也没必要年年都上《圣寿乐》嘛,没新意。”元真不屑道。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晁灵云忽然开口:“入选重阳大宴的曲目,还要被圣上点中才可以上吗?” “没错,重阳当天,教坊司会先进曲名,圣上以墨点中者即舞,不点者即否,这就叫‘进点’。”宝珞对晁灵云解释,“不过你放心,我们的师父可是元真娘子,再说《朝云引》又是新鲜曲子,被圣上点中的机会很大。” “明白了,看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会好好练舞的。”晁灵云一语双关,心中暗暗盘算着自己与绛真的计划。 师徒三人闲话的同时,云容娘子房中却是气氛紧张。 “我看教坊使也是犯浑了,那种打打杀杀的曲子,竟然能入选重阳大宴?”云容娘子愤愤道。 “师父切莫动怒,”翠翘软语劝解云容,意味深长地一笑,“元真那里想出风头,也得先被圣上点中才行呀?”
第047章 巧舌如簧 吴青湘走进茶行,摘下帷帽,与掌柜点了下头。 “娘子来了?”掌柜笑容可掬地向她拱拱手,“郎君就在内堂呢。” 吴青湘独自走进内堂,见到赵缜,淡淡道:“外面有不少人在转悠呢。” “知道,都是郭旼的人,”赵缜满不在乎地笑道,“那老妖婆就爱差遣她那叔父。” 吴青湘在赵缜对面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碗,浅啜一口,微微皱眉:“怎么还在喝这要命的茶?” “又不能卖,还不能喝吗?”赵缜咧开嘴,又给自己添了一碗,“今天是朔日,娘子来我这里,莫非还是为了你自己的事?” “不然呢?”吴青湘低垂双眼,掩去目光中的杀气,“昭义镇的线人三日前就应当抵达长安,若有对我有用的消息,还请郎君休要隐瞒。” “什么都瞒不过你。”赵缜听完她的话,忍不住嗟叹一声,“你那件事,老实说,真是比光王的事还难。” “不劳郎君提醒,”吴青湘漠然道,如赌咒一般执着地低语,“我等得起。” 赵缜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却还是对她开了口:“我的人打听到,他正在积极筹措贿金,准备冬天来长安朝见天子——这大概是离你最近的一次机会了。” “多谢郎君告知。”这消息终于让吴青湘黯淡的双眼亮了一瞬,起身向赵缜肃拜,“郎君若无它事,我就先告辞了。” “这就走?”赵缜无奈地讪笑,往案上重重撂下茶碗,“真是没良心。” “国舅那里,我还得看护。”吴青湘刚欠下赵缜的人情,抹不开面子,难得解释了一句,“等光王赢下这一局,大家得了空闲,我再好好答谢郎君。” “好,我也等得起。”赵缜语带双关地戏谑了一句,又提醒吴青湘,“走的时候当心点,别被人盯梢。” 吴青湘直到这时,嘴角才露出一抹浅笑:“郎君这是看不起人么,我岂能如此不济?” “也罢,这次算我多嘴了。”赵缜面带歉意,笑着向她拱拱手。 走出茶行,借着帷帽面纱的遮挡,吴青湘暗暗观察着潜伏在街道四周的可疑人物,不动声色地骑上驴子,徐徐出发。 果然在她行至街头将要拐弯时,吴青湘隔着一层轻纱,眼角余光瞥见两道人影悄然跟上了自己。 她微微一笑,依旧不急不缓地前行,混在行人中走街串巷,在快要甩掉背后盯梢的人时,却忽然收紧了手中的缰绳。 身下的毛驴立刻不舒服地甩甩脑袋,减缓了速度,吴青湘伸手摸摸它的鬃毛,轻声安抚:“乖驴儿,莫要同我犟……” 午时,务本坊中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里,萧洪酒足饭饱,正百无聊赖地干坐在廊下乘凉。忽然宅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响,他听见动静抬头张望,见是吴青湘回来,立刻两眼一亮,起身相迎:“吴娘子回来了?吃过饭没有?我盼了一上午,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国舅折煞奴婢。”吴青湘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与萧洪见礼。 她冷淡疏远的态度萧洪浑然不觉,只顾皱起一张脸,向吴青湘诉苦:“吴娘子,我到底何时才能出去走走呢?眼瞅着平康坊就在左近,我却天天在这儿跟蹲大狱一般,实在让人恼火!” “好事多磨,请国舅务必忍耐。”吴青湘柔声细气地劝慰,“等到事成之日,国舅便可尽兴玩乐,到时别说是平康坊了,就是我们这务本坊里,有趣的去处也多得是。” “真的?”萧洪眼睛一亮,缠着吴青湘问,“务本坊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娘子不如先跟我说说,好歹让我望梅止渴一番!” 吴青湘唇角挑着一丝笑,对萧洪娓娓道来:“这务本坊靠着西门那一带,每晚到了四更天时,都会有鬼市。鬼市里有一家角抵赌坊,每晚都赌徒云集,以角抵戏赌博……” “赌博这种事,虽然违禁,却也不算新鲜,”萧洪打断吴青湘,对妇道人家的眼界十分失望,“再说了,那种肉墩墩的角抵戏,我也不大爱看。” “国舅有所不知,这家赌坊每逢朔日上演的角抵戏,可是全天下都别无分号,”吴青湘的语气不温不火,像事不关己的闲谈,却在不经意间撒下诱惑,“由两位绝色美人厮杀的角抵戏,国舅见过吗?斗到最后那种种情状,实在令我难以启齿,就不为国舅具体描述了。除此之外,在赌局结束后,赢的美人可以任选一位宾客做入幕之宾,输掉的那位,则由剩下的宾客竞价,这种狎邪的赌局,参加的人都要戴面具呢……啊,说起来,好像今天就是朔日啊。” 吴青湘一席话,听得萧洪垂涎三尺,连两只眼睛都直了:“务本坊里竟有如此带劲的事,我从前真是孤陋寡闻!” “是啊,”吴青湘淡然一笑,腮上泛起两只浅浅的梨涡,“所以国舅何必心急呢?就当如今这段日子是卧薪尝胆的修炼,等到国舅成功与圣上认了亲,有的是随心所欲的好日子。” 萧洪咽了口唾沫,心痒难耐,却故作姿态地说:“娘子此话有理,我……我都听娘子的,绝对不出去。” 吴青湘这才放心地点头,感谢萧洪如此配合:“多谢国舅通情达理,请千万记住奴婢的劝告。” 八月初二清晨,宵禁才刚结束,李怡就收到了坏消息。 他按捺住气血翻涌,照常起居,直到借着去荐福寺礼佛的名义,才悄然潜入务本坊见到了赵缜,以及受伤的吴青湘。 “国舅夜半逾墙而出,宅中诸人一时疏忽,等我寻到鬼市赌坊时,国舅已经遭到歹人暗算。”吴青湘满脸苍白地跪在李怡面前,低头请罪,“是我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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