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舞终结,美人收起宝剑,欢快地跑到颍王李瀍面前,不但自斟自饮了一杯,还直接笑着问:“殿下,我跳得好不好?”显然与李瀍十分熟稔。 李瀍同样笑着看她,点了点头:“果然比上次精进了不少,看来你跟着元真娘子,的确学到了本事。” “与师父相比,我才略得皮毛而已。”那明丽的少女一谈起学舞,目光中满是痴迷,抬起左手做了个挽剑花的手势,“等我学会了舞双剑,我第一个跳给你看。” 李瀍朗声大笑,伸手将那少女揽入怀中,与她耳鬓厮磨:“好,可别让我等太久。” 晁灵云看着这两人,肉麻得直冒鸡皮疙瘩,隐在枝叶的阴影里缓缓往下爬。 此处显然是李瀍的宅子,那她要找的人还得去别处寻。 晁灵云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按照假母的说法,那人去年获罪被贬,虽然天子当时曾许诺:“国法当尔,无它忧。”,但原有的优厚待遇肯定是保不住的。 假母距离长安千里之遥,音信不通,不知道原先的宅子已归了颍王,也不奇怪。 若此事真如自己所想,她就得从冷僻的院落查起了。 夜色深深,一名内侍在春寒中哆嗦着,端着一碗半冷的汤药进屋。 与其他王宅相比,这间屋子里的布置显得十分寒素,内侍皱着眉走进寝室,来到床榻边掀开帐帘,对着帐中正在咳嗽的人低声道:“殿下,请进药。” 一只苍白枯瘦的手伸出帐外,接过了药,片刻后又将空碗递回内侍手里。 内侍接过药碗,竟连道一声告退都懒得,直接转身离去。 “成天汤药不断,扰得人不得安歇,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那内侍翻着白眼抱怨,脸上显出老大的不耐烦。 他前脚刚跨出堂屋,后脚晁灵云便从暗处闪出来,回头盯着他的背影望了一眼,才转身摸进寝室。 寝室里一灯如豆,借着微弱的光,晁灵云悄悄掀开帐帘,扫了一眼帐中人。 躺在帐中的是一个瘦弱的少年,蹙眉闭眼,满脸病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晁灵云心中顿时有了底,心想此人多半就是她要找的人了。 那少年并未睡着,掀开床帐这一点微弱的动静竟也惊扰到他,令他倏然睁开双眼。 “你是谁?”他脸色苍白地看着晁灵云,尖瘦的下巴抵着被褥,竭力压抑住心底的惊慌。 晁灵云微微一笑,冷不丁伸手摸进少年被中,在他发出惊叫前拽出他的右手,在那透着淡青色脉络的白皙手背上找到了一粒胭脂色的小痣,随即跪在少年榻前,低声道:“奴婢晁灵云,拜见漳王殿下。” 那少年飞速抽回右手,坐起身,警惕地问:“你是何来意?” “奴婢是奉秋妃之命,前来照应殿下。”晁灵云向漳王李凑解释,又补充了一句,“秋妃是奴婢的假母,请殿下放心。” “你……你是我傅母的人?”漳王李凑双眼一亮,目光却很快又暗淡下去,“傅母离京已有一年,她还好吗?” “秋妃衣食无忧,身体也安泰,只是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殿下。”晁灵云跪在地上,仰望着李凑枯槁的病容,劝慰道,“秋妃命奴婢给殿下带话:殿下是宁为兰摧玉折的品性,却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必定是身心交瘁、日夜煎熬。万望殿下凡事都看开些,添衣加餐,保重身体,以便从长计议。” 李凑听了她的话,脸颊滑下两行清泪:“我如今已是身败名裂的巢县公,不敢有拨云见日的奢望。” “殿下切莫悲观,”晁灵云温言相慰,一双剪水明眸含着笑意,在昏暗中盈盈闪动,“秋妃在为殿下努力,很多人,都在努力。”
第006章 才得宠,便失宠 辞别漳王,晁灵云摸黑返回光王宅,翻过围墙落在后苑中时,不慎蹭了一头一身的杏花瓣。 她一边走出花丛,一边低头拂去花瓣,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利刃破风的龙吟,有暗影挟着一道寒光向她袭来。 浑身肌肉瞬间一紧,晁灵云飞身后退,眼看着剑尖掠过自己的前额,险险躲过了一击。 借着朦胧月光,她定睛注视着站在自己几步开外的人,藏在面巾下的双唇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得差点没站稳。 眼前手执长剑的人竟然是吴青湘!这身手,她到底是死士,还是侍妾? 晁灵云不确定吴青湘有没有认出自己,无暇细思,足尖一点,转身就逃。 身后,执剑的吴青湘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 晁灵云一边跑一边摸出藏在腰间的小纸包,故意跑到上风处,在吴青湘快要追上自己的瞬间,转身与她拆了几招,趁机将纸包里的粉末冲着她的脸撒了出去。 夜色里吴青湘只看见对方扬手一挥,随即嗅见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双目开始刺痛。她立刻闭紧眼睛退开两步,等刺痛缓和再睁眼时,黑衣人已杳然无踪。 千辛万苦逃回明珠院,晁灵云一边脱衣服,一边摸黑钻进寝室,等爬上床榻时,她身上已经只剩下贴身的亵衣。她将夜行衣随手团了团,塞在床榻底下,打算明天再抽空收拾。 发现吴青湘身手不凡这件事,显然超出了她的预计。 这座光王宅中还有多少秘密?李怡身边既然已经有了吴青湘这等人物,他为何还需要自己?他到底打算要她办什么事?这个哑巴王,当真是深不可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自己——明明有那么多事都在等着她做,为什么要因为被李怡捏住了一个把柄,就非要半推半就地和他牵扯在一起?她这是中了什么邪? 晁灵云想到此处,脑海里就油然浮现出李怡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不禁心跳加快,连脸颊都在隐隐发热。 她自小便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乖张性子,做事任性冲动,不然也不会在藏书阁里莽撞杀人,被李怡揪住把柄。可同样的道理,越是危险的猛兽,就越能让猎人血脉偾张、蠢蠢欲动!恰如此刻的她,芳心寸乱,越来越管不住自己。 晁灵云轻抚心口,深深喘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躺进床榻,别再胡思乱想。 烦闷地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她刚闭上眼准备睡觉,就听见屋外响起了王宗实的声音:“晁娘子,晁娘子,你还好吗?” 他喊得实在太大声,让晁灵云连装睡都做不到,只好装出被他吵醒的样子:“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吗?” “宅中进了蟊贼,殿下担心你,特意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一团灯火便移入了漆黑的寝室。晁灵云裹着被褥坐起身,拨开蒙蒙透亮的床帐,就看见王宗实掌着灯,而李怡已经向自己走来。 晁灵云有点心虚,看着李怡一路走到床榻前,挨着自己坐下,一颗心怦怦直跳:“多谢殿下关爱。” “来看看你,没事就好。”李怡望着晁灵云白里透红的脸颊,微微一笑,“在我来之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动静?” “我一直睡得很熟,什么都没听见。”晁灵云笑眯眯地回答李怡,有意无意地让被褥滑下肩头,露出自己微微透明的青纱亵衣,以示清白。 掩映在青纱下的线条隐隐约约、圆润起伏,李怡自然没有错过眼福,笑意更深:“看来是我打扰了你,对不住。” “殿下言重了。有殿下关心,是我的福分。”晁灵云乖巧地回答,刚想松口气,冷不防李怡又抬手探向她的鬓角,吓得她浑身一僵。 不会吧!才露了那么一点点,这人就要兽性大发了?晁灵云心中暗惊,身体却不敢妄动。 方寸大乱之际,她感觉到发际被李怡轻轻一碰,正担心他会得寸进尺地继续轻薄,下一刻却看见李怡的手回到自己眼前,指尖拈着一片薄如蝉翼的杏花瓣。 心跳瞬间漏掉一拍,晁灵云尴尬地咬住嘴唇,认命地等李怡戳穿自己。 “既然你这里平安无事,我就不多留了,安心睡吧。”李怡不紧不慢地说,看着晁灵云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笑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你现在又何必那么吃惊?” “我懂了,殿下果然是个爽快人!”晁灵云如释重负,对李怡不禁又多了几分好感,在目送他离开时,冲动地冒出一句,“殿下为人不拘小节,他日一定大有作为!” 已经走出寝室的李怡听见她的话,微微一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回了一句:“承卿吉言。” 转天一早,尚在晨露晞解、黄鹂鸣柳时分,李怡便早早地来到了晁灵云屋中,陪她吃朝食。 今日晁灵云穿着一件簇新的妃色丝裙,搭配着如烟似雾的乳白色披帛、雪珠子似的玑珠首饰,整个人恰如露珠儿一般,剔透可人。李怡与她一同坐在窗边,当朝阳穿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时,纵是见惯了皇家殊色的李怡,竟也有些移不开眼。 晁灵云不是傻瓜,自然察觉到了李怡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暗涌着女儿家独有的欢喜。 然而就在她低着头喝乳粥的时候,李怡突然冒出一句:“今日我会撵你出府。” 晁灵云差点喷出嘴里的粥,憋得脸通红,就听李怡又道:“于是你无路可走,只得投身教坊。至于教坊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到时自会有人接应你。” 好不容易咽下粥,晁灵云顺了口气,无奈地对李怡说:“殿下,你以后透消息给我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有个铺垫,别让我一惊一乍的。” “我习惯这样说话,你迟早得适应。”李怡理直气壮地驳回她的要求,“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我会说得更简短,你要多揣摩,争取早日做到举一反三、心领神会。”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自从踏入大唐,晁灵云一路游历到长安,早已见多识广,懂得什么叫从善如流:“是,殿下。不过殿下啊,我可是牛宰相特意送给你的人,才一天时间就被你撵出府,总要有个理由吧?你打算如何对外解释?” “我打算说你善妒,与吴氏交恶。” “噗——”这回晁灵云嘴里的粥是真喷了出来。 李怡成功闪避,还体贴地递给她一方帛巾:“开个玩笑,真吓着了?” “殿下,恕我愚钝,我一时半会儿是没法习惯你的。”晁灵云一边擦嘴一边斜睨着李怡,只差拿个白眼翻他。 李怡笑笑,优哉游哉地说:“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短短一天,晁灵云刷新了长安伶伎失宠的最短纪录,在教坊界可谓声名鹊起。于是当她抵达教坊,报上自己的名字时,周围人的眼神里已经盈满了同情、讥嘲,甚至幸灾乐祸。 态度各异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晁灵云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哀怨至极。那个哑巴王,可真是给她开了个好头啊…… 长安的教坊分左右两处,左教坊位于延政坊,其中舞姬居多;右教坊位于光宅坊,其中歌姬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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