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灵云善舞,自然是去了位于延政坊的左教坊。李怡应当是提前打好了“招呼”,否则教坊使在接待她的时候,就不会一脸同情地说:“你就是晁娘子啊,以后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要把教坊当成自己的家!” 晁灵云十分郁闷,干笑了两声。 教坊使没察觉她的尴尬,继续说:“你来的刚巧,今日有一批新人刚入教坊司,将由御前第一部 的元真娘子和云容娘子择优收为弟子,你也可以一并去参选。” 御前第一部 皆是色艺双绝的乐伎,常在宫中内教坊出入,为天子献艺。晁灵云顿时明白过来,李怡真正想要自己去的地方,应是宫中内教坊。 教坊使口中的元真娘子和云容娘子,在长安舞姬耳中,是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即便是初来乍到的晁灵云,也在舞姬们的闲谈间听说过这二人的逸事。 姑娘们谈得最多的是云容娘子,她们喜欢研究她跳起软舞时柔若无骨的风姿,还喜欢讨论她精妙的妆容——云容娘子的容貌看上去永远都像妙龄少女,然而她与达官贵人间的风流韵事,至少能追溯到二十年前的元和年间。 而元真娘子是当今天下的剑器舞第一人,自小醉心剑艺,至今未字。她的剑器舞师承“剑圣”裴珉将军,舞姿刚劲飒爽,颇有开元盛世的遗风,而她的绝技双剑舞,至今还没有弟子能够学足十成。 一想到元真娘子,晁灵云的脑海中就蓦然跳出了昨夜在颍王宅中见到的美人。那美人舞起剑来,明艳不可方物,从她的言谈中听来,应当就是元真娘子的弟子无疑了。 昨夜仅仅是惊鸿一瞥,晁灵云就能清楚地看出,那美人与李瀍的关系非同一般。 其实不光是李瀍,这长安城中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就没有教坊乐伎结交不到的人。这群人就像一群最灵活的鱼,游走在街衢纵横的煌煌帝京,无孔不入、无缝不钻。 这样一群人,能够做到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显而易见,李怡也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所以他相中了她。 晁灵云随同其他新人在左教坊中的一块空地上集合,像一批待价而沽的璞玉,等候着云容娘子与元真娘子的大驾。 很幸运,她们并没有等太久,便看见教坊使远远地迎来了一群美人。但见一片倾国名花之中,为首二人姿容尤为出众,那是一种风韵成熟、肆无忌惮的美艳,如牡丹怒放,正是被人津津乐道的元真与云容。
第007章 教坊绝色 元真与云容的身后跟着各自的弟子,一群明艳照人的女郎缓缓走近,让教坊司的新人们情不自禁地有些畏避。 晁灵云虽然久仰元真与云容的盛名,却不曾见过这二位的真容,只是从她们自身的风度和周围人恭敬的态度,判断她们一定就是那两朵遐迩闻名的花中魁首。 晁灵云再留神细看,发现其中一位娘子身姿挺拔,腰悬宝剑,顿时猜到这位应是元真。而她身旁那位腰如细柳,步态婀娜的绝色佳人,想必就是云容了。 果然教坊使一开口,就印证了晁灵云的猜想:“元真娘子,云容娘子,这里就是今年第一批新人了,你们且挑挑看,若有中意的,也是她们的造化。” “就这几个黄毛丫头?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云容娘子一脸挑剔地看了一圈,便将目光移向别处,“我都懒得挑了。翠翘,还是你来吧。” “是。”一名身着舞衣,丹凤眼、尖下颌的少女立刻出列,望着新人们娇俏地一笑,“你们看着我的动作,能照做一遍的就算过关,挺简单的。” 说罢她从发髻上摘下一枝簪花,衔在口中,弯下腰以双手撑地,整个人在倒立之后,抬起头,双腿缓缓向前弯折,直到用穿着软底丝鞋的两只足尖将簪花从口中取下,重新簪回发髻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或是停顿,名唤翠翘的少女像喝水一样轻松地完成动作之后,只是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连呼吸都没有加重半分。 这本事,晁灵云叹为观止,甘拜下风。 这样的柔术晁灵云肯定是做不到了。余下的十来个新人里,只有两人能够勉强完成这个动作,于是在其他人艳羡的目光下,这两个人向云容娘子行了叩拜之礼,欣喜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云容娘子这边既然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元真娘子了。晁灵云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至今一言不发的元真娘子,生怕她也会出一个自己做不到的难题。 很快,一直不曾开口的元真娘子打破沉默,望着新人们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诸位今日能够入选教坊司,必定都有过人之处,我很期待诸位的表现。”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走向新人们,温和的语调如春风化雨,似乎正打算好好寒暄一番,然而下一刻她竟冷不防抽出腰间宝剑,直直向上抛掷了数十丈,同时高喝一声:“接好了!”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等到晁灵云反应过来,抬头仰望时,被掷向天空的宝剑已经细如一根银毫。 晁灵云简直目瞪口呆。 抛得那么高,怎么可能接得住?这比刚刚的云容娘子还要刁难人好吗! 就在她满腹牢骚之际,那宝剑已经升到顶点,凌空掉转,剑尖冲着下方众人急速下坠,破空的寒光如电光下射,看得人心惊胆战。 尖叫声此起彼伏,众人顷刻间四散开,别说接住宝剑,连站在原地都无法忍受。 只有晁灵云原地不动,目光始终追逐着下坠的宝剑,在电光石火间,认真地思考着人生。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 接,只怕手掌直接被扎个大洞,代价实在惨重,为哑巴王如此卖命,显然不值当。 不接,最多打道回府,难道哑巴王还会不容她?不容也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正想到这里,剑已经悬在头顶,晁灵云果断退后一步,就看着一道寒光擦过她的鼻尖,那柄宝剑已经“嗖”的一声插入泥土里,距离她的鞋尖只有一尺之遥。 好险!晁灵云看着被泥土足足埋了小半截的宝剑,暗自庆幸:幸亏没犯傻,否则现在我已经成了残废了! 她心有余悸,都没顾得上为自己的落选犯愁,却意外听见耳边响起了一声:“恭喜。” 晁灵云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就看见元真娘子站在自己面前,正一脸笑意地凝视着她。 “恭喜我?”晁灵云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确信地问,“为什么?我并没有接住你的剑啊?” “谁能接得住?”元真娘子哈哈笑了两声,毫无愧疚地说,“真要徒手接了剑,那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我跑都来不及!方才只不过是略施小计,试试你们的胆子罢了。” 一滴尴尬又后怕的冷汗从颈后冒出来,顺着晁灵云的脊背,缓缓滑向她的尾椎。 “要练剑器舞,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把剑当成自己的同伴。就好比刚刚那一幕,如果只将剑看作冰冷的武器,想着它的杀伤力,始终心怀畏惧,哪怕舞蹈天分再好,也是断断学不得剑器舞的。”元真娘子伸手搭住晁灵云的肩膀,对落选的其他新人说,“所以方才的考验,只有这位姑娘合格了。” 元真娘子的一番话令众人心服口服,纷纷喝彩。 一片闹哄哄的喝彩声里,元真娘子转过头,笑着问晁灵云:“你叫什么名字?” “晁灵云。”她回答,并递上名牌。 “咦?你就是那个被哑巴王宠了一天就抛弃的晁灵云吗?” 面对元真娘子写满好奇的一张脸,备受打击的晁灵云整个人头昏脑涨,在哄笑声里向她行了叩拜之礼,糊里糊涂地成了她的弟子。 等到脑袋完全清醒时,晁灵云已经跟着元真娘子回到了她位于左教坊中的宅第。 “可怜见的,你就暂时跟着我住吧。”元真娘子将晁灵云领到宅中一处客房里,与她坐下说话,“这间屋子你先将就住着,等你以后学有所成,做了御前供奉,迟早会有自己的宅子。” “这间屋子已经很好了,师父恩情,弟子感激不尽。”晁灵云真心道谢。 “不必客气,咱们妇人之间,彼此帮一把那是应该的。”元真娘子大方地摆摆手,安慰自己新收的弟子,“你要看开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与其仰人鼻息,不如修炼自身,自己开创一片新天地,你说是不是?” “是、是,师父说的极是。”晁灵云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不过师父啊,弟子其实有一件事,必须向你坦白。” “你说。”元真娘子以为自己会听到关于光王的狗血八卦,十分期待。 “其实我刚刚,是真没敢接剑,因为我害怕了,并不是把剑当成同伴。”晁灵云心虚地说,“按照师父的说法,我也不能算过关。” “哦,这很正常啊。我看中的是你在剑落下时,没有躲开,至于真相是你缺心眼还是慢半拍,管他呢?”元真娘子满不在乎地说,“只要胆子大些,愿意舞刀弄剑,其他可以慢慢练。对外人,我当然要挑好听的说,咱们是吃这行饭的,多吹嘘吹嘘吃不了亏。” 晁灵云再一次对元真娘子刮目相看,回想先前她那险之又险的一招,忍不住问:“师父,学剑器舞,很危险吧?” “刀剑无眼,当然危险了。”元真娘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所以更要勤学苦练,不能失手。” 晁灵云想象了一下失手的下场,头皮发麻地咽了口吐沫。 就在说话间,屋外忽然响起一道悦耳的嗓音,由远及近向她们这里飘来:“师父,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半天,再找不到你,刚买的毕罗都要凉了!” 话音未落,一道艳红的人影闪进屋中,险些晃花了晁灵云的眼睛。 她定睛一看,立刻就认出这个人,正是昨夜自己在颍王宅中见过的舞剑丽人。 “让你陪着我做点正事,死活不肯,尽顾着自己贪嘴。”元真娘子一边数落着自己的弟子,一边接过她递来的热乎乎的毕罗,还慷慨地分了一个给晁灵云,“来,我替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最得意的弟子,王宝珞,本来她应该陪着我一起挑选新人的,但是……” “但是东市张家食肆的樱桃毕罗,一天只出一炉。”王宝珞啃着毕罗,自己抢答。 元真娘子瞪了她一眼,痛心疾首地咬了一口毕罗:“咱们跳舞的人,没事少吃点这个。唉,回头练功记得多加半个时辰啊。” “知道知道。”王宝珞一边嚼着毕罗,一边好奇地打量晁灵云,一双灵动的黑眼珠不停在她身上打转,“你就是我的新师妹吗?叫什么名字?” “哎,你说巧不巧,她就是那个晁灵云!”元真娘子忙不迭插口。 “哇,你就是晁灵云?”王宝珞睁大双眼惊叹,在看见晁灵云尴尬的脸色时,连忙调皮地冲她挤挤眼,“你别介意啊,谁让咱们的左教坊紧挨着十六王宅呢?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传到这里,何况是姊妹们都爱听的风流韵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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