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太医在房中为李怡疗伤,除了晁灵云,王宗实和吴青湘也守在门外。方才王宗实早就趁着太医说话时,闪进房中看人去了,倒是吴青湘的反应比往日慢了一拍,看见晁灵云进房才跟着迈开步子,虽然与旁人一样沉着脸,却频频走神有些反常。 晁灵云步履不稳地走进卧房,看见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李怡,泪水更是抑制不住地涌出眼眶,哽咽着唤了一声:“十三郎……” 她盼着自己这一声能唤醒李怡,然而躺在她面前的人脸色灰白,双目紧闭,再也不能如往日一样笑着给她回应。 “十三郎,你千万不能有事,”她握住李怡冰凉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抽泣着说,“我们的孩子就要生了,你说好要第一个抱抱他的,你不能食言……” 站在一旁的王宗实听见她的话,顿时无法自持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是小人无能,没能为殿下挡住那一箭,小人没脸活着,小人该死!” 晁灵云听到他的哭诉,一股怒意瞬间从心底窜起,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她收住眼泪,冷冷问一直在房中打下手的侍儿:“从光王身上取下来的那支箭,在哪里?” 侍儿立刻取来托盘,呈给晁灵云过目。 看着盘中与前次遇刺时一模一样的弩箭,晁灵云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起血迹斑斑的箭矢,“啪”一声折成两半:“卑鄙小人,我要你血债血偿!” 她咬牙切齿吐出这句话的同时,肚皮又是一阵发紧,腹中胎儿用力翻腾,像拽着她的五脏六腑搅动一般,顶住了她的心口。 晁灵云呼吸一顿,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不料还没等她缓过气来,她便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出下身,瞬间浸湿了小衣。 这状况前些天女医再三叮嘱过,她知道这是自己的羊水破了,顿时慌了神,抱着肚子喊:“我要生了。” 同屋的王宗实和绛真立刻脸色大变,一边扶起晁灵云送她回房,一边指挥侍儿:“快去请女医!” 卧房里顷刻间忙成一团,只有吴青湘站在角落里静静旁观,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得房门,王宗实又张罗着让人去抬肩舆来,晁灵云见他兴师动众,抽着气小声道:“我没事,才这几步路,走走就到。” “我的娘娘,你肚子里的可是小嗣王,求你保重些吧。” 晁灵云刚闹腾得破了羊水,自知理亏,加上腹痛加剧,不但腿脚发软,连身上都开始一阵阵地冒虚汗,只好乖乖让人抬回了房。 在此过程中,绛真一直陪在她身边,在接生的女医赶来前,姊妹二人四目相对,绛真一直都清楚晁灵云眼中的怀疑与怨憎,于是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光王遇刺我不知情,大人和颍王从没露过这个意思,你相信我。” 晁灵云疼得满头冷汗,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无法自控地发出呻吟。分娩的阵痛比她受过的最重的刀伤还要疼得多,很快她的世界里就会只剩下疼痛。 在神智涣散前,她睁大双眼,黝黑的眼珠灼灼盯着绛真,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阿姊,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满屋子的人,只有绛真知道她这句话中真正的意思。眼看着晁灵云的身体挣扎在分娩的剧痛里,而她的心灵却更想挣脱另一张罗网,绛真忍不住眼眶一红,心疼地直掉眼泪:“都什么时候了,你别胡思乱想,先安心把孩子生下来。” 她知道自己是在敷衍晁灵云,也知道晁灵云一定很早就有了逃离的心思——这心思不仅是胡思乱想,更是痴心妄想,她清醒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更加没法帮她。 早在作为棋子登上棋盘的那一天,她就已经觉悟,这辈子除非主人高抬贵手,或者有外力掀翻整个棋局,一颗棋子想要自己出局,几乎难如登天。 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会凭恩德招徕贤能,你可千万别为了儿女情长做傻事。绛真抹着眼泪,在心中默默乞求。 为晁灵云接生的女医恰在此时赶到,绛真顺势退让到卧房外,与王宗实等人一并等候消息。 女人的头一胎总是很难生,偏偏李怡眼下又是重伤昏迷,王宗实必须顾着两头,忙得是焦头烂额。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厢晁灵云痛了一天一夜,孩子还是没能生出来,另一厢李怡不但没清醒,体温还在逐渐升高。 “光王的伤势恐怕不妙。”太医替李怡搭过脉,低声对王宗实道,“下官先为光王开服药,如果明日还是高热不退,病情可就凶险了。”
第115章 诞下麟儿 “这可如何是好!”王宗实急得涕泗横流,直接跪下央求,“求大人救救光王,小人来生做牛做马,定当报还大恩。” “快快请起,”太医慌忙扶起王宗实,谨慎地说,“下官一定尽力,只是万事皆有天定,下官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小人明白,就有劳大人多费心了。”王宗实千恩万谢,心里还记挂着难产的晁灵云,与太医告辞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明珠院。 他一路风风火火地疾走,在穿过廊庑时,忽然听到两名侍儿站在廊下嘀嘀咕咕。原本王宗实顾不上在意这等小事,偏生有只言片语飘到他耳朵里,字眼极不中听。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鬼鬼祟祟说什么呢?什么生啊死的!”他火冒三丈,快步冲到廊下,瞪住这两个被他逮了个正着,正瑟瑟发抖的侍儿,指着其中一人的鼻子,厉声问,“你说,她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大人息怒……”侍儿牙齿格格打战,唬得腿脚发软,跪在地上招供,“刚刚她说,晁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不吉利,多半是个克父的煞星,落在这宅子里,就得顶走一条命。她还说,这就是老话里说的:‘生一个,死一个’……” 王宗实两眼圆瞪,扬手就抽了侍儿一人两个嘴巴子,怒吼道:“真要生一个死一个,就拿你们两个的命来顶!” 说罢他大声唤来两名仆从,铁青着脸下令:“将这两个贱婢给我捆进柴房里,等我忙定了再来发落!” 两个侍儿哭天抢地的被仆从扯走,王宗实气冲冲地赶到晁灵云的卧房外,绛真和元真师徒正坐在客堂里等候,见他来了,连忙起身问候。 王宗实压住火气,与她们寒暄了两句,怀着期盼问:“里头可有消息?” “大人才离开大半个时辰,哪能那么快就有消息。”绛真苦笑了一下,憔悴的脸上满是疲惫,“方才侍儿往房里送了参汤,说娘子疼得厉害,什么也吃不下,好在人倒还算清醒。” 王宗实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听着卧房中传出一声复一声的呻吟,烦躁得坐立不安:“这都快两天了还没生,光王那里也不见起色,真是叫人把一颗心都给操碎了。” “吉人自有天相,大人也不必太忧心。”宝珞倒是气定神闲地宽慰王宗实,神色一派乐观,“我今早特意怀揣着镜子,出门听了一下,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娘子,那是生的。’,可见今天一定能生。” 坐在一旁的元真听见她的话,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又去厨房偷吃了?秋天贴的一身膘,你还想不想在冬至前减掉?” 宝珞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冲师父打哈哈:“偷不偷吃不重要,反正我听到了一句吉利话,对不对?” 元真瞧着宝珞眉飞色舞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姑且算你有理,不过这句话若是没灵验,从明天起你就得给我饿上三顿。” 宝珞瞬间大惊失色,盯着通向卧房的走道,暗暗祈祷:我的好灵云啊,今天你可一定要生啊,拜托拜托! 像是应了她的诚心似的,过了没多久,房中忽然传出女医激动的喊声:“加把劲,孩子就快出来了!” 守在客堂里的一群人顿时精神一振,都暗暗握紧拳头,屏住呼吸,好像这么做就能帮产妇鼓劲似的。 每每到了这种悬心的时刻,一点点时间都会变得无比漫长,就在大家耐心耗尽,开始面面相觑、心底发慌时,卧房中忽然传出“哇”的一声大哭,众人顿时眉头一松,随着笑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你们快听这哭声,多洪亮啊,一定是个男孩!”眼看吉兆应验,逃过饿饭的宝珞雀跃不已,第一个开口夸赞。 王宗实深以为然,高兴得眼泛泪花,连声附和:“没错,没错,这下光王宅有了小嗣王,往后可要热闹多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满头大汗的女医才笑吟吟地走出来,向众人报平安:“孺人刚刚诞下麟儿,母子平安。” “有劳娘子,孺人产后虚弱,还要辛苦娘子费心照料。”王宗实亲手奉上谢仪,吩咐仆从唤来一直在耳房中待命的乳母,迫不及待地命令她,“快进去将小嗣王抱出来,让大家好好看一看,手脚仔细些,可不许有闪失。” 乳母轻声细气地应下,走到卧房里,片刻后抱着一只襁褓小心翼翼地来到堂中,满脸喜色道:“小嗣王长得好俊俏。” 众人立刻兴奋地围上来,只见襁褓中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肤色通红,双眼紧闭,脸模子像极了李怡,虽然远没有白白胖胖的满月婴儿好看,但那漆黑的胎发、长长的睫毛、高而秀的鼻梁,都能看得出将来一定是个俊俏的郎君。 “呀,不怎么像灵云呢。”宝珞略带遗憾地评价,立刻被师父悄悄拿手肘撞了一下腰。 “瞧这小脸,和光王真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宗实欣慰地感慨,擦着眼角道,“我去给光王报喜。” 说罢他辞别喜气洋洋的众人,一路小跑到李怡住的安正院,刚巧侍儿煎好太医开的汤药,正要进屋,王宗实将她叫住,从她手中端过药盅,进屋为李怡喂药。 太医守在床前,见王宗实来了,连忙起身相迎。王宗实将药盅放下,低声道:“有劳大人,方才孺人平安诞下小嗣王,小人放下了一半的心,现在总算可以一心一意地看护光王了。” 太医听闻喜讯,立刻道贺:“恭喜光王喜获麟儿。” “但愿这喜事可以给宅子添添福气,让光王尽快转危为安。”王宗实用汤匙缓缓喂李怡进药,对太医道,“这里有小人伺候,大人不妨先去外厢稍事休息,在光王好转前,还要劳累大人呢。” “不敢。”太医客气了一句,也觉得此刻身心俱疲,便领了王宗实的好意,去外厢休息。 待到太医离开后,王宗实盯着药盅里漆黑的汤药,却缓缓皱起眉,仿佛那药里的苦气都染上了他的脸。 “殿下,晁娘子为你生下了小嗣王,你快醒来看一看吧。”王宗实望着李怡,唉声叹气地说完,又想起他昏迷前临时决定要自己办的事,一颗心七上八下,进退维谷。 眼看着光王伤势恶化,难道自己还要按照他的交代,冒险将那个卑鄙小人引到府中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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