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致命的秘密让她仿佛陷进了一个噩梦里——梦里她和李怡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也许下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然而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仍然没有勇气对身旁人坦言一句:“殿下,在我们脚下就是悬崖。” 这是吴青湘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怯懦,都到了这步田地,她依旧心存幻想,觉得自己也许可以不动声色地扭转事态方向,让李怡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脱离险境。 就这样,她魂不守舍、胆战心惊地等了一天又一天,所幸萧洪并没有张扬这件事,生活依旧风平浪静。 转眼到了十月十日,适逢天子生辰,宫中大设宴乐,李怡与晁灵云、吴青湘一同入宫赴宴,为李昂庆生。 郑太妃自从听说爱子遇刺,一直牵肠挂肚,这天跟着太皇太后入宫,自然要找机会与李怡见上一面。 于是当盛宴行至深宵,趁着满座酒酣耳热,母子俩默契地先后离席,悄然走到殿外。 在远离月光的无人之处,母子俩刚碰头,郑太妃立刻握住李怡的双手,淌着眼泪问:“怡儿,你伤到哪儿了?伤口还疼吗?” “放心,一点小伤,早就愈合了。”李怡安慰着郑太妃,打量她瘦弱的双肩,不免担忧地问,“自我生辰那日一别,母亲看着似乎清减了不少,是不是在兴庆宫过的不好?” “没什么不好,只是苦夏之后,饮食上依旧没什么胃口,这才看着瘦了些。”郑太妃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便问,“灵云还好吧?方才我远远瞧着她的肚子,应当这两天就要生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嗯,太医说就这几天生,我快要做爹爹了。”一提起灵云,李怡的唇角便不自觉地向上弯。 “重阳那天陪着太皇太后去寺里祈福,我顺道给她求了一个安产符,今天特意带了来。”郑太妃一边说一边往自己袖中摸索,叮嘱道,“回头你替我交给她,让她记得随身佩戴。” “多谢母亲费心,只是以后别再弄这些符咒了,免得被太皇太后发现,她又要借机大做文章,刁难我们。”出于对郭太后习惯性的谨小慎微,李怡好意提醒母亲,却在看着她掏神符时,忽然目光一动,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等一等,这是怎么回事?” 郑太妃浑身一僵,惊慌地被李怡撸起袖子,露出了包扎着白布带的胳膊肘。
第111章 自救之道 郑太妃用另一只手将袖子拉好,满不在乎地笑道:“没事,只是一点碰伤而已。” 李怡注视着她目光躲闪的笑脸,只说了一句:“母亲,我九月刚受过外伤。” 郑太妃的脸色瞬间一僵,一如往日面对无法解决的难题时一样,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你在兴庆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就不能告诉自己唯一的儿子吗?” 他郑重的语气让郑太妃鼻子一酸,抬头望着爱子,含泪哀求:“怡儿,我眼看着就要抱上孙子了,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都可以过上好日子。你就不要再让我操心了,好不好?” “你要我闭上哪一只眼,才能装作看不见你受苦受难?”李怡沉声反问,凝视着她泪光闪烁的双眼,冷冷道,“母亲,我若那么做,就成了猪狗不如的畜生,延续子嗣的意义又在哪里?” 郑太妃说不过自己的儿子,干脆闹起了脾气:“你在生辰宴那天,明明都已经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能够出尔反尔!” “是,当初看着灵云有了身孕,我也满心期盼,愿意听从母亲的主张。可是这不意味着我就要做睁眼瞎,知道你在兴庆宫里受折磨,你让我怎能继续守着妻儿,安心度日?”李怡握着母亲的手腕,自责道,“那时是我疏忽,忘了太皇太后是个什么人,她没能从灵云身上解恨,怎么可能不拿母亲泄愤呢?母亲此刻连挣扎一下都没力气,不会以为我没发觉吧?她到底对母亲做了什么,最好还是由你来告诉我,免得被我用其他办法打听出来,到时我更加不可能善罢甘休。” “怡儿,你……”郑太妃吞吞吐吐,还在犹豫。 “看母亲的伤势,必然需要太医换药包扎,常在兴庆宫侍奉的太医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个,你替她遮掩,也耽误不了我多少时间。” “你别去打听,万一被她知晓,徒增是非。”郑太妃看看自己的胳膊,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辛酸和委屈再也按捺不住,随着眼泪一并涌出,“前阵子她身体不爽利,硬说太医开的汤药缺一味人肉做药引,就从我胳膊上剜了铜钱大的一块。” 李怡听罢,低头沉默了许久,只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知子莫若母,他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冷怒意,让郑太妃不由一阵恐慌:“怡儿,你别这样。我就知道你听了会受不了,所以才不敢告诉你。” “母亲,‘不敢’二字,从来都不是正确的自救之道。” 此时大殿之中,眼看李怡离席已久,晁灵云放心不下,便也找了机会悄悄溜出大殿,想去找他。 不料她刚走出大殿,就被一道温润的声音叫住:“晁孺人且留步。” 晁灵云回过头,一见到那站在灯火阑珊处的人,立刻下拜行礼:“妾身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天子李昂微笑着靠近她,问候了一声,“许久不见。” 晁灵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正好看见自己隆起的肚子,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 李昂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打趣道:“去年朕还让光叔加把劲,尽早添个儿女,看来他果然谨遵了朕的口谕。” 晁灵云顿时双颊发烧,赧然道:“让陛下见笑了。” “这是喜事,朕还没恭喜你呢。”李昂示意晁灵云跟随自己,缓缓走到栏杆边,“看得出来,光叔对你用情至深。” “能得光王厚爱,是妾身的福分。” “光叔虽寡言少语,却雅量豁然,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李昂道,“你与他能缔结良缘,也算是对维州英灵的一个告慰,朕外调牛僧孺,重用李德裕,亦是此意。” “陛下英明。” “说到此事,朕曾在八月下诏,让宅中诸王出阁,去各地紧、望州做刺史,然而此事久议不决,至今未能有一位亲王得以授职离京。”李昂见晁灵云面露讶异之色,笑着对她解释,“以光叔的年纪和辈分来说,出阁再适合不过,奈何朕旁敲侧击,他却始终不肯对朕表露态度。朕就是想问问你,他可有私下对你透露过什么想法?” 李昂的问题实在难住了晁灵云,她不知道李昂这番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生怕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却又不能不答,思索片刻,决定挑最稳妥的话来说:“陛下,光王与妾身相处的时候,虽在闺闱之中,依然沉默寡言,就是甜言蜜语都没有两句,更何况是这等大事呢?” 李昂闻言一怔,随即失笑:“朕这个光叔,真是惜字如金。既然如此,朕不妨先告诉你,朕有意让他做第一个出阁的亲王,以便顺利推行这条诏令。上个月他无端遇刺,朕这个意思一是为了抚恤他,二也是对宵小之辈的威慑。” 晁灵云听了李昂的话,连忙下拜谢恩:“光王能得陛下如此关怀厚待,妾身诚惶诚恐,感激不尽。” “不必多礼,你身子不方便。”李昂示意晁灵云平身,“这消息你回去以后可以对他说,不方便开口也无妨,诏书很快就会下达。” 晁灵云连忙又谢了几句,李昂刚从群臣宴下来,忙着进殿去见三宫太后,于是径自移驾,任她自便。 晁灵云紧绷的精神顿时松懈下来,这才有余裕咀嚼天子告诉自己的消息,一颗心却随着深思,越发不安。 圣上这是诏令推行不力,有意要拿李怡试水的意思,表面看是皇恩浩荡,实则是拿李怡做了出头鸟,弄得不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何况别人的明枪暗箭她不知道,颍王手中的那支箭,那是一定会冲着李怡射出的。 她回想着太子册礼那日,颍王针对亲王出阁一事,要自己盯紧李怡时说的那番话,一颗心就不由自主地坠向黑暗恐惧的深处。
第112章 你也真是个可怜人 夜半天子驾临酒宴,让大殿中已经有些乏味的气氛再度高涨。 李昂的生母萧太后尤为高兴,虽然碍于礼数不能和爱子亲近着说话,却眉开眼笑,满脸喜色,简直没法坐安稳。 国舅萧洪去年因为卧床养伤,错过了天子的千秋宴,今年便得了李昂格外的恩恤,破例与萧太后同席。此刻他坐在萧太后身旁,心不在焉地陪着阿姊同喜,双眼却透着一股不安分的邪气,频频向王宅命妇们的坐席望去。 他目光似火,吴青湘却面若敷霜,她双目低垂,葱白似的食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酒盏边沿,假装没看见国舅不停投向自己的目光。 然而当她不得不为了应酬,与其他命妇把酒言欢时,萧洪终于趁机捕捉到她的视线,挑起下巴指了一下殿外,随后与萧太后私语了一句,起身向外走。 对于一个命门被他捏住的人,这已经是足够充分的暗示。 吴青湘面色僵硬,眼角余光看着萧洪走出大殿,藏在袖底的双手紧紧握拳,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也找了个借口起身,悄悄走向殿外。 一路步履无声,她置身于灯火阑珊之中,一瞬间心头茫然,浑身发冷。 此情此景,真像是一个荒谬的梦啊……她在梦里愤怒而绝望,惊慌失措中,忽然被一双手勒住腰,拖向一个更幽暗的所在。 “你倒挺识相,真的乖乖跟来了。” 萧洪得意的声音带着一股热气冲进她的耳道,让她不由一阵颤栗,随后听见自己生硬的回答:“不敢不来。” 萧洪没有松开手,隔着掌下冰凉丝滑的衣料,细细感受着吴青湘柔韧发颤的腰肢,一股征服的快意自心底油然而生,让他大胆地咬了一下吴青湘白嫩的耳垂。 被他紧紧箍在怀中的人立刻剧烈挣扎,喘着气低声道:“这里是皇宫。” “我知道。就是在皇宫才降得住你,否则你早声张开了,”萧洪有恃无恐地笑道,“自从那天你离开国舅府,我一直在想着你,你有没有想我?” 吴青湘低着头,不想让他发现自己难看的脸色:“奴婢用不着想,国舅随意吧。” 萧洪轻轻嗤笑了一声,一双手开始缓缓游移,贴着她耳畔道:“你没把我的事告诉光王吧?今天我特意与他打了个照面,他还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你别去试他。”吴青湘急促地抢了一句,又道,“今日我特意浓妆赴宴,你就装作没认出我,往后也不许与他接触。” “难怪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原来是为了这个?”萧洪故意摸了一把她粉腻的脸颊,将手伸进她微凉的翟衣前襟,报复般地搓揉,“过去你抛头露面地与我打交道,就没想过会有与我在宫中碰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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