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焦虑顿时如涟漪般扩散,她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没有被李怡听见,偏又没法解释,本就憔悴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 李怡同样神色消沉,站在床前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一旁的绛真见势不妙,立刻笑着打圆场:“醒了就好,醒过来就没事了。”说着凑近床边,伸手摸了摸晁灵云冰凉的额头,心有余悸道,“我的好妹妹,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幸亏我还知道这位细封巫师,及时将他请了来,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晁灵云默默躺在床榻上,看着绛真用她完美的一颦一笑,执行着李大人的每一步计划,全部心思却都系在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怡身上。 他是必须在外人面前扮演“哑巴王”,还是听见了自己刚才对石雄说的话? 晁灵云的心乱着,忍不住胡思乱想,鬼使神差地便回忆起去宰相府那天,石雄给自己秘药的事。 当时她辞别李大人,走出书斋,看见石雄独自站在廊下,便知道他在等候自己,主动走了上去。 石雄负手而立,一双狭长的眼睛目光锐利,盯着她走近了,才缓缓开口:“大人要我们做的事,你都清楚了吧?” “清楚了。” “会装疯卖傻吗?” 这个问题石雄问得实在是有点唐突,晁灵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含糊道:“大概吧。” 石雄又看了看她,从腰间的蹀躞带里摸出一小包药,递到她面前:“拿着吧,这是我从党项俘虏手里弄到的药。你吃下以后就会渐渐神智昏聩,出现与中邪一样的症状,到时我会带着解药去找你,这药对孕妇也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晁灵云并没有伸手接药,而是警惕地望着他,不敢轻易接受他的好意。 这样谨慎的态度,石雄见多了,所以并不意外:“欺骗关心你的人,你的心会很煎熬。与其明知道他们为你焦急痛苦,你还硬着心肠折磨他们,倒不如真的发一场疯,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一了百了,这样其实更好。” 晁灵云听着他的劝告,忽然想起李大人对这人的评价,被“命途多舛”四个字轻轻撞了一下心,让她不由放软态度,客气了两句:“这药来之不易,初次见面,便蒙郎君慷慨相赠,实在是受之有愧。” “毕竟是李大人给的任务,我也不想搞砸。”他实话实说,“女人心肠软,听说你与光王感情甚笃,我怕你狠不下心骗他,露了破绽,反倒陷我于不利。何况,应该没有女人喜欢在情郎面前疯癫痴傻,颜面尽失。” 晁灵云带着点被他看穿的愠怒,接过药,嘴硬道:“这药我先备在身上,若是用不上,到时再还你。” 而此时此刻,晁灵云简直无比庆幸自己吃了石雄给的药,因为光是骗李怡这一场,看着他发红的双眼和憔悴的脸,她就已经快被自己的愧疚和心虚给折磨死了。
第149章 债帅 就算自己做的事对李怡并无妨害,但看到他为自己担心到这种地步,又是另一回事。 晁灵云内疚又心疼,忍不住偏头躲开李怡的目光,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这么一动,李怡像是从某种迷障中清醒过来,目光转向石雄,颔首致谢:“有劳了。” 石雄恭敬地垂首还礼,站在他身旁的绛真极有眼色,在一旁帮衬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拉着石雄一并向李怡告退,离开了寝室。 一时房中只剩下晁灵云与李怡两个人,静得让人紧张,晁灵云用余光看见李怡在床边落座,连忙侧过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小声嗫嚅:“让你担心了吧?” 李怡的唇角勉强向上挑了一下,笑意一闪而逝,嗓音因为过度疲倦而显得沙哑:“你没事就好。” 他这样说,晁灵云心中更是有愧,幸好这时乳母与侍儿也来道贺,才将她从难堪中及时解救出来。 乳母抱着温儿,两眼和侍儿一样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在说过几句大吉大利的套话后,她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抽噎着说:“殿下,娘子这次的病魇,来得蹊跷,殿下可要为我们娘子做主啊。” 此言一出,晁灵云的心立刻狂跳起来,瞪着乳母斥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随便猜测。” 她做贼心虚,生怕牵连他人,李怡却不理会她,径自问乳母:“你是说,有人在宅中施厌胜之术?” “娘子一向得殿下专宠,难免遭人嫉恨,这次若不是有人恶意加害,娘子哪会无缘无故地中邪呢?” “够了!”晁灵云打断她,板着脸训斥,“厌胜之术这种事,岂能拿来随便说嘴?你若没有证据,就不许捕风捉影,惹得家宅不宁。” 李怡见晁灵云气得脸煞白,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吩咐乳母和侍儿:“你们先退下。” 等乳母和侍儿离开后,他才慢悠悠对晁灵云道:“我又不会轻信,你急什么?当心气坏了身子。” “我……”晁灵云一时语塞,想了想,才道,“我是怕你被人误导,拿我这事大做文章。这世上不论门户高低,凡是沾惹到厌胜之术的,哪个不是鸡飞狗跳,家破人亡?” 她故意夸大其词,李怡听了,却皱眉道:“若真是有人害你呢?” 晁灵云心中咯噔一声,喉咙发干地心虚道:“谁?谁会害我?” 李怡微微倾身,伸手抚平她凌乱的鬓发,冷冷道:“你宽宏大量,这事却不能轻易就那么算了,我至少要查一查。” “我是怕伤及无辜。”晁灵云喃喃道,却不敢再多说,怕李怡怀疑到自己头上。 “没什么伤及无辜,”李怡凝视着她,双眸似乎仍和往日一样清浅淡漠,目光里却又带着锐利的锋芒,刺得晁灵云心中一疼,“别把我想得太好,灵云,你只是不知道,在你没醒来之前,我的赌咒有多罪孽。” 吴青湘临轩而坐,看着花匠将小院长满青苔的泥土翻得满目疮痍,平静的目光里波澜不惊。 倒是侍儿眼眶发红,看着在屋中翻查的家丁走进走出,委屈地嘀咕:“娘子,光王凭什么这样冤枉人……” “他高兴这样做,就让他做吧。”吴青湘淡淡道。 初夏刺目的阳光下,被掘倒的花木更显得颓败凄凉,熏人的南风混着土腥味,一阵阵扑进吴青湘的鼻子,让她不适地皱起眉。 “娘子你就是太忍让了。”侍儿不满地撇撇嘴,“光王才对你好上一点,那头就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要是真被扣上巫蛊这种罪名……娘子,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休要胡言。”吴青湘不耐烦地打断她,满不在乎道,“光王又不是只查我这里,别庸人自扰。” 懒得再听这些唠叨,她打发侍儿去烹茶,双手有意无意地落在小腹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眼睛亮得像赢了一场胜仗。 转天吴青湘又到了萧洪府上,萧洪看见她就问:“听说光王的孺人中了邪,被一位法术很高的蕃巫救了?” 吴青湘瞟了他一眼,冷笑道:“这事连你都听说了?” “坊间早传遍了。”萧洪幸灾乐祸道,“一开始我还以为中邪的是你呢,吓了一跳。” 吴青湘对他言语间的关切充耳不闻,冷冷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无意间瞥了一眼桌案,却引得萧洪紧张万分,将摊在桌上的一卷账册用胳膊扫进怀里,挡住了她的视线。 吴青湘看看他,不屑地一笑:“谁稀罕?” 萧洪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讪讪地松开手,带着点心虚,又带着点炫耀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我最近刚升了鄜坊节度使,神策左军里有人要出镇鄜坊,打点到我这里,烦得很……” 吴青湘了然于心,冷哼了一声:“又是个‘债帅’。” 萧洪一愣,傻乎乎地问:“你说什么?” 吴青湘一向是能少对萧洪说一句,就不会多吐一个字,然而这种肮脏的交易触及了她隐秘的身世,义愤之下,不由对萧洪多说了几句:“你这种不出京城,只在任区设一名留后的节度使,能知道什么?这种从神策军里出镇的人,为了打通关节、添置行装,都要在军中以三倍的利息借贷,等到了任上,就在当地横征暴敛,偿还债务,所以被人称作‘债帅’。这些债帅的债务动辄超过亿万,谁能有心思厉兵秣马,镇守一方?受苦的永远只有当地百姓。” 说这话时,她目光里闪烁的仇恨与痛楚,全被萧洪看在眼里,怀里的账册成了一团被点着的火,烫得烧手。 然而比烧手更肉疼的,是要他丢掉这些真金白银。 于是他尴尬地摸摸鼻子,呐呐道:“话虽如此,就像你说的,如果我把这钱退回去,岂不是要得罪整个神策左军?” 吴青湘轻蔑地看着他,忽然心中一动,微笑着附和:“是啊,神策左军,谁敢得罪?”
第150章 细封巫师 有了绛真在平康坊大肆宣扬,来自西域的细封巫师很快声名远播。人们在酒席间口耳相传,都说此人法力高强,降妖伏魔、呼风唤雨,几乎是无所不能。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跑到两个人的耳朵里,一位是明堂上的天子,一位是神策右军里的王守澄。 一贯喜欢将天子牢牢控制在手掌心里的王守澄甚为不快,招来郑注,冲他发牢骚:“那个什么细封巫师,你听说过吗?” 郑注回答:“我也是最近才听说此人,可惜还无缘得见。” “圣上不知听谁说了一嘴,对这人倒挺上心的。”王守澄倚着凭几,冷冷道,“没想到一不留神,长安城里竟冒出这么一号人物,我怎么觉得,这风声不大对……” 在宫廷里厮杀一生,经历无数风浪,这个老奸巨猾的人对于危机与变数的嗅觉,已经到了奸同鬼蜮的化境。郑注心中有数,却不点破,只问:“大人觉得哪里不对?” “圣上正在求致雨之方,这人就凭空出现,只怕其中有诈。就算这人真的没什么问题,他总归不是我们的人,若被他白白抢走一大功,也挺晦气。”王守澄慢条斯理地说完,又不满地横了郑注一眼,“你呢,成天和一帮浪子游侠打交道,难道都没发现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郑注挨了王守澄的数落,却没有一丝懊恼,笑微微道:“说到这个,大人,李仲言近日来长安了。” “李仲言?”王守澄小小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溜了一圈,问,“他是哪个?我怎么不记得?”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郑注笑着提醒他,“李仲言是东都留守李逢吉的从子,当年因为构陷宰相李程,被流放象州的那个。” “哦,他啊。”王守澄点点头,“我想起来了,当年李逢吉还做着宰相的时候,身边集结了一批党羽,时称‘八关十六子’,这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对。”郑注笑着凑近王守澄,用悦耳的嗓音娓娓道来,“自从李逢吉被贬为东都留守,他一直想着返回长安,重登相位。那李仲言因为逢着大赦之年,从象州回到洛阳,便依附着他的叔父生活。李逢吉知道他与我有些交情,便特意备下了大笔金帛珠宝,托李仲言送到长安,想通过我孝敬大人呢。李仲言这个人,精通《易经》,自然也擅长卜筮之术,大人想找能人异士,倒是可以抬举抬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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