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捕头,这是....是衙门新来的县丞,木桑大人。” 什么?新县丞,看样子却是个苗人。 张褚惊讶的合不拢嘴,在乾州哪儿有苗人做官的。县丞虽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八品芝麻官,那也是朝廷开恩科取正经士子。这厮是个苗人,竟还混上了县丞的位置。真实怪事。 来人被十分不友善的眼神上下打量半响也没有半分不适,识趣的先行拜见,掏出怀里的堪合印信。 “在下木桑,乾州黄牛寨子人士,新任乾州县衙县丞,初来乍到,请多多指教。” “你是苗人,精通苗话?” 张褚接过堪合好奇的问,略略扫过上面吏部的大红印确实不假。 木桑恭敬道:“回大人,下官自小生在黄牛寨里,苗话不敢说是精通,但是日常沟通办案没问题。” 而此时,往小灶房里钻的何玉正巧绕到堂后的廊下,听见外面的说话好奇的打帘看了眼。那叫木桑的汉子抬头,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碰在一起。但他却没移开,反而是大大方方的行起礼来,见了谁都唤大人老爷,分外的恭敬。 “下官木桑,拜见大人。” “我不是大人,你且候着。” 何玉放下帘子转身又折回了架阁库,急匆匆道: “大人,吏部委派的新县丞到了,正在大堂里候着。” 最后他压低了一声音,提醒道:“是个苗人,看样子像个练家子。” 但这样的人苗疆竟还是挺常见的,山中以狩猎为生,身手不逊于寻常差吏官兵。 听见这消息,陆清河忙活着洗砚的手一顿。微微惊讶新县丞竟来得如此之快,还是个苗人。正是应合了自己的心意,要什么就来什么。 只是来的巧得紧,补缺官的奏疏前日才刚送走,这贴合他心意的县丞就来了。 “走,去看看。” 陆清河抬手正了正头顶的官帽,撩着一身深青鸂鶒(xichi)补子官袍踏出门外。何玉紧步跟着,担心问道: “大人打算怎么办,这人来的有些巧。咱这正愁着地方官苗话语不通,说不上话,这就来了个精通苗话的县丞,有那么巧吗?” 他可不信这人是皇帝体贴陆清河在地方行政困难,特意给他派来的帮手。苗疆形势和施政方略奏疏才走没几天,当是到不了皇帝手中的。 应是有人提前得知了苗疆的情况,在他们向朝廷举荐县丞人选之前,抢先一步在这档缺上补上了自己人,且还是以他们无法拒绝的方式。 陆清河笑道:“来者不善,但咱们也赶不走他。” “为什么?” 何玉不解,明知那人有问题,还将这定时炸弹放自己身边,在苗疆他们语言不同,届时进山巡查,开荒种地。凭那人的一张嘴说,叫他们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因为他是苗人,乾州汉苗关系紧张,苗人离心,正是要收复人心之际。我在奏疏中也言及了启用苗人官吏的事,不料有人率先察觉到了这点,向圣上举荐了这人来。咱们要是将这人挤兑跑了,不是打朝廷的脸,打我们自己的脸吗?还谈什么收复人心,不知缘由的还道是汉人容不下苗人。” “可这也太危险了,咱们连苗话都听不懂,以后不得任由他摆布。倘若日后苗疆真的出什么乱子,第一问责的就是大人。弄不好还会牵连老侯爷,牵连侯府。” 何玉压低了声音,两人已经走到了堂子后的走廊下,穿过人高的窗牖窥去。木桑在圈椅上正襟危坐,差役送上茶水来也忙得站起来殷勤的道谢。看着模样比先前阴晴不定的杨翰好相处许多,虽是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性子确实温和。 “所以咱们得尽快找到一个能信得过的苗人来衙门。” 陆清河收回目光,信得过的苗人脑海中第一时间就蹦出了银铃的练来。 何玉想的也是那丫头,只是在石家那夜面对他们的邀请,她没有明确应允就是委婉的拒绝了。 从石家回乾州已经数十日没听到她的消息了,只知道好像去扫墓,但哲秀秀早就回了矮寨,只她一人没了踪迹。 想到这找不到合适的苗人,他面色更是忧虑。却也急不来,只得跟着陆清河走进堂子里。 两人从帘后出来,木桑刚拿起来的茶杯立刻就放了下去。理理皱巴的衣摆忙得站起来行礼拜见,虽是个苗人,言行举止间却是有几分书生气。 “下官木桑,参见大人。” 作完揖他立刻就将早就准备好的堪合高举到陆清河面前,等着他查验。 陆清河接过看也没看便放在了方桌上,似乎对他这人更感兴趣,抬手让起来回话。 “你是乾州人士,听说是个苗人?在这地方能读书考取功名的苗人不多,你倒是个例外。” 木桑不好意思道:“谈不上什么功名,只是一个小秀才。只因苗疆现下正是用人之机,蒙朝廷赏识,在下又会几句苗话,所以破格提拔上来给大人当差的。在下见识浅薄,以后还望大人多多指教。” 陆清河闻言正色,“首先,你来这里是给圣上、给朝廷当差的,不是为本官。其次,本官是汉人,不通苗话,以后进山和寨子沟通。宣扬官府新政的事还要多靠你,在苗疆你我二人当携手齐心并进才是。” “是是,多谢大人教诲。” 木桑连连应是,分外的恭顺拘谨。 就在这时刚才领着他进来的差役又再次旋了进来,跨着大步,手中持朴刀。 “回大人,外面有个苗家姑娘说要见您。” 陆清河眸子微微一闪,还未听差役说那姑娘是谁就想到了银铃。 在苗疆除了她,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苗家姑娘会来找他。 于是让张褚带着木桑进后堂休息,又催何玉道: “是银铃来了,你出去接她一下。” 何玉惊讶,“大人怎么知道是银铃姑娘?” 陆清河:“在苗疆除了她还会有哪个苗家姑娘回来衙门找我们,快去吧。” “也是。” 何玉嘀咕了一句小跑出去,不一会儿两人便又是有说有笑的进来了。小姑娘还是背着上次那只小背篓,里面放着从鸭渡口买的药材,松树林里捡的蘑菇,还有馥郁浓烈的山栀子。她一走进来,满堂都是香气,小背篓就像小小的人一样都是宝藏。 “从哪儿来,弄了背篓的宝贝?” 陆清河率先开口,几步悠闲的迎上去,好奇的探头打量她那用斗笠倒扣起来的背篓。 “刚给我阿娘扫墓回来,大人好久不见。” 银铃笑着卸下自己的背篓,从里面翻出只小包袱,包袱里叮叮当当的都是罐子,然后从里面挑了只陆清河甚是眼熟的绿瓶子递过给他。 “什么东西?” 是他用来装重炎的玉瓶,不同于上次轻飘飘的,这回却是沉甸甸的颇有分量。 “重炎啊....” 银铃又从包袱里掏出了只罐,扒拉掉上面的木塞,倒出一掌的黑药丸来。 “上次不是和大人说了,我会还给大人的。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她跟献宝似的把包袱举到陆清河面前,一抓抓了两只罐子毫不吝啬的分给何玉。 “何大哥这是你的,有了重炎以后你们进山就不用怕了。药方子是我改过的,大人给我的那颗虽然能缓解毒素发作,但是不能解毒还有副作用。我现在改了之后,这些问题就没有了,放心吃,没事的。” 何玉抓着被强塞进手中的药罐有些蒙,这....这重炎? 这东西只有大内才有,在京城有市无价,她怎么能跟派粥一样分发给他们。 而且药方哪儿来的? 陆清河却好像在意料之中一般,打开玉屏嗅了嗅,心下暗自称赞: 这药丸同重炎,气味十分相像。 倒出药丸查看,形似也是十分。 他好奇道:“你怎么弄出来的,你自己试过了?” 银铃:“我把你给我的药丸研碎,分辨出来的里面的药材。然后自己配的,我用兔子试过了。五步蛇毒都能解,这样你们以后进山就不用怕了。” 她扬着包袱示意陆清河在她这里重炎量大管够。 “喔,我试试.....” 陆清河捏着药丸忽然仰头吃了一颗,吓得银铃和何玉同时惊叫起来。 “大人你!” “大人!” 那人吞咽下药丸,闭眼慢慢感受体内的变化。半响浓烈的药香从腹部反涌而上,整个人隐隐浮着微汗。身边两人担忧的看着他,生怕凭空吃出什么问题来。 只见陆清河睁开眼笑道:“药效有十分像,或是说你真的配出了太医院密阁都舍不得外传的重炎来了,这本事谁教你的?” “真的?” 银铃只用兔子试过药效,没想到陆清河居然真的敢吃,又说十分的像重炎简直受到莫大鼓舞和肯定,激动道: “我师父,我师父是苗疆最厉害的毒师,也是最厉害的机括师!” 哲秀秀,机括师? 陆清河默默念了念,唤何玉道:“去把我房里的箭头拿来。” “大人要做什么?” “拿来你便知了。” 陆清河卖了关子。等着何玉奔回官署后院拿着射伤他手掌的箭头来,然后亲手放在了银铃手上。 “本官知道你本事大,这只箭头交给你,你能不能弄清楚里面的玄机?射出这只箭的人就是杀害你莫翠嫂嫂的凶手。” 他要这个姑娘抽丝剥茧亲手抓出那夜乾州城外射出弓弩的人,那夜从杨翰房里翻出去的人。 “可以是可以,可.....”银铃有些犹豫,“这不是官府的证物吗?” 她有些怕收了这只箭头是不是代表她答应陆清河的请求,帮衙门做事了,帮汉人做事了。 但那又是杀害莫翠嫂嫂的凶手,她带回寨子里的箭头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就弄丢了,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可陆清河根本不等她犹豫箭头塞进手中,正色邀请道: “衙门正在调查你莫翠嫂嫂的死因,我们要去县衙门大牢和杨翰府邸去复核,你要不要去?” 说完他看了眼何玉,负手慢悠悠的走出衙门。 “大人那个.....” 何玉一脸懵,什么时候说去复核莫翠和杨翰之死了? 但鱼儿已经自己上钩了,银铃提溜起自己地下的背篓往背上一甩噌噌的去追陆清河。 “大人,我去,等等我!” 官衙里一眨眼就只剩下何玉一个人,听着那小姑娘急吼吼追着陆清河的响动,苦涩一笑。似乎自己永远无法像陆清河一样让那姑娘围着自己转,也没有办法像他那样拿捏她。 而陆清河却还在他和银铃身上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结合为汉苗破冰做出表率,成为汉苗融合的推进者。 可是在他身边,何玉注定就会失去一切光芒。他的家世学识,见地性情,永远是一个出生底层的他无法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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