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垂首哀悼。昔日兄弟们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再见时却已是河边枯骨。众人心中悲壮愤慨,却是无处宣泄,早已泪湿前襟。 宁远舟目光扫向众人,强忍着心中悲痛,道:“各位,我们能找到天道兄弟们的尸骨,能送他们的骨灰回家。还要多谢长庆侯。两国战事已是过往。日后只有和他全力合作,我们才有机会止戈平战,铸剑为犁,还天下更长久的太平。也请大家记住,害死柴明他们的,不是那些风餐露宿的安国将士,而是安帝侵略我们的野心!” 众人俱都肃然。 宁远舟提高声音,再次问道:“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一震,齐声回答:“听明白了。” 一行人收敛了天道堂兄弟们的骨殖,强忍心中悲痛,肃然跟随在宁远舟身后,走向李同光。来到李同光面前,宁远舟一举手,众人齐齐停住。宁远舟再使了另一个手势,众人便整齐抱拳,向着李同光深深一礼。而后不待李同光回应,便又无言地整齐离开了。 李同光对着他们的背影,低首回礼。 整个过程中,使团众人和李同光都未发一言。 等他们走远,李同光方道:“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 朱殷问:“侯爷真的要跟他们合作?” 李同光点头,道:“只有敌人才最了解敌人的弱点。当年先帝可以靠朱衣卫镇治天下,我若得了六道堂的助力,自然也能步步高升。”他眼中野心的光芒一闪而过,挥手向身后队伍下令:“出发,去裕州!” 入夜前,使团众人终于抵达了裕州,在城中驿站里安顿下来。 裕州城朱衣卫分堂的紫衣使也在这天夜间,收到了左使迦陵从安都总堂发来的密信。 紫衣使对着烛火读着密信,渐渐皱起眉头。 信上写的是:“绯衣使珠玑以下二十九人遇害一案,经查系梧都分堂叛徒如意所为。此犯手段残忍,心智狡诈,恐已潜入我大安境内。凡奉此令者,应将其速速截杀,勿留活口。”还附带了一张叛徒的画像。 紫衣使忍不住对下属抱怨道:“不留活口?总堂最近老是发这样匪夷所思的命令过来。一会儿从我们这突然调走三个高手,说要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可到现在都没见人回来。一会儿又塞个烫山芋过来,这如意一个人连杀三十余人,绯衣使和丹衣使都折在她手上了,还要我一个紫衣使上去送死?……”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急报:“大人,归德急信!” 紫衣使匆匆上前接过信件,一眼扫去,不由大惊失色:“什么?梧国使团已经到裕州了?!这脚程未免也太快了吧?四天前,他不是还在合县吗?” 他来回急急走了数步,终于下定决心:“不行,这中间必有问题,马上准备飞鸽!” 信鸽飞上夜空,早已等候多时的如意信手弹出石子,飞鸽便摔落在她手中。宁远舟解开鸽子的脚环,扫了眼信上内容,道:“果然,朱衣卫总堂还不知道你是任辛,只知道杀人者叫如意。” 便将密信递给如意。如意接过密信,重新装好,问道:“没提刺杀李同光的事?” 宁远舟摇头。 如意便道,“那就让他自己回安都去查个明白。”说罢,便扬手将飞鸽重新放飞。 两人并肩站在高台上,望着鸽子远去。 一时无事了,宁远舟便又道:“你这些天只忙着教阿盈,倒没提过到安都后你准备怎么复仇。” “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但是这一次你先别插手。”见宁远舟要说什么,如意抢先按住了他的唇,道“别担心,我的事需要速战速决。但安全迎回你们皇帝,才是你最重要的事,一进安都就搅进朱衣卫的事情,对你们只会更麻烦。朱衣卫那边,我自己对付,实在不行了,再让你帮忙也不迟。” 见她目光坚定,宁远舟只得答应下来,又歉疚地说道,“对了,刚才为了不让李同光起疑,我也只能拖着你一起去祭拜柴明他们……” “没关系。他们是你兄弟,我陪你送他们一程,不会有心结。”如意说着,便叹了一口气:“而且,我还很羡慕他们。” “怎么了?” 如意道:“元禄说六道堂每年清明中元,都会这样祭拜战死的兄弟,但在我们朱衣卫就没有这样的习惯。”她神色失落,轻声道,“很多朱衣卫死之后,都是悄无声息地直接送去了化人厂,没有坟墓,没有灵位,更别提什么香火供奉。”所以,得知李同光在各地都为她立了牌位,她心下才会如此震动——但如她这般还有人记得、有人祭奠的朱衣卫,又有几个呢? 宁远舟顿了顿,柔声安慰道:“等到了安都,你想祭他们,我随时陪你去。” 如意点了点头,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可惜,我连他们的真名都记不得几个。朱衣卫活着的时候,只有代号,没有真名,但却有严格的名册,低阶的白雀要定期服用被控制的药物,高阶的,长相、性格、家世、生活习惯,都会被详细记录,防止有人逃跑。”她黯然道,“但一旦死了,就会被勾销名册,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宁远舟握住了她的手。 如意苦笑一声,叹道:“但最让我难过的是,以前我居然也一直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也是值得被记念的。” 宁远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想了想,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糖,递给她。 如意化忧愁为浅笑,挑眉看着他:“你就只会这一招?” 宁远舟也一笑,道:“嗯。” 如意笑着摇了摇头,拆着糖纸,又道:“我跟媚娘提过,以后我想开一间学堂,教白雀和百姓们识字习武,挣来的束脩,就可以给朱衣卫死去的旧人置办祭田。” 宁远舟立刻道:“那我来当教习,当初我在禇国潜伏的时候,就当过大户人家公子的武教头。” 如意便问道:“那你在安都潜伏的时候,做的是什么营生?” 宁远舟有些尴尬,咳一声,岔开了话题:“天快黑了,我要跟钱昭他们商量进安都后的行动,你不用陪我。” 他转身就走,如意一愣:“你还没回答我。” 宁远舟却已经加快了脚步,大步跑开,一句“明早见!”还没落下,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如意眉毛一挑——本来她只是随口一问,这下看来,是非得弄清楚不可了。 朝阳初起,使团众人各自收拾妥当,便再次出发上路。 邻近安都,行程终于不再那么急促。昨天夜里于十三难得睡了个整觉,今日只觉精神焕发。正吹着风,纵马奔跑在路上,忽然杨盈小公主的脑袋便从一旁探了过来。随即杨盈拨马靠上前来,好奇地问道:“远舟哥哥以前在安都的时候,到底做哪一行?我都了问了他三天了,可他一个字都不肯泄露。” 于十三一愕,立时笑了出来。使了个眼色给杨盈,道:“你去问元禄。” 杨盈立刻奔去找元禄。 元禄却如临大敌,连连摇头道:“我不敢说,我说了,宁头儿会杀了我的。” 杨盈无奈,只能转头去问孙朗。 孙朗吓得话家门都报错了,一口顶回去:“我那会儿还没进朱衣卫呢,我哪知道?”拨马就躲远了。 杨盈只好望向队伍前方钱昭的身影,鼓了鼓勇气,纵马追上前去,和他并骑而行。见钱昭神色已然恢复了以往那般的沉静,这才又好奇的问了起来。 钱昭面无表情道:“殿下真的想知道吗?” 杨盈大力点头。 钱昭一抿唇,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杨盈一愕——怎么都这么守口如瓶啊!她佯怒道:“好哇,你们都瞒着我!”说完,她气鼓鼓正要拨马离开,身后突然有几骑疾驰而来,叫嚷着“让一让”便从他们中间穿过。 杨盈躲避不及,一时没坐稳,险些要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多亏钱昭及时伸手扶住。杨盈气恼地抬头望去,见这几骑所护卫之人是李同光,便没好气地问道:“长庆侯,你又想干嘛?” 李同光冷冷地看着她,随意一拱手,道:“失礼了,我着急过来,正想告诉殿下一件事。” “什么事?” 李同光道:“前头大路的桥塌了,我们要改走山路。”他抬鞭一指斜前方的小路,道,“这样翻过这座山,就能看到安都了。” 杨盈一惊,想也没想,纵马就上了小路。一路逆着风飞奔到山坡上,一个时辰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杨盈勒马停住,放眼望去,只间一座巍峨的城池坐落在百里之遥遥的天际之下。那城墙四方,圈起了目力所及几乎整个原野。城中道路如棋盘排布,将整座城市划分得明明白白。城中坊市星罗棋布,人烟稠密,望去只觉雄伟又繁华。 杨盈喃喃道:“这就是安都啊。”这时如意和宁远舟等人也策马赶了过来,杨盈便轻轻问道,“远舟哥哥,如意姐,你们说,我真的能带着皇兄,从这里全身而退吗?” 如意和宁远舟同声道:“事在人为。” 杨盈便也重重地一点头:“嗯!” 进入安都之前,使团也做了最后一次修整。所有人都换上正式的礼服,打起全副仪仗,提点精神,庄重地驶过最后一段道路,穿过城门,进入了安都。 ——只这月余以来,几千里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中间又不知经历多少磨难,这队伍外表上看来,已不如当日行陛礼时那般光鲜。 使车一进安都,便引起了安国百姓的注意。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道路两侧,观赏梧国这支来交赎金的使团的面貌,指指点点地讨论着。 “梧国的使团啊,来赎人的吧?怎么就这么点人,真穷酸。” “这是个王爷?跟那个倒霉皇帝是挺像的。怎么这么单薄啊,跟个灯笼似的。” “还是小侯爷好看!每回他出城回京,小娘子们都跟疯了一样。” 正说着,簇拥在道路两侧仰望着李同光的姑娘们,已有人大方地向着李同光挥起手来。 杨盈骑马走在队伍前方,所有的声音都传进了她耳中。但她仍是挺直了腰,目不斜视,竭力做出皇家气派。 使团穿过街道。如意头戴幕篱坐在马车中,正透过车窗,打量着已暌违五年之久的安都。 街道旁的酒楼上,二皇子洛西王的亲信申屠青望见李同光玉冠华服端坐马上,一皱眉,提醒手下道:“二殿下向来不乐意看到某人这么风光。”一指楼下的使团队伍,“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给远客上点见面礼?” 申屠青一声呼哨,早已埋伏在两边酒楼的人,同时向着楼下的使团发动了“进攻。”有的往下泼水,有的往下扔鸡蛋。 见两侧有异物袭来,朱殷立刻撑开油伞,替李同光挡去所有攻击。使团众人也早有所准备,齐刷刷地解下披风,向空中一旋。只见旋转的披风在空中连成一片,将杨盈一行人护得密不透风。鸡蛋和酒水被反弹回去,溅了楼上埋伏的人一头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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